孟祁把她送到小區門口就離開了,約定晚上再來接她,宋錦回到家的時候,已經中午十二點了。
打開門,拉着窗簾的屋裡陰沉昏暗,莫名有一股陰風撲面,凍的人一個激靈,但這些天來宋錦早已習慣。
換上拖鞋,宋錦往客廳走去,餐桌上還和早上離開時一樣,早餐早已變涼變硬,沒有齊歌的身影。
他大概是在睡覺吧。
宋錦把餐桌收拾了,把餐具洗刷放好,擦乾淨手這才往樓上去。
輕輕推開臥室門,那躺在牀上睡容安詳靜謐的人不是齊歌還能是誰。
輕輕嘆息一聲,宋錦給他蓋好被子回了自己房間,跑了一上午她也很累,腦袋剛沾上枕頭就睡着了。
她最近睡的很不踏實,總是會夢到不好的東西,這次也沒例外,睡到下午三點醒了,用冷水洗了把臉,迷濛的腦子總算清醒了點,宋錦看着鏡子裡那張姝色傾城的臉,勾脣輕輕一笑,剎那間所以的疲憊好似一掃而空。
齊歌還在睡着,他醒着的時候越來越少,不吃東西,不能見陽光,那樣安詳的睡容,眉目舒展,脣角甚至還帶着一絲微笑,是夢到了什麼好東西嗎?
宋錦走過去在他身邊坐下,手指摩挲着他的面容,從眉毛到眼睛再到鼻樑嘴巴,想要把他的容貌深深的印刻在腦海中。
望着他的目光漸漸迷濛。
兩人從相遇至今的一點一滴在她腦海裡走馬觀花般浮現,初見時的冷漠警惕,相知時的靜默溫存,相戀後的溫柔體貼,這個男人給了她所有的溫暖包容,拯救她於水火,把她當公主般寵着。
他半生孤苦,卻又正直善良,爲了她寧願拋棄大好前程,此生遇見他,是她最大的幸福。
原來不知什麼時候,他已經在她的心底生了根,發了芽,不知不覺長成了參天大樹,她已經離不開他了。
所以,快點好起來吧,就算是爲了我。
一隻冰涼骨感的手猛然握住了她的手腕,那種冰寒般的觸感讓走神的宋錦一下子回過了神來,猛然擡眸,正好撞入對方一雙漆黑深邃又包涵無限溫柔情義的眸子中去,那雙眸子承載了太多東西,像一把重錘,重重的擊打在宋錦心上,讓她一下子像是失去了全身力氣。
“醒了。”她彎腰笑着問道,長髮從肩頭滑落,髮梢拂過他的臉頰,帶起一陣麻癢的感覺。
齊歌瘦長的手指勾纏着她的髮絲,極致的黑和極致的白,勾勒成最刺眼的畫面。
“辦完事了嗎?”他的聲音還帶着一絲剛睡醒的沙啞,像是指甲嘩啦在牆上,聽在耳裡詭異又彆扭。
他撐着身子要起來,宋錦趕忙把枕頭墊在他背後,扶着他半靠在墊子上。
“嗯,辦好了,你現在怎麼樣,身上有哪裡不舒服嗎?”宋錦笑着問道。
齊歌笑了笑,面容蒼白而虛弱,他如今這副殘敗的模樣,身體還有什麼好說的。
宋錦趕忙移開目光,她實在受不了齊歌那樣的笑容,讓她的一顆心揪痛不已。
“嗯,都辦好了。”再忍忍,再忍忍就好了,她在心底這樣對自己說。
齊歌握着她的手,那麼冰涼細骨,握在手裡感覺輕輕一折就斷了,在她的印象中挺拔硬朗的男人,什麼時候變的如此脆弱了,這種強烈的反差幾乎讓她窒息。
“小錦。”他輕輕念着她的名字,宋錦扭頭看過去,他眸光溫柔,宛若一池融化了的春水,而在那春水更深處,滌盪着的是什麼,她看不清,看不懂,這種認知讓她一瞬間生出一種無措恐慌,她趕忙緊緊的握着他的手,彷彿這樣才能安心。
齊歌無奈的嘆息一聲,“如果當初沒有遇見我,你會不會、和洛秀在一起?”他曾經無數次想過這個問題,她和洛秀究竟有怎樣的過往,她們之間有孩子做維繫,比和他在一起,要更幸福吧。
宋錦愣了愣,等反應過來他話中的意思,秀眉緊蹙,目光緊緊的盯着齊歌,不放過他一絲一毫的神情變化,淡淡道:“你什麼意思?”
齊歌依舊是那樣雲淡風輕的微笑,即使他面容虛弱而蒼白,一如既往的溫柔,宋錦卻猛然發覺,有什麼地方不一樣了,那種無法抓住的感覺,讓她心底的恐慌如滾雪球般越滾越大。
“你、回洛秀身邊去吧,他雖然太年輕,但假以時日,他會比我做的更好。”
宋錦突然甩開他的手,站起來後退一步,目光冷然的盯着他,就像一頭處在懸崖邊的野獸,只要給她一點刺激,那麼離萬丈深淵,只差一步。
齊歌閉了閉眼,不忍再看。
“我不要。”她咬牙切齒的從齒縫裡吐出這三個字,帶着不容置疑的決絕和凜然。
恐懼僅僅維持了那麼幾秒,下一瞬她立馬冷靜下來,深吸一口氣臉上重新掛上笑容,聲音輕柔而飄渺,甚至夾雜了一絲小心翼翼:“你就是你,是任何人都替代不了的,我以後不想再聽到你說這樣的話了,我不喜歡聽,我知道你最近很累,人一累啊腦子就不清醒了,我就當你剛纔的話沒說過,好好休息吧,很快你的身體就會好了。”
齊歌笑着搖搖頭:“不,我很認真。”
看到宋錦驟然緊縮的瞳孔,齊歌微笑着將她鬢角滑落的髮絲撥到耳後,冰涼的手指緩緩摩挲着她白皙的臉頰,像是要把她的模樣刻進心裡,永遠記在他的腦子裡。
“你其實喜歡的,是洛秀對不對?你還那麼年輕,十六歲啊,花一般的年紀,洛秀那樣俊彩飛揚的男子纔是你的良配,更何況你們兩人之間還有孩子,有什麼誤會坐下來好好商量,爲了孩子,你也該試着原諒他,而且我看的出來,他是真的愛你。”
“不,我不喜歡他,不喜歡他。”宋錦搖頭,淚珠滾滾而落,烏黑的眼珠蒙着一層水霧,我見猶憐,看的齊歌心底一痛,伸出去的手又默默的收了回來。
宋錦急着解釋,慌忙抓住齊歌的手臂,哭着道:“你什麼都不知道,我和洛秀根本就不是你想象的那樣,我不喜歡他,一點都不喜歡,孩子只是一個意外,你是不是嫌棄我了,不要我了,嗚嗚齊歌你怎麼可以這樣,你當初明明答應過我要和我結婚守護我一輩子的,你出爾反爾,騙子混蛋……。”說着說着就大哭起來,哭的像個孩子,一點形象都沒有了,撕心裂肺的模樣看的人心疼不已。
齊歌最受不了她的眼淚,趕忙把她抱在懷裡,輕輕的拍打着她的背,柔聲道:“不哭了好不好?是我錯了,以後不再這樣說了好不好?”
他從不知道,原來小錦也會哭的像個孩子,在他的印象中,小錦太過早熟,身上完全沒有十六歲少女的影子,總是讓他心疼又憐惜,現在看她哭的模樣,心揪痛的同時也舒了一口氣。
“那你爲什麼要把我推給洛秀,那個壞男人這輩子我都不想和他有任何牽扯,孩子只是個意外,如果沒有這個孩子,我連洛秀是誰都不知道,你是不是還有事瞞着我,或者你是想趁我不注意的時候偷偷離開?”
宋錦敏感的察覺到齊歌身子一僵,眸光閃了閃,宋錦從他懷中退出,她目光緊緊盯着齊歌,目光相對,只有不到幾公分的距離,她甚至能看清他清澈的眼珠裡自己的身影。
“原來你真的打着這樣的注意,所以才把我推給洛秀。”宋錦目光漸漸轉冷,化爲一汪深潭,任何人都窺不得分毫。
她臉上還掛着幾顆搖搖欲墜的晶瑩淚珠,偏生用着一種倔強又偏執的目光盯着對面的男人,她心底憤怒又無奈。
宋錦不知道這樣的她有多迷人,齊歌收回目光,低頭笑了笑。
不喜歡嗎?也許小錦自己都沒發現,她對洛秀用了一個稱呼,“壞男人,”形象貼切,幾分曖昧,幾分糾結,源於她對那個男人的關注和了解。
對宋錦這樣冷心冷情的人來說,能讓她關注到一個男人,並且對這個人打上標籤是非常不容易的,她下意識的否認是否就是一種變相的承認,她在逃避,在心虛。
從一開始他就知道,小錦對自己只是一種依賴,她和他一樣,人生太孤獨,偶爾的一點溫暖就像種子紮根在她的心土,慢慢的長成參天大樹,枝網密結,漸漸的籠絡住她的心,她以爲那就是愛情。
傻孩子,這不是愛情啊……
如果再給他一次回到原點的機會,他還是會毫不猶豫的選擇與她相遇,雖然結果不甚美好,但過程值得回憶一生,反正他生無可戀,早一天晚一天又有什麼區別,能遇上她就已經賺了。
如果能成全她和洛秀,也不枉他愛一場。
“我不想耽誤你,你還那麼年輕,還有美好的未來,不要在我身上搓磨了,洛秀他纔是最適合你的人。”齊歌說不出狠話,但這種輕飄飄的語氣卻最傷人,軟刀子扎心上,血汩汩往外流。
“你忘了你答應過我什麼嗎?你怎麼可以說話不算數?”宋錦怎麼可能這麼輕易就被他給騙了,這個男人只是想刺激她離開,哪兒那麼容易。
還要把洛秀提出來,每次想到這個人宋錦心底就涌起一股莫名的煩躁,她都已經和他分道揚鑣了,那個男人怎麼總是陰魂不散,總是攪亂她的生活。
“都忘了吧,我這樣的人,不值得。”
宋錦氣惱的抓住他的手,許是力氣用大了,齊歌眉頭狠狠蹙起,倒吸了口涼氣,宋錦趕忙鬆了手,齊歌已經脆弱到碰都碰不得了,想到這裡心口就是一陣悶疼。
“你不要妄自菲薄,別以爲說些氣話就能把我趕走,太幼稚的手法了,我現在鄭重告訴你,無論你變成什麼樣,我都不會放棄你,別再拿洛秀刺激我了,那個人的名字我再也不想從你嘴裡聽到。”宋錦擡手抹了抹眼淚,復又看向齊歌。
“你也不要想着悄無聲息的離開我,無論你跑到天涯海角,我都一定會找到你,我知道你最近因爲身體的原因總是愛胡思亂想,以前我以爲只有女人這樣,沒想到你一個鐵骨錚錚的大男人也有這麼感性的時候,與其挖空心思想着怎麼趕我走,不如養精蓄銳好好休息。”她朝着愣住的齊歌眨了眨眸子,眼底流光宛泄。
“我已經找到了二十年前救你的那位高僧,他雖然已經圓寂,但他有一位高徒繼承了他的衣鉢,也是非常有名的高僧,我已經找到他了,很快你的身體就會好的。”
宋錦垂下腦袋從上至下和他目光相對,目光堅定不移:“下個星期就是我們的婚禮,我的新郎,我希望你不要缺席。”
在他的眉心落下一個輕柔的吻,宋錦微笑着退離開:“我宋錦雖然不是什麼好人,但是我認定的人,一生一世,至死我都不會放手,相信我。”
她的眼睛很漂亮,是那種純粹的黑色,像墨般濃稠華重,又如寶石般閃耀華美,更像深海幽邃而神秘,最終幻化爲漫天璀璨繁星,此刻那眼珠因爲剛剛哭過蒙上了一層雲霧,因此越發看不清那深處的情緒,卻吸引着人卻探索去深入。
“現在,好好睡一覺吧,等醒來,你就好了。”她的聲音輕柔的像白雲,帶着蠱惑人心的力量,忍不住讓人去相信,去沉淪。
齊歌怔怔的看着面前那張美麗年輕的面容,擡手想要觸摸上她的容顏,卻漸漸的合上了雙眼,擡起的手也悄然垂下。
臥室瞬間歸於一片沉寂,宋錦給齊歌蓋好被子,盯着他的睡容看了好一會,這才轉身離開。
掬了把涼水嚯到臉上,宋錦擡頭看着鏡子,眼睛紅彤彤的,一看就是哭過。
她拿起手機走到陽臺前,窗外的陽光灑落滿身,她整個人沐浴在金色的光芒下,身上的涼氣漸漸驅散了不少。
給孟祁打過去電話,對方很快接通了。
“怎麼了?”背景很嘈雜,宋錦想了想,應該是他上次帶她去的那個會所,背影聲音漸漸小了,可能是孟祁拿着手機走到了安靜的地方。
“給我撥兩個人過來,要細心的。”她已經猜出齊歌的想法了,只是註定要讓他失望了,只要一想到那個男人竟然想要離開她,宋錦心底就忍不住氣怒。
他以爲是成全了她,那只是他的自以爲是,還要拿洛秀當藉口,宋錦更是不能容忍,他現在身體不好,她不忍心傷害他,等他好了之後,這筆帳再和他慢慢算。
孟祁對宋錦的吩咐絕對是無條件服從,他也不問宋錦要幹什麼,其實他心底已經猜出來了,“好,我馬上安排人過去。”
“把我家地址給他們,讓他們直接過來吧。”話落宋錦就掛了電話,站在窗前雙手抱胸看着窗外的風景。
孟祁效率果然夠快,三十分鐘後人就到了,是一高一矮兩個男人,長相平凡,肌肉發達,個矮的男人又臉一道從眼角到下巴的刀疤,配上那雙冷戾如鷹阜般的眸子,非常恐怖。
這兩人一看乾的就是刀口舔血的事兒,站在宋錦面前戾氣撲面而來,其實兩人掩飾的很好,怪只怪宋錦太敏感。
“小姐好,是二少派我們來的。”兩人恭敬的朝宋錦開口,只是看了宋錦一眼便飛快的垂下了腦袋。
宋錦暗自點點頭,孟祁找的這兩人看起來還有點靠譜,一看就是練家子,不過她要的不是打手,是看住齊歌的人,齊歌現在已經成那樣了,隨便一個普通人都可以制服他,關鍵是要細心,幫她監視齊歌。
“你們的任務就是看住這家裡的男人,如果他出門的話不要阻攔,跟着他看他要去哪裡,一路保護他的安全,切記不要讓他發現你們的存在。”宋錦冷淡的告誡兩人,那有如實質性的目光仿若冰刀般剮着兩人的頭皮,整個人僵在原地,想他們也是道上排得上號的人物,沒想到竟然挫敗在一個小姑娘的目光下,果然不愧是主子的人。
“遵命。”兩人齊聲回道,氣勢十足。
宋錦擺了擺手,兩人瞬間消失在原地,藏匿了起來。
她不是故意要監視齊歌,而是她已經察覺到齊歌有了離開的念頭,防不勝防,她還是謹慎一點好。
想到什麼她秀眉輕蹙,齊歌不會無緣無故提起洛秀,洛秀那個人……不知爲何,宋錦心底掠過一絲不安。
想了想她打電話給章起之,這人是孟祁手下第一大將,孟祁的人脈也就是她的,孟祁也早就交代過章起之讓他全權聽自己的調配,不過她還是習慣性命令孟祁,但這種事還是直接找上章起之比較好。
“你幫我查一個監控……。”
沒讓宋錦等多久,很快章起之就把監控錄像發到了她手機上,宋錦打開來看,她微微眯起眼睛,脣角勾着一絲冷笑。
果不其然,今天上午洛秀來家裡好洛秀了,真是會挑時候,她前腳走,他後腳就來了,這是時時刻刻監視着他們嗎?
想到還有這樣一個人在她背後時時刻刻關注着她的動向,宋錦心底說不出的煩躁,怪不得總是感覺有一雙眼睛在暗處盯着自己,一開始還以爲是錯覺,因爲以她現在的內力修爲,根本沒人能躲過她的耳朵,現在看來不過錯覺。
握緊手機,宋錦冷眸微眯。
洛秀他在齊歌這次事件中究竟扮演了什麼樣的角色?她就不信他是清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