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嫋嫋的吼聲穿透寂靜的夜空,匆匆進城的士兵們都驚詫的扭頭看向她,眼中滿是震驚。
竟然有人敢罵大將軍是王八蛋?他們沒有聽錯吧!
葉至珩不理會屬下各異的目光,只緊緊抱着她,任她踢打,等她打夠了,才埋在她頸窩低聲說道:
“你的小命是本王的,本王不想再看到你找死。”
溫熱的呼吸打在耳窩,溫柔的語氣像一抹清涼的風,吹散了她心底的怒火撫平了連日來積攢的委屈,顧嫋嫋雙手緊緊抱住他的腰,剋制快要絕堤的情感。
她將頭緊緊埋在他懷裡,鼓足了勇氣擡起頭,看着他冷肅的眉眼,輕輕開口:“王爺……民女想……”
“有什麼話回去慢慢說。”葉至珩卻忽然將她推開,深深看了她一眼,頭也不回的走了。
顧嫋嫋張着嘴,‘想你’二字難堪的消弭在冷風中。
獨自在原地站了片刻,才擡腿往前走,正要上城牆,上面就跑下來個士兵,恭敬的朝她行禮。
“顧軍醫!此地危險,屬下送您回去。”
顧嫋嫋擰了眉,沉聲說道:“大將軍滿身是血,我是軍醫,有責任幫他看傷。”
士兵笑的客氣,卻擋着臺階不讓她上去,“將軍沒有受傷,顧軍醫無需擔憂,還是讓屬下送您回去吧。”
“你!”顧嫋嫋有些生氣。
這時臺階上腳步聲響起,擡頭一看,就見葉至珩帶着一批士兵從城牆上下來,身後跟着一臉愧疚的魏雲騰。
顧嫋嫋急忙向前一步喊道:“大將軍……”
葉至珩卻看都沒看她一眼,直接從她面前走過,消失在夜色之中。
寒風颳過光禿的樹枝發出‘嗚嗚’的低吟,像在嘲笑誰人的自作多情。
“顧軍醫,還是讓屬下送您回去吧,你不回去屬下也難辦。”士兵在一邊好聲好氣的勸說。
“多謝兄臺。”顧嫋嫋收回視線,朝士兵一禮,看了無盡夜色一眼,轉身上了不遠處的馬車。
回到住處時,已經是後半夜,大門緊閉着,窗子卻亮着昏黃的燈火。
顧嫋嫋走到門前敲了敲,裡頭立刻想起腳步聲。
門打開,露出玉蘭歡喜慶幸的臉。
“小姐……您以後別在讓奴婢這樣等門了,奴婢害怕……嗚嗚嗚……”玉蘭一把抱住了她的腰。
顧嫋嫋笑着拍了拍她的背,安慰幾句,拉着她進了屋。
玉蘭連忙一通問候。
“小姐您餓不餓?”
“小姐您渴不渴?”
“小姐您冷不冷?”
顧嫋嫋答不餓不渴不冷,讓她打水洗澡就行了。
玉蘭便‘嘚嘚’的跑去打水,不多時便端着熱水上了樓。
顧嫋嫋心不在焉的由玉蘭伺候梳洗,梳洗妥當便吩咐她回去歇着,自己則窩在被子裡輾轉難眠。
只要一閉上眼,她就會看到滿身是血的葉至珩,心如何也安定不下來,睜着眼直到天明。
起牀梳洗乾淨,早飯也來不及吃就跑了出去,直奔南城門,然而到了城門前,卻愣住了。
昨夜死傷慘重,鮮血從城牆流下來,染了一地,破碎的屍體,燒焦的戰旗,凌亂不堪。
可現在,在她面前的,是乾淨如新的地面,安靜祥和的畫面,若不是昨夜親身經歷了那慘重的一幕,她都要懷疑是不是自己搞錯了。
大步走到臺階前,向守衛的士兵打聽。
“大將軍呢?”
士兵看她一眼,皺眉道:“大將軍也是你能隨便問的,還不速速離去,不然休怪我不客氣!”
“站在你面前的是顧軍醫,顧軍醫是此次擊退苗疆的功臣,你們兩個小兵竟狗眼不識,竟還敢出言不遜!”
季青正好從城牆上下來,剛好瞧見這一幕,立刻出聲訓斥那士兵。
事情聞言立刻一驚,急忙朝顧嫋嫋賠禮,“屬下不知是顧軍醫,多有得罪!”
顧嫋嫋不是那得理不饒人的人,更知道自己一個軍醫的地位,沒有職位,比之普通士兵高貴不了多少,更何況她還是流放而來的‘罪人’,便擺手說了聲沒事。
季青已經走到了面前,低頭看着她,“你找大將軍?”
“嗯。”顧嫋嫋點頭。
“大將軍剛剛離開回了將軍府,我也正要去,咱們順路一起。”季青說。
顧嫋嫋點點頭,擡腳和他並肩往將軍府走去。
路上閒聊一番,季青將顧嫋嫋昨夜的表現狠狠誇了一遍。
顧嫋嫋沉穩應答,態度謙虛卻不卑微,落落大方,讓季青又高看一眼,最後感嘆一句。
“當初我還奇怪大將軍爲何會鍾情與你,現在總算是知道了,若不是家裡已有嬌妻,我都要被你吸引。”語氣誇張,帶着玩笑的意味。
顧嫋嫋卻只聽進了前半句,心中微微有些發苦,急迫的心情冷卻甚至有些反感。
“算了,我想着也沒什麼重要的事情,就不要耽誤大將軍的時間了,前將軍自己去吧,民女先回了。”她猛的停住了腳步。
季青一怔,暗暗納悶,是自己哪裡說錯了嗎?面上卻不動聲色,指了指近在眼前的將軍府,說道:“都到了門口了,先進去再說。”
顧嫋嫋看了看近在眼前的將軍府,抿脣跟了進去。
季青進到將軍府就像進了自家菜園子,熟的很,不需要誰引路就直奔葉至珩的書房。
顧嫋嫋擡眸,看到趙典守在書房門口,臉上還有一條長長的血痕,已經結了痂,看樣子是傷了有些天了。
看到顧嫋嫋和季青,趙典立刻側身請兩人進去。
季青上前一步推開門走了進去,顧嫋嫋遲疑片刻纔跟進去。
進到屋裡,便看到葉至珩坐在桌案後頭,手中捏着筆盯着桌上的紙張皺眉沉思,十分頭疼的樣子。
聽到聲響,他的鼻子動了動,立刻擡頭,看到從門外跨進來的顧嫋嫋,緊擰的眉鬆開,眼中已經有了些笑意。
“怎麼來了?”他開口問話的同時,眼睛掃了一眼季青。
季青暗暗嘆氣,十分自覺的找了藉口,“忽然想起來我還有件事情沒有做,你們先聊,我等會兒再來。”說完轉身出門,還順手將屋門關上了。
顧嫋嫋看着關攏的屋門,心中忽然升起一絲緊張。
“昨夜情勢緊張,民女心中擔憂,便來問問將軍,城中是否太平了?”
說話時,她的眼睛快速在葉至珩身上掃過。
他身上穿着月白色常服,髮絲慵懶的綰起,臉色正常雙眼有神,不像是受了重傷的樣子。
“苗軍已經退了,三個月內不會再來,但不管苗軍來不來,有本王在,城中就是安全的。”自信的語氣。
顧嫋嫋心中有些不爽,開口就頂了回去。
“昨夜若不是民女拼死打開城門將軍您自身都難保了。”
葉至珩臉色一冷,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揹着手走到她面前,一臉嚴肅的說道:“本王能從數萬士兵中衝出來,還怕那兩個弓箭手,下次遇到此等事情本王不許你往前衝,你要相信本王的實力!”
雖然語氣不是很好,但其中的關心卻是實打實的。
顧嫋嫋的氣頓時泄了,心中軟軟的。
葉至珩又往前一步,衣襬壓在她的裙襬上,低着頭,看着她濃密的睫毛問道:“昨夜本王離開時你似乎要和本王說什麼?”
顧嫋嫋抿了抿脣,緩緩擡起頭對上那雙狹長的眸子,紅脣動了動,將將吐出‘民女’二字,門外就響起了敲門聲。
“將軍!小女給您送雞湯來了,您快開開門。”是凃紅依的聲音。
顧嫋嫋的肩膀頓時一僵,被情感衝昏的頭腦瞬間清醒,迅速往後退了一步,擡眸說道:“民女當時是想說,毒陣成功做了出來,您是否應當兌現承諾,將另一半玉扣給民女了。”
葉至珩臉上的笑意緩緩消失,盯了她一眼,十分爽快的點了頭,“本王向來說話算話。”
說完擡手拉開衣領,將脖子上用銀鏈子穿戴着的玉扣取了下來,遞到顧嫋嫋面前。
看着眼前晃動的玉扣,顧嫋嫋激動的伸手接住,感受到上面殘留的餘溫。
“將軍!您怎麼不說話呢?將軍!”凃紅依又開始敲門,聲音十分急切。
顧嫋嫋將玉扣握緊在手心裡,對葉至珩道:“美人兒送雞湯來了,將軍好好享用,民女告辭。”
說完不等葉至珩反應直接轉身,用力拉開屋門。靠在門上偷聽的凃紅依一時不查,差點連人帶湯摔進來。
“你!”凃紅依穩住身子,看着碗裡差點飛出來的滾燙湯汁,心中氣的不行,兇狠的瞪着顧嫋嫋。
顧嫋嫋看都懶得看她一眼,大步走出去,路過凃紅依身邊時,似有意若無意的在她肩上撞了一下,那剛剛穩住的雞湯一歪,連肉帶湯全部潑在了托盤裡。
“你這人怎滴如此沒有禮貌!”凃紅依怒極,卻因葉至珩在面前不敢太野蠻,只能跺一跺小腳,軟軟的抱怨一聲,然後用那雙秋水剪謀望住葉至珩。
“將軍,您看~小女辛辛苦苦熬了一晚上的雞湯都灑了。”
葉至珩收回視線,看着做作的凃紅依,眼底快速閃過一抹肅殺,而後淡笑着說道:“顧軍醫年紀小不懂事,你年長,該多擔待些。”
凃紅依臉一青,半晌纔回復過來,委委屈屈的點頭,垂眸行禮:“小女曉得,哥哥在世時也常教導小女要懂得忍讓,將軍您忙,小女再去熬一碗來。”
聽到凃紅依提到哥哥,葉至珩眼底閃過一抹愧疚。神色也緩和許多,朝她點了點頭,“好。”
凃紅依笑着轉身,轉過迴廊時,腳步微頓,回頭朝顧嫋嫋離開的方向看了一眼,眼底閃過一絲狠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