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人,不宜爲敵。
貞貴太妃收回眼神,暗忖她以後如此得寵,只要自己安份守己,既使現在不能封太后,以後說不定會封太后這尊榮也說不定。
即使真不能封太后,也能得了太后的實權與尊榮。至少一個諡號是少不了的。一個嫁入皇家的女子,無論生前還是死後,能得這樣的哀榮,已是極致。
世間完美者不常有,能有她這樣結果的人,已算是不錯的了。
她雖無子,可是卻能從子,上皇哪怕真要出家入道,卻不曾叫她出宮。
這樣的一切,對她來說,已是極好。
歸帝親斟了酒,道:“父皇,兒子敬你一杯……”
上皇十分高興,笑着道:“好,你我父子喝一杯……”
歸帝臉上有點不捨和難過,輕聲道:“父皇何必非要出宮?!就留在宮中吧……”
“朕心意已決,皇帝也不必難過,況且這也不是傷心的事……”上皇道:“又不是不回宮了,只是想找個清淨些的地方,散散心罷了。”
歸帝還想挽留,上皇道:“今日高興,不必說這些,喝酒吧,你也與你的皇后喝一杯,以後你們夫妻定要同心,萬不可因任何權勢或利益而分心。”
“是……”歸帝忙應了,抿盡了酒,再去向傅傾顏敬酒時,卻發現她正在磨着指尖發呆,驚覺回過神看着他,眼眸裡有諸多複雜的令蕭沛看不懂的東西存在……
蕭沛一愣。
他忘不了她現在這樣的眼神,那樣的痛苦,卻帶着一股堅決之意。
算計權謀非她本意,可是在這宮廷中,不得不爲。可做了就是做了,再自責後悔內疚也掩蓋不了她的所爲,最難過的是,她所爲卻從未想過要瞞着蕭沛。
可是真正讓她難過的是,她所做的,卻是傷害他的事,她是兇手。
“皇后,你……”蕭沛正想說話,看着她的眼神不解之時。
突然歌舞人羣中有一女子撲地跪了下來道:“上皇,陛下,奴婢有冤情要訴……”
一時之間,殿中亂了起來,衆臣也萬萬沒想到會有這樣的變故,忙道:“何人如此大膽,敢在殿前失儀,藐視丹陛聖人。還不快來人,將此女捉住問罪……”
頓時不少御林軍已經進來將那女子給撲倒。
就連蕭沛的目光都被那人給吸引了過去,一時也是微微一怔。
來了……貞貴太妃坐直了些身子,看着那女子。
那女子竟也不着急,道:“上皇,陛下,請恕奴婢容稟,奴婢冤情並非爲自己,而是爲當年的元后,宣後,上皇,奴婢冤枉啊……”
女子的聲音清冽到能讓每個人都能聽清,可她的話卻如一鍋水注入油鍋之中,砰然炸起數丈高的激烈對仗。
殿內一時吸氣聲起,都提了一口氣,一時間已是噤若寒蟬。
上皇已是繃直了身子站了起來,臉色煞白,血色褪盡,卻死死的睜着厲眼盯着那女子,道:“……你,你再說一遍,說什麼,給朕,一個字,一個字的說清楚……”
他喘着氣,眼神陰鷙不已。
蕭沛似已經恍然明白過來,他看了一眼傅傾顏,發現她已低下頭去,甚至不敢直視自己,一時心如刀攪,看着她鎮定的坐在那裡,一時沒有反應的篤定樣子,都不知如何做。
他只能站了起來,去扶住上皇,道:“父皇,保重身體,別激動。”
“事關你母后,朕如何不激動?!”上皇似要下丹陛去那女子跟前,卻被蕭沛攔住,道:“也許有詐,父皇不可……”
他攔住,纔算是攔住了激動不已的上皇。
“說,快說是怎麼回事?!”上皇怒視那女子道。
那女子已跪了下來,蕭沛斥道:“你們都退下……”
“是……”衆御林軍應了一聲,便退離到一旁去。
殿內因爲這緊張的氣氛,一時間竟是噤若寒蟬一般,個個都不敢再說話。
本是喜慶的氣氛,已是變得十分肅殺可怖,帶着一點說不出的陰森冷意。
“奴婢本是靖王親母謚貴妃身邊的宮女,似雲,不知上皇可有印象?!”那似雲道。
她的聲音鏗鏘有聲,擲地驚起驚濤駭浪。
“你是說……”上皇眼眸陰沉,道:“你是說先皇后與此事有關?!”
“的確有關,可是先皇后,諡貴妃卻並非是謀害元后之人,元后仙逝之時,先皇后還未曾入宮,”似雲道:“可是先皇后卻早知元后之死是於何有關?!”
“你,說什麼?!”上皇大怒道:“……她怎麼會知道,她怎麼會知道?!說,快說……”
上皇激動不已,已是幾乎又急又怒又激動的跳起腳來,眼神陰鷙,彷彿下一刻便能殺了衆人。
衆臣暗自叫苦不迭。
後宮秘事,又是塵封往事,他們如何能聽?!
正在焦頭爛額,頭皮發麻的時候,卻聽歸帝道:“衆卿家且暫離宮吧,有何事,明日早朝再議。事關後宮是非,還望衆卿休得議論,勿妄自胡亂猜測。”
此話卻正合所有人的意,衆臣便忙告退,如火燒屁你好股一般的跑了。
一時間殿內如潮水一般散去,變得十分安靜,與剛剛的熱鬧形成鮮明的對比。
衆大臣不禁感慨,前面還是熱鬧非凡,後面就是肅殺林立,可見宮中無時無刻都充滿了殺機,危機,一刻也不能掉以輕心。
許多大臣出來後,已是額上出了汗。
宮廷秘聞,尤其是元后之死,一直以來都已是禁忌話題。誰提誰死。他們再好奇,也不敢聽,更不敢妄自議論。
上皇元配,新皇親母,雖死,卻一直都是存在的一座大山。這麼多年來,無人可越得過去。
殿內已是經肅然對峙。
大太監怕上皇太過激動傷了身子,便忙勸道:“上皇息怒,且聽她如何說吧,萬勿激動,小心身子……”
可惜上皇哪裡能聽得進去,早將他推開,已是下了丹陛,咬牙道:“給朕一個字一個字的說清楚……”
那似雲竟也不懼他的眼神,道:“此事還要等太皇太后到來,才能與上皇親述,此事只怕太皇太后知道的最清楚……”
上皇只感覺到眼前一黑,儘管早已經心中有數,可是這一刻確信的時候,他只覺得腦中一熱,熱血上頭,然後一瓢冷水從天而降,將他的那一股血液從頭澆到尾,甚至連骨頭縫裡都開始冒冷氣,將他的骨血都凍成了冰碴子。
他喘着氣,幾乎是倒了下來。
“父皇……”歸帝大急,忙扶住上皇。
上皇氣的反應不過來,也不知心中何種情緒較多,只覺得骨子裡的血液都冷了。
“父皇息怒,”歸帝急道。
他轉頭看向傅傾顏,發現她坐在那裡,繃直着身子沒動,一直斂着眉,看不清臉上的表情,蕭沛一時間心情複雜,腦子裡也不知是何種念頭居多。
他是悲忿的,可到底是因爲恨太皇太后,還是因爲怨傅傾顏,他一時間也分辯不了多少。
但是卻無多少對元后的激憤,畢竟他甚至連元后長什麼樣子都不記得了,唯一悲忿的是父皇被氣成這個樣子……
貞貴太妃看了一眼皇后坐在那兒沒動,也是一笑。
剛坐上後位,鳳袍還未穿熱,就已經弄出這麼大動靜,這一次,不知結局如何。
貞貴太妃也是等着試探的結果。
貞貴太妃忙也上前道:“上皇息怒,上皇若是有個好歹,可讓臣妾怎麼活?!快,快坐下,這宮女所說也不知真假,上皇實在該辯個真僞……”
上皇還沒老糊塗,儘管已經氣的瘋了,可是骨子裡依然有懷疑的因子,他死死的盯着貞貴太妃,眼神極度陰鷙。
貞貴太妃一驚,已是跪了下來,道:“上皇若要發怒,便拿臣妾出氣罷,只要上皇別跟自己過不去。上皇保重身體啊……”
上皇白着臉,他一一的扒開貞貴太妃的手,他心中其實跟明鏡一樣。他不信這一局中,沒有貞貴太妃的手筆。
他喘着氣,只是此時卻無法與貞貴太妃計較,他太想知道當年的真相了。也懶得再看貞貴太妃,忙將她給撫開。
貞貴太妃也不自討沒趣,更不敢往前湊了。只是看着上皇盯着那似雲,似要吃了她一般,緊抿着脣不說話。
可越是這樣,越是危險,彷彿下一秒,他能下詔,血流成河。
上皇喘着氣,他太知道這宮中的陰謀詭計,當年的他不懂,可是做了這麼多年的皇帝,現在才明白,當年若是元后之死有內幕,那元后所經歷的,便能讓他骨子裡發冷……
太皇太后。
這一次,針對的是太皇太后。
事情絕沒有隻是爲了元后之事這麼簡單,是有人想要掰倒太皇太后。
上皇的眼眸凌利,然後眼神就盯上了傅傾顏。
是她。是她……呵,她恨太皇太后,因爲蘭氏之死。
而她也是聰明的,偏偏挑在這個時候,挑在新帝上位,而他成爲上皇的時候。
好一個陰謀詭計多端的女子,竟將新帝利用的團團轉。這麼會把握局勢,以後……必成禍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