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太妃哭訴着,膝行上前道:“上皇有所不知,行宮越發清苦,份例本就不比宮中清貴,一開始臣妾們去的時候還算尊榮養老,可是……”
“可是現在卻是越來越誇張,所得份例也是越來越少……”太妃道:“以往的綾羅都不見了,不說山珍海味,只說一般的葷腥,竟也一點肉沫子都不見,上皇如今還健在呢,如何叫臣妾們吃起,吃起齋來了……上皇爲臣妾們做主,臣妾們天天在行宮青菜蘿蔔,棉衣布帛也罷了,可是臣妾們生下的皇子公主們,雖還未加封,可以後也是親王之封,最不濟也是郡王,他們可都是龍子龍孫啊,如何,如何能與臣妾們同衣同食,吃的這般的苦……連,連尋常百姓也不如……”
說罷,竟是哭了起來,齊聲的嗚咽。
小皇子公主們倒是十分聽話,也都依在各自母妃身邊哭了起來。
上皇的臉色更黑了一些。
貞貴太妃卻笑了,給她上眼藥還不夠,現下還怨起上皇和皇后來了,甚至是皇上。
她們只怕這麼抱怨,只會適得其反。
這些太妃一直未出頭,都是有原因的,她們根本不懂所謂君心難測。
果然上皇的臉色更差了一些,一直盯着她們,抿着嘴巴未說話。
貞貴太妃卻不得不說話了,道:“妹妹們這是怎麼說?好好的元宵佳節,竟成了這般模樣,這還叫什麼團圓佳節呢,我知道妹妹們習慣了富生貴養,可是,妹妹們只知份例減了不少,卻不知這宮中的份例也是如此,妹妹從初一進宮,也有半月了,哪怕與上皇一起用餐時,見這桌上可有什麼大魚大肉,山珍海味,你們身上尚還穿着綾羅綢緞,可是上皇朝服裡面卻穿的是棉衣,宮中也是照樣如此,並非是我有意苛待,還望妹妹們見諒!”
貞貴太妃這麼一說,太妃們是咬碎了銀牙,一時恨的她不行,便轉開眼睛盯着她道:“貴太妃如今執掌中饋,妹妹倒是有話問一問貴太妃,這宮中與行宮各處都裁減用度,是爲了什麼?!”
“妹妹說笑了,自然是前線戰事……”貴太妃道。
那太妃連連冷笑道:“可是前線戰事卻吃了敗仗,無一勝局,臣妾知前線戰士辛苦寒冷,可是臣妾等與上皇皆在吃苦,省下的銀子,又有何用處?難道只是爲了這樣的結果?!那我們吃白菜蘿蔔,又是爲了什麼?!”
皇后終於微微擡起了頭,看了一眼那咬牙切齒的人一眼。原來這些人是衝着她來的。
看來雖回宮只有半月恩典,也有不少背後之人所慫恿。
“上皇,若是前線戰無不勝,臣妾們哪怕吃糠咽菜也是甘願的,現在可好?上皇與臣妾們的苦都白吃了……”太妃們嗚嗚的哭了起來。
“長久下去,若是再吃敗仗,以後怕是連……連青菜蘿蔔都吃不上了……”
……
衆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聽的大太監心驚膽戰。偏偏每一句都說中了上皇最隱秘最猜忌的心思。
上皇開始面無表情,冷淡的看着下面的鬧劇。
“黃妃,朕看你天天吃白菜蘿蔔竟還胖了,可見這些素菜也很養人……”上皇淡淡的道。
黃妃一噎,底下的妃子們聽了各自也是聲音都小了一些。
上皇掃了各人一眼,眼神凌厲如刀,道:“朕理解你們的心思,一片慈母之心,不捨小皇子和小公主們吃苦。不如往後小皇們和公子主定時去皇家書院讀書,衣食都由那邊來定,你們就不必費心了……”
衆太妃們吃了一驚,臉色大變。
可是上皇說的話,自是塵埃落定。頓時哀慼聲一片。
“明日一早,速速回行宮,你們這般咶噪,吵的朕頭疼。以後就呆在行宮安份守己,明年過年,不必再進宮了……”上皇殘冷的道。
衆太妃們臉色一白,竟是癱軟着歪了下去,顫着聲道:“……上皇。”
這是,這是,惹上皇厭棄了?!
貞貴太妃卻笑了起來,道:“以後妹妹們若是寂寞,便多爲上皇做些衣裳,繡些私物,自然就不會寂寞了,待繡好了,本宮派人去接回來便是,這也算是妹妹們對上皇的一片心意了,本宮自然會好好呈到上皇手中的……”
衆位太妃們聽的睫毛微顫,待還要再說。
上皇卻揮了揮手道:“人多頭疼,你們都下去吧,貴太妃與皇后留下。”
衆太妃們哪怕是有一肚子的話想要說,也只能哭着出去了。新進的太妃們也不得不出去,心下嫉恨貴太妃,出了宮門卻是對要去行宮的太妃們冷嘲熱諷,落井下石。
從來只見新人笑,不見舊人哭。
如今這元宵佳節,卻成了最大的實例。
殿中更安靜了一些,皇后不開口,貴太妃自然也不開口,上皇也是有心事,自也不說話。
直到皇上議事畢了,纔回到宴上,才稍熱鬧了一些。
因前線戰事加急,十五之前,蕭沛就已經解了璽印,提前上朝了,每天都被戰報也是攪的頭疼的厲害。
上皇能看出他的疲憊,在元宵節這天,便也沒有多提朝事。
只是一起吃了晚飯,站在宮牆上看了京城的燈會,才散了。
傅傾顏站在宮牆上看了好一會,道:“萬家燈火,太平盛世,蕭沛,不止是你我,還有慕先生,還有哥哥,他們與我們一樣,定會豁出性命也會守護這一切的……”
蕭沛握住了她的手,有她安慰,哪怕再累,前朝再吵,他的疲憊一切都值了。
他眼眸溫和,點了點頭。
貴太妃送上皇回了寢宮,這纔回了鳳起宮。
“這半月功夫,她們可給娘娘找了不少麻煩。如今算是便宜她們了,竟就這麼回行宮了……”宮女笑道:“不過這樣也好,上皇發了話,明年不用她們進宮了呢,以後娘娘便也能省了這些糟心事。只是便宜了她們,想一想這些日子受的氣和冷嘲熱諷,奴婢真不服氣!”
“她們既不能回宮,往後自然與宮中斷了消息,本宮想要治她們還不簡單?!”貴太妃笑道:“來日方長,不急呢,況且她們鬧歸鬧,可是本宮卻從未將她們放在眼中,說到底,只是煩人了些,卻不難對付,本宮卻更在意另一件事。”
“娘娘?!”宮女疑惑的道。
“她們異口同聲都含沙射影的指主帥不力,皇后兄長無能,她們的出身都不比本宮差,甚至還有家中有族叔族兄弟做京中一品大員的,若不是他們指點,她們會說出這種話來?!”貴太妃道:“如此說來,只怕京中官員對皇后的不滿日盛。這京中怕是要出岔子啊……”
“娘娘的意思是,這些人是有背後之人的,還是隻是同心巧合罷了?”宮女道。
貴太妃道:“看看局勢,若說沒有人推波助瀾,本宮不信,只是此人,藏的好深,真是看不出來,就連本宮在宮中多年,對朝事宮中之事,瞭如指掌,卻也猜不出來……”
“是前朝之餘孽,還是奪嫡之爭,可這兩樣都已經成爲過去式了……”宮女壓低聲音道。
“誰知道呢,也許從未過去,也許並非是因爲這兩件事,本宮看局勢實在詭異,這才生了疑心,可是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貴太妃道。
“不管如何,若是有背後之人,他總會跳出來要達到目的的,娘娘等着看便是……”宮女道。
“唉,以爲做了太妃能享享福了,沒想到事情不比在上皇在位時少,可見只要人活着,沒有一天不煩惱的……”貴太妃輕笑着道:“現如今,皇后也是煩死了吧,她雖與皇上恩愛,可這些事也是美中不足。人生在世,果然不能樣樣皆得……”
“這是皇后該操心的事了,娘娘只管放寬心,不該咱管的事啊,咱們就不管,只管看看熱鬧,修養身心,只要這些事不要牽扯到咱們身上便成……”宮女笑着低聲道。
“說的有理!”貴太妃輕笑道:“這麼多年了,也只有你最懂本宮的心思,最貼心。”
上皇回到寢宮,對燈枯坐,擰眉思索,道:“皇上是不是清瘦了不少,好像也沒有休息好?!”
大太監道:“連日來與大臣們議事,自然是休息不足的。”
“宮外呢,是不是傳言越來越烈?!”上皇道。
“正是。奴才不敢大查,只敢小查,倒是抓到幾個禍首之人,可是什麼也沒問出來就死了,實在蹊蹺,可見此事定是有人在背後操縱的,”大太監道:“他們所說,實在居心叵測,怕是想動搖軍心,上皇,只怕此事不一定只是本朝之人所爲,也許是有外族勢力介入。一個正月還未過完,就傳的人人皆知了,他們從臘月起就開始在京城活動,京中是來往商客文人聚集之地,再傳出去,定會動搖軍心……”
大太監看了一眼上皇的臉色,又道:“若是軍中之人也信了,怕是前線更有異。可是奴才奇怪就奇怪在於,爲何此謠言不在前線散播,卻以京城爲媒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