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頓了一下,又道:“是我約殿下前來,結果卻……我心中過意不去。這裡雖與京城極近,左不過大半日路程,但午後走,怕是要趕夜路,那時城門已閉,豈不是多生事端?!”
“我留在這裡,你與你妹妹怕是也玩不盡興……”太子笑着道:“我就不打擾你們了,看得出來她是個十分保守的女子,這一日一直躲在屋子裡也不是辦法,以後你我來此的機會多着,她一個女眷,這樣的機會還少些,你就陪着她好好遊玩一番吧……”
“殿下?!”傅宇恆有些不忍,急道,“我妹妹避着些,等殿下玩幾日走了她再玩幾天也是一樣的。”
太子笑了笑,道:“不礙的,她既生了你的氣,你就可要好好的陪她一陪了,女孩子家有點氣性倒是好事,多哄一鬨,也就好了。我回京去處理事務吧,如今事情也多着。”
“殿下,我……”傅宇恆十分慚愧的道。
太子擺了擺手,笑着道:“走吧,去走一走……”
傅宇恆這纔不再多言,隨着太子往更高一些的古剎中走去,陪着他用罷午膳,太子便下了山,傅宇恆道:“殿下,我送殿下進京吧。”
“不必,只這麼些路,送什麼,你妹妹獨自在山上也甚有不便,你不在她身邊,你能放心?”太子笑道:“況且你若再送一送,回來時,怕已是明天了,萬一出了意外,她一個女子,不得發瘋嗎?!”
傅宇恆想了想,便道:“多謝殿下,殿下路上當心,宇恆失禮了。”
“你我之間,不必如此……”太子只是笑了笑,上了馬,對小豆子道:“走吧,宇恆,回京之後再述。”
傅宇恆一抱拳,便看着太子的馬奔騰跑遠。
傅宇恆看着他的背影,心中一陣感動,心裡有一股說不出來的感覺,這樣的太子,體諒人的太子,若是配妹妹該多好……
看着他們的背影消失了,傅宇恆這才上了山。
到傅傾顏那裡的時候,傅傾顏已經吃過午飯了,傅宇恆道:“妹妹要休息一會子嗎?!若是要休息也罷了,若是不休息,我便陪你去山間走一走,現在午後,已經沒有什麼露水,是最好的。”
傅傾顏一怔,道:“太子真走了?這麼快……”
“嗯,殿下說他留在這裡多有不便,就先走了……”傅宇恆道:“殿下他真的是一個極會體諒人的人,這一次,的確是我失策,做了一件蠢事,還好殿下不是心胸狹隘之人,不然不知道有多跌他面子。”
他當然不是心胸狹隘之人。
傅傾顏有些怔怔的,這個人,還是像前世一樣,那樣的善解人意,對自己在意的人,向來都是極爲包容的。
傅傾顏心中鬱郁,只覺得更對不起他了,她心中鬱加煩躁,輕輕的吁了一口濁氣,有一種說不出來的躁鬱感。
“罷了……”傅傾顏道:“去山間走走吧……”
傅宇恆這才歡喜起來。
四人走到外面,沿着臺階往山上爬,到達佛祖大殿時,傅傾顏怔了怔,跪了下來,低喃道:“佛祖,這一世,我是不是又做錯了……爲什麼怎麼做都像錯?!”
遠處傳來鐘聲,是頂峰的山上傳來的聲音,聲聲悅耳。
一位身着袈裟的中年大師走了過來道:“世間本無事,庸人自擾之,女施主,不如放下……”
“放下?!”傅傾顏呢喃道:“怎麼放下?若是能放得下,我也就不必如此自擾了,放不下……”
中年大師唸了一聲佛,道:“到了時機,自然會放下,施主也不必介懷過深。”
傅傾顏嘆了一口氣,心中不信,卻也沒有多說什麼,只是拜了拜,就起了身。中年大師見她還是如此執着也不再多說,唸了一聲佛便離開了。
“姑娘,佛祖的殿宇真高……”杏雨笑着道:“比府中的柱子還要高出許多。”
“佛殿畢竟與衆不同……”傅傾顏道:“高一些,才能容納萬物生靈。佛家講求善,但世間更多的卻是惡。連佛祖也要與世間之惡做鬥爭呢……”
杏雨聽她頗爲感慨,怕她在這佛寺之中又想岔了,聯想起她說什麼做姑子的話,更是有點怕她多想,便忙道:“姑娘,我們去後院走一走吧……”
走到後院,荷香才道:“就是這裡了,這處僻靜的小院落,當初就是太太住了七年的地方……”
“這裡?!”傅傾顏看了看,發現這裡有點荒涼了,雖不至於荒廢,但是久無人住,已經沒有了多少人氣。
小院子後面是一片竹林,院子裡面有一口井,屋子只有三間,都並不大,與林氏以往的豪奢相比,的確十分簡陋,而且沒有廚房,林氏怕是吃了七年的素。可惜的是,怎麼吃素也改變不了人心。
林氏哪怕在這兒住了七年,也未讓佛家之地淨化她的心。
“真荒涼……”杏雨喃喃道,“太太那樣的富家女,這種苦也不知道怎麼撐下來的。”
“支撐她的不是這些,而是仇恨……”傅傾顏道:“她人在這裡,心卻一直在傅府,自然也就撐下來了。”
杏雨和荷香聽的一知半解,倒是傅宇恆渾身一怔。他沒說什麼,看了看這個僻靜的院落,這才與傅傾顏一道出來。
本來想說幾句奚落的話,到最後,也只是默默無言。
傅傾顏只知道,在這裡苦熬七年的人,一旦回去,會有多深的恨意積在心中,這樣的人,絕對不可小看她。
“走吧,再去山上走一走,”傅宇恆笑着道:“可惜現在是冬天,若是春天,怕是有春筍吃了,冬筍現在還稍晚了一些,若是能挖到,炒着吃也有另一番滋味……”
“現在天冷,再稍暖一些,估計筍子就長出來了……”傅傾顏笑着道:“山間筍的滋味,肯定比山下的好吃一些。這裡,是靈氣之地。”
“咦,姑娘,你看,那兒有一個小動物跑過去了,是不是兔子?!”杏雨指着竹林間道。
“這個時節,兔子都嫌冷不出來了,”傅宇恆笑着道:“怕是松鼠吧……”
“松鼠?這是竹林,哪有松鼠,松鼠不也要備冬糧嗎?!”杏雨笑道,“怎的還得出來找吃的,況且這竹林裡,哪有什麼吃的……”
傅宇恆一笑,道:“你們不知道,這殿宇後頭每天都有小和尚將吃剩的一些飯菜倒在那兒,給山間的精靈吃,所以啊,這兒的小動物都精着,都知道呢,一到了時間就來搬飯粒回去吃,松鼠算是跑得快,膽子也算大的,見到了不稀奇……”
“原來如此,佛寺中雖不會浪費食物,但此舉,也算是另一種仁慈了……”荷香笑着道。
傅傾顏點了點頭,看着這裡空氣清新,心情也好了不少。
一個勁的走到山上,從半山空看向底下的風景,那種蒼茫感,在心中激盪無法言說。
傅宇恆十分興奮,道:“怪不得人人都愛俯視山野,這裡的風景,果然獨好……”
“高處不勝寒,讓你天天住在這兒,你也受不了……”傅傾顏道。
“也是,現在還不到傍晚,竟然就起這麼大的風了……”傅宇恆笑着道:“我們就不往山上走了吧,只怕走上去風更大,仔細吹的頭疼……”
“嗯。”傅傾顏道:“就在這裡呆一會再下山……”
她靜靜的坐在這裡,看着底下的景色,看着它們由清晰到模糊,漸漸朧罩在霧氣裡。
“起霧了……”傅傾顏無奈的笑着道:“罷了,我們下山吧,一會子太陽下山,怕是更冷一些,明天我們再上頂峰不遲……”
“好,明天我們走另一條路,我知道還有一條路是能走的……”傅宇恆笑着道:“那裡定有更好的風景……”
傅傾顏點頭,傅宇恆見她心情果然好了許多,這才鬆了一口氣。
與她下了山,太陽也快落山了。
冬日裡,太陽果然出現的時辰極少,白天裡的幾個時辰,一眨眼就過去了。
吃過晚飯,天就黑盡了,傅宇恆與傅傾顏說了一會子話,看她實在是困,便讓她休息了。
此時天色已黑,外頭山間的風更冷了一些,直吹的人骨子裡發寒。
太子還未到城門,天色就已黑盡了,小豆子十分鬱悶,道:“殿下,還要趕路嗎?!此時只怕城門已閉,去叫城門,卻是對殿下的名聲不利,明天若是被人知曉,定有人要參殿下一本了……”
“罷了……”太子笑道:“天色既已黑盡,這裡離城門也不算近,就在附近找個村莊先落個腳吧,明日再進京不遲。”
小豆子應了一聲,心下有點鬱悶,殿下避着傅四姑娘,這樣的心性,真的是沒得說的好了。以往只有別人避着皇族子弟的,卻不見有皇族子弟避着旁人的。太子也真是……
他便舉目四看了看,道:“殿下,那邊有燈光,只是在山腳下,怕是也有許多的路……”
“往那邊走走看吧,這麼遠,只怕也要走許久……”太子想了想,便道:“若是路上有旁的人家能落腳更好,若是不能,就一直往那村子裡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