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悄然而來,隨之空氣聚集越發多的白霧,年前的冬日最是寒冷,有時候流滴眼淚能立刻結成冰,穿着厚重甲衣的守城士兵打了個哈欠,早有回家歇息之意,怎奈何帝都治理最嚴,一絲懈怠都可能引殺身之禍,更別說遲到早退。儘管十幾名守城士兵凍得瑟瑟發抖,也只得守完時候。
街巷敲更報時之聲隱隱傳來,衆守城兵一喜,開始收工關城門。
歸家心切,偶有懈怠乃屬正常。
於是,衆守城兵未注意到,一條黑影似急速而過,速度之快如一陣風,只是,真的是一陣風嗎?
在守城兵恍惚之間,又一陣風劃過。
守城兵不得解,夜黑風高,也怕關遲了城門鬧出事兒,忙將帝都兩扇大門合上。
兩陣風一前一後劃過,終停在某處不起眼的小巷。
安靜已久的小巷陡然多出兩個人來,細一想,這才知原來這兩人正是方纔衝進帝都的風。
二人身着同等黑衣,一男一女相對而立,一個被追得有些疲憊,一個追得更疲憊。
女子怒目視他,“老子已追你一天,半口飯沒吃,你也好不到哪兒去,我現在也不白費功夫浪費口水,你便說,怎麼纔給我?”
男子冷冷道:“白芷姑娘還是打消這念頭爲好,如今你孤身一人,便是給了你你也保不住。”
“老子東西,保住與否何事?”白芷惡罵:“醉無情,你將我家的東西偷來北燕京城,想來早便投靠朝廷鷹犬,你這朝廷走狗,真丟我們江湖人的臉。”
女子面色不乏正義,醉無情冷峻的臉閃過一絲輕嘲,淡淡道:“隨你如何說,這雪蓮我是不可能給你。而你也沒本事從我手上拿到。”
“我雖沒本事拿到,但你也沒法擺脫我。”
“如你雖說,我已投靠朝廷,我的主子已隔不遠,只待救兵已到,必要你不能活着離開。”
白芷很懷疑這話的真實性,畢竟要絞殺她需要些人手與時間,然而師出無名的調兵,於醉無情背後的主子必有影響,還有,殺了她後還要費時清理痕跡,若一着不慎留有把柄,朝廷御史政敵們從來都不是吃素的。
所以,甩不掉她,醉無情不會去找他主子,那背後主子也不會出手。
只是醉無情脫不了身,也同樣會拖住她。白家之間慘遭滅門,她追傳而來,身後不知還有多少人追着,在醉無情這兒耗盡體力也不是個事兒。
白芷輕輕皺眉,下一刻,已冷靜下來的她淡淡開口:“別想矇騙我,此時你定也左右爲難,我家的寶貝多少人惦記着呢,你我耗着不是個事兒,速戰速決吧!”
“如何決?”
“自然按道上的規矩。”
醉無情搖頭,“姑娘武藝爲白家嫡傳,與我對決,只會兩敗俱傷,沒得我二人決戰,讓他人白撿了便宜。”這段時間,山海宮從沒放棄找萬年雪蓮。
白芷皺眉,“你想如何?”
醉無情道:“我既已得它,這對決便理應有利與我……”
白芷暗罵,它還是老子家裡捂了二十幾年的傳呢,你個不要臉的賤貨,還要對決有利你?不過東西在他身上,她忍了。
“接我一掌,不許反擊,只要你仍能半步不退,便算你贏。”
白芷大怒,“醉風掌獨步江湖,我不反擊,如何能接住?”
醉無情冷笑,“普通一掌而已,虧你還是白家傳人,不想眼皮子竟如此低下,我醉無情是趁人之危的人嗎?”
白芷沉默了會兒,彷彿默認他的話,半晌點了點頭,“好,若我贏。你便將雪蓮還我,並再不許追它。”
“自然。”
醉無情勾脣,雙手微微握住一空拳,慢慢合力匯聚掌心,一步一步看似緩慢簡單,然在最後一步,卻集結了全身的力氣,最後,直擊女子。
白芷睜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盯着他,整個身子如風箏一樣飄落出幾十米外,鮮血都快噴男子臉上,那雙憤怒悔恨的眼睛看在醉無情的眼眸中,卻只以冷笑迴應。
白家傳人單純如你,恐怕再不能興復,到不如我送你一程,早死早超生,十八年後又是條好漢。
白芷初出江湖,難怪會相信他。那一掌他使出全力,毫沒反抗的白芷幾乎立刻斃命,只是眼下仍不能大意,還有山海宮。
時間無比珍貴,剛纔又與白芷浪費了不少,醉無情幾乎連確定白芷死透沒的時間都沒有,下一刻,便隱入黑夜。
莫約半刻鐘之後,地上女子的手動了動,慢慢撐起身子,瞞額頭的細汗。
欺騙湖的醉無情很難,好在醉無情對她輕敵。剛纔,她其實準備的很充分,醉無情打出那掌之前刻意的對話鋪墊暫且不說,受掌之時,她臉上的表演極致逼真,那鮮血幾乎用盡她綁滿全身的雞血。若醉無情親自驗死,她還會用獨門秘訣暫斷閉筋脈,閉住呼吸,以做死人之態。最後醉無情雖沒有查看,但他離開後也不能馬上起身,萬一他躲哪處暗瞧呢?
現在,可算安全了。
白芷起身,馬上跟蹤醉無情,這一次,她不止要拿到雪蓮,還要瞧瞧醉無情背後的主子是誰?
醉無情的確很湖,白芷死後,爲防其他人馬,並沒直接與主子接應,而是悠閒住店。
喬裝後的白芷住在臨近客棧盯了一晚上,都沒見客棧任何人出來,第二天白天也不見醉無情,傍晚,客棧中有人拉着一車燈籠爲今夜燈會準備,因沒有醉無情,白芷便沒過多關注。
直到夜幕徹底臨來,卻見到醉無情去逛。
好,繼續跟蹤。
無所不用其極的白芷通過各種辦法,趁醉無情與紅牌翻紅浪的空檔,翻滿了他的衣服與包袱都沒找到雪蓮。
白芷愣了……
此刻,隱隱覺得自己千算萬算,還是被擺了一道。
醉無情或許仍舊以爲她已死,只是謹慎的他,仍舊將雪蓮掉包。
她能確定‘死’之前雪蓮在他身上,那麼是什麼時候掉包的呢?
白芷努力回想客棧時候的一幕,客棧外出採辦的店小二,几几結伴而出的醉漢,偶有花花貴家公子吃喝玩樂,各種來來往往出入的男女之客,以及那一車燈籠……
燈籠!
白芷陡然意識到不對,除夕前夜燈會,街邊的燈籠攤主幾乎都是當地人,怎會住店?即便遠方而來的商人,燈籠是小買賣,住店也是挑便宜的,醉無情是個享受的人,住的自然不便宜。
所以,白芷懷疑,不,百分之九十的肯定,雪蓮被燈籠商販運走了。
她記得那商販的大致模樣,這一次,必須賭一把。
今夜便是燈會,白芷沒有時間遲疑,馬上趕去找商販。
時間倒退……
當兩陣風飛過,守城門戰戰兢兢地關城門時,沒有人發現,帝都城門外,陸續而來十幾名黑衣人。
“少宗主,已到北燕京城,可是現在進城?”
冰冷的城牆裡鎖着北燕的最繁華,也鎖着刀尖上的鋒芒。爲首的男子冷冷掃了眼摺扇威嚴的城門,冷冷道:“你們暫留城外聽我命令,城裡我一人足夠。”
凜冽的寒風吹拂,男子輕輕勾脣,似笑似嘲。
久違了,我的故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