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之下,水天盡頭一抹橘色灑在波光粼粼的湖面上,客船微微搖擺,憑欄而立的身影也跟着晃了幾晃,衣袂隨風舞蕩。
“李慕?”
聽見呼喚聲,身影回頭,看見一抹淡紫的身影,眼底閃過一抹意外。
“顧……魏王妃如何在此?”
見真的是他,顧嫋嫋驚訝的往前走去,然而將將走了一步就被後面上船的人狠狠撞了一下,要不是柔兒手快,她恐怕要摔個狗吃屎。
“走路不看路,找死?”身邊傳來一個冰冷沙啞的聲音,帶着幾分無端的殺氣。
顧嫋嫋皺眉擡頭,就見一個身材頎長長着大鬍子的男人從面前走過,狹長的眼冷冷從她身上掃過。
她皺了皺鼻子,直到那人走遠,才低低的反駁了一句。
“到底是誰不看路……”
“沒事吧?”李慕已經到了跟前,清俊的臉上透着一抹隱忍的擔憂。
“沒事。”
顧嫋嫋擺擺手,然後隨手拍了拍踩髒的衣襬,這時又有一撥上船的人,人羣一陣騷動,她將將穩住的身子又是一個踉蹌。
李慕下意識的伸手托住她的胳膊,隨即反應過來,觸電般的縮回手,往後退了一步,側身避開視線,指了指自己方纔站立的地方說道:
“站這裡,這裡人少。”
整理衣裳的顧嫋嫋並未看到他的窘迫,聞言立刻擡腳往他身邊走了兩步,隨即她便感覺到一股冰冷的殺氣從不知道的某個地方傳來。
她猛的擡頭,皺眉四處看了看,船上擠擠攘攘,大家都在做自己的事情,沒有任何異常。
“怎麼了?”
發現她表情不對,李慕也朝她的視線看過去,沒有看到什麼東西,又收回了視線。
“沒什麼。對了,你怎麼在這兒,離春闈近了,你不用溫習功課麼?”顧嫋嫋搖了搖頭,又往後退了幾步挨着欄杆站穩了才問。
柔兒則立在她身邊,小小的身體往那兒一站便分出一道楚河漢界來,熙攘的人根本擠不過來。
看見這一幕,李慕眼裡閃過一絲驚奇,隨即回答顧嫋嫋:“都是看過兩遍的東西,看多沒意義,所以出來看看,或許更有幫助。”
顧嫋嫋懂他的意思,上輩子加這輩子,看過了兩次,還有什麼是記不住的。
甲板上風大,吹的她衣襬咧咧作響,冷風順着衣縫往肉裡鑽,顧嫋嫋將領口緊了緊,朝李慕點頭,問道:“聽說你爹已經辭官了?”
李慕點頭,“前些天已經和家母回鄉了,老家還有些田產,這些年也攢了不少銀子,在鄉野間更自在。”
他一邊說着視線一邊掃過她纖細的脖頸,嘴脣輕輕抿了一下,然後問道:“你這是要去做什麼?天這麼冷,怎麼不裹一件披風?”
“我家的事,你知道的,要去江南一趟。”顧嫋嫋回答了第一個問題,至於第二個,她腦中就想起了那件狐狸毛的披風。
本來是打算送回去的,後來沒送成還陰差陽錯帶去了天應州,這就算了,竟然還被葉至珩那廝燒掉了。
時隔這麼久,她已經將披風事情忘掉了,此時聽見正主提起,便猛然想了起來,心中不禁有些虛。畢竟是借的別人的東西,沒有還回去就算了,竟然還弄丟了……
“出來的匆忙就忘了,對了,你的披風忘了還你,等我這次回去就讓人給你送回去。”
聽見她的話,李慕笑了笑,掩蓋住眼底的失落,問起了顧家的事情。
“我以爲以魏王的手段是可以輕鬆應對這件事情的,怎麼竟然還要你一個弱女子深更半夜去江南解決呢?”
語氣裡帶着一絲責備。
“這是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可以解決。”顧嫋嫋不想多說,和葉至珩的婚事本就是假的,她怕說錯了露餡。
看到她臉上一閃的不情願,李慕眼神閃了閃,眉宇間浮起一抹慍色,“我以爲他對你是不一般的,以爲你在他身邊肯定會幸福……若是知道是這樣,當初我就……”
“李公子,這裡太冷,我去裡面了。”顧嫋嫋出言將他的話打斷,朝他點了點頭,擡腳往船艙走去。
因爲來的匆忙,客船上已經沒有房間,所以顧嫋嫋只能在船艙湊合。
船家很貼心,在船艙放了許多椅子,椅子圍成一圈,中間燃着一堆木柴。船上各色人都有,各地遊走叫賣的貨郎,回鄉探親的夫妻,異地漂泊的遊子……大家圍着火堆擠在一起,談論着天南地北。
此時已是半夜,雖然船艙中間燃了火堆,但離火近的地方都被先來的人佔了,後面與甲板上沒什麼區別,夜風順着牆縫鑽進來,冷的人直打哆嗦。
顧嫋嫋坐在最後一排,聽着各色人說着各樣的故事,也覺得有些趣味,只是身上太冷。
她擡手將衣裳緊了緊。
身邊忽然一暗,李慕的聲音傳來。
“這件是乾淨的,借你穿穿,等下次和那披風一併還我。”
顧嫋嫋扭頭,就看見他手中捧着一件厚實的鼠錦大衣,看着就十分暖和。她擡頭在他身上看了一眼,見他衣着整齊,穿的十分暖和,便問道:
“這是你帶出來的,我穿了你不是要挨凍了麼?”
李慕在她身邊的位置坐下,輕笑道:“我有銀子,凍不着,現在這船上可沒有賣衣裳的,你不穿的話,明天可就得生病,更會耽誤你的行程。”
顧嫋嫋本就不是那扭捏之人,聞言便爽快的接了大衣,立刻往身上披,然而,旁邊剛好有人過來,好死不死的正好撞在她的胳膊上,她一個沒抓穩,大衣就掉在了地上。
卻正好,那地上有灘水,瞬間濡,溼了乾淨的大衣。
顧嫋嫋心中一怒,猛的擡頭,就看到一張大鬍子臉,狹長的眼底滿是凶煞。看着那眼睛,她覺得有些不對勁,正要細看到底是哪兒不對勁,那人卻偏了頭,並且還十分欠揍的丟了一句:
“沒長眼睛……”
“你!”顧嫋嫋氣結。
“算了,你穿我這件吧。”李慕向來是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性子,見狀立刻將地上的大衣撿起來放在一旁的椅子上,擡手就去脫身上的那件。
顧嫋嫋哪裡好意思要,盯了大鬍子一眼,轉頭制止了他的動作,“不用了,方纔還覺得冷,這一氣還出了汗。”
李慕脫衣的手一頓,眼神猶豫半晌,最後還是聽話的將衣裳穿了回去,然後便低着頭,不知道想什麼去了。
顧嫋嫋抱着雙臂,儘量抵禦外面傳來的冷風,忍着打顫的牙關,不想被李慕發現自己的囧態,心中不停罵着大鬍子。
就在她罵到第三遍的時候,周圍的冷風忽然散了,緊接着一股溫暖籠罩了她的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