筱竹紅着眼睛點了點頭,道:“好,正好我也不放心姑娘,怕她在宮中吃虧……”
“有你看着她,有她護着你,我就放心了……”蘭氏道:“我也怕有一天我若走了,這孩子鑽了牛角尖,從小傾顏就與旁人不同,我自是要多操幾分心思……”
筱竹道:“姑娘聰慧通透,可也正是因此,纔不快樂……她要求太高了……對別人,對自己都是……”
所以哪怕再聰慧,想留的到最後可能都是留不住的。
生命的無力,就在於此。
傅傾顏進了宮,一路直通向宣帝寢宮。
她跪了下來請安,宣帝卻沒叫她起來,打量了她半天,才道:“太子出事時,你一路追隨去了江南,當時可曾想過,如若太子回不來,你當如何收場?!”
傅傾顏道:“那時未曾多想,只想着一定會找回太子,我知道他一定活着……”
“你倒是有勇有謀,”宣帝道:“這一回京就出了事,你也是個有孝心的孩子,也一直侍奉在朕的左右,朕對你這個準兒媳,十分滿意。可是……”
傅傾顏往地下一伏,道:“我有罪,還望陛下不要責怪於太子,父親的事,是我讓太子這麼做的,我有自己的私心……卻不顧社稷,是我的罪過,求陛下責罰。”
“你可知你錯在哪裡?!”宣帝厲聲道。
“不該蠱惑太子……”傅傾顏閉了閉眼道。
“你倒是一清二楚,可卻明知故犯,是何道理?!”宣帝道。
“是爲了續我孃親的命,父親若死了,孃親定也會跟着去,她雖已對父親無情,可卻有義,孃親是我與哥哥的命,孃親若死了,我和哥哥也不知會如何,糊塗之下才做出此舉,不求陛下赦罪,只是希望別遷怒於我孃親……”傅傾顏道:“孃親已經時日不多,還望陛下寬容……”
宣帝道:“爲一己私心,竟不顧太子的處境,做出這等事來,朕如何能諒你?!今日若此,他日若爲帝后,明知太子對你情深義重,定會聽你順你,你可要做更過份的行爲?!”
“我並不敢如此,太子有太子的想法,他一時順我,並不會一生順我,陛下多慮了,況且我也並無此野心與才能……”傅傾顏道:“更沒有與父親一樣的想法和念頭。”
“諒你也不敢……”宣帝道。
“陛下,求陛下且留父親一命,暫且爲孃親續命……”傅傾顏道:“陛下開恩!”
“太子爲你做這等事,你可願爲太子做冒天下大不韙之事?!”宣帝道。
“陛下是指?!”傅傾顏道。
“太子始終都太心軟,他放過了你父親,只怕也定會放過自己的兄弟……”宣帝道。
“陛下是指靖王?!”傅傾顏道。
“你果然聰慧過人……”宣帝道。
傅傾顏道:“太子狠不下心,我來做,我願爲陛下爲太子,親手鳩殺靖王……”
殿內一時沉默,宣帝也沒料到她會如此果敢,大太監也吃了一驚,震驚的看着她。
宣帝道:“你真願意如此?!這般心狠,只怕過於太子……”
“我願爲太子背去一切罪責,靖王必須死,但是若是太子出手,定會引天下人以爲太子心太狠……”傅傾顏道:“可是靖王不同其它皇子,若只是圈了,他日若是逃了出去,與餘孽接應,後果不堪設想……所以我願意爲太子爲陛下分憂。”
“哪怕你會因此被人所詬病,無法再爲太子正妃?!”宣帝道。
“……我願意。”傅傾顏咬牙,白了臉道:“如果這就是代價,我認了。”
“你竟能爲親母如此?!”宣帝道。
“逝者不可追,倘有一日孃親去世,我若懦弱無能,只會後悔,我定會想起來都會生不如死……”傅傾顏道:“所以我願意現在就爲她做一分便是一分……”
“你果真能這般想?!”宣帝道。
“我深知留下生父一命,觸怒了陛下,可是我也有自己的私心和想法,陛下要責怪,便責罰我……”傅傾顏道:“可是靖王,哪怕爲了太子,陛下不說,太子若是真有心要饒過他,我也不會袖手旁觀,哪怕陛下不首肯,到那時我也會親手去鳩殺靖王,絕不會給太子機會……”
“你可知這樣做,便會引的太子猜忌你,你也不後悔?!”宣帝已有些疑惑了,道:“哪怕他反悔,不願意再娶你這樣的惡毒女子爲妃,你也不後悔?!”
“不後悔,現在給太子一個能反悔的機會不好嗎?!”傅傾顏釋然的笑道:“況且我本來就是一個心地純良之人,爲他排去一切隱患,是我必須要做的事情……”
“你真這般大度……?”宣帝疑惑不已,覺得有些看不透她。這世間真有這樣通達之人?!不可能吧?!
“靖王若死了,太子之位再不會有人能撼動,哪怕與他緣份已盡,我也沒什麼好遺憾的了……”傅傾顏道:“而我父親,陛下放心,孃親去時,定會帶他一同走……”
宣帝越發狐疑不定的看着她,道:“你寧願爲這江山社稷之穩固,竟能捨斷與太子的情緣?!”
“斷不斷,皆在於太子,並非是我,倘若太子若認爲我不值,將一切留在這美好之時也並沒有什麼不好,太子還有反悔的機會……”傅傾顏道:“而我也不想一輩子遮掩虛僞的活着,裝成天真美好的樣子,我本就是這樣的人。”
“你倒是說的不虛……”宣帝冷哼一聲,道:“說的一副好像萬物可拋的模樣,哼,如若太子知道你這樣想,定會大怒。”
傅傾顏便不再說話,在這帝王面前,虛僞,只會引他猜忌,還不如據實以告,這些全是她真實的心思。
是福是禍,她都認了。
若是有緣無份,她也認了。她只怕欠蕭沛的還不清。
若是一切中斷在這裡,雖然遺憾,可是她卻能鬆一口氣,她是真的怕有一天,蕭沛會認爲她定是一個惡毒之人,雙方都更痛苦。
“傅傾顏,你真是一個卑劣之人……”宣帝道:“你是想借此來試一試太子,想看看太子對你的底線,是也不是?!”
傅傾顏再次伏地跪下,道:“陛下英明。孃親爲父親蹉跎一生,被情所傷,而我卻不想再重蹈覆轍,不是不信太子,而是深信他,只是皇權之中,一切皆身不由己,我確實卑劣的想給自己與太子一個退路……”
宣帝聽了卻大笑起來,道:“你這性子,朕倒喜歡,罷了,起來罷……”
傅傾顏聽了便站了起來,靜立在一旁。
宣帝一示意,大太監已經端了上來一托盤,中間便是一瓷瓶。
“這是宮中至毒,你拿去吧……”宣帝道,“靖王是朕的兒子,朕也傷心,可惜朕是天子,傷心也是有度的,況且靖王早將朕的傷心耗盡了。現在讓他有始有終,也算朕對得起他,怪只怪他太貪心。他若無貪心,以後太子定會用他,他又何愁只做一個無用的閒王。”
只是身在帝王家,有點心思的誰不想爭一爭。怪不得人。
傅傾顏聽了便將瓷瓶拿了下來放進袖中。
宣帝看着她,道:“到時太子問起,你也知該如何說吧?!”
傅傾顏笑道:“這本來就是我的意思,自與陛下無關。”
宣帝擺了擺手,有些乏了,道:“退下吧。”
傅傾顏便恭身退了出去。
宣帝的臉色不大好,大太監膽戰心驚的厲害,只覺得宣帝哪怕老了,這心計謀略,也是過人的,現在竟連傅傾顏也算計上了。
這樣的心思,太子哪裡及得上。
“糊塗東西,離朕這麼遠做什麼!?朕還能吃了你,毒死了你不成?!”宣帝陰沉着臉道:“要你死,也浪費了那宮中至毒……”
大太監忙走到宣帝身邊扶着他,道:“那是,老奴就死,哪裡敢浪費這等毒物?!”
宣帝聽了哭笑不得,道:“也就只有你敢與朕說這話……”
頓了頓,他又道:“你說,她這般做了,太子會如何?!”
“老奴料不到,太子甚喜傅姑娘,又有在江南之情義……”大太監道:“只是她這般做,卻與太子殿下心中的道義相違背,多少應有些牴觸吧……”
“這樣的女子,朕卻是從未見過,心性堅定,英勇果敢,對自己想要的,也從不遮掩,也許她的確可信……”宣帝道:“蘭氏一生爲情,這傅傾顏想必也差不了,只是,看蘭氏如此,心中也是有些猶豫和怕的,說是卑劣,的確苛責她了,只是朕有一個感覺,若是太子能熬得過這一關……以後啊,他便能得到這女子全部的真心,太子狠不下心的,她能狠得下,想必是個極果決之人。有她助力,太子更能做穩皇位,朕一直擔憂太子太過綿柔,若是有傅傾顏去做狠毒之事,爲他背盡罵名,倒是一樁好事,只是,朕卻擔憂她與其父一樣,畢竟傅家有這樣的血統,出過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