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是現在,上皇也是這麼想的,是也不是?!”慕無雙繼續道,只是語氣裡多了一點肯定的味道,目光也是咄咄逼人的很。
上皇大怒,凌厲的道:“慕無雙,你的膽子越來越大了,竟然敢揣摩朕的心思……”
他顯然已是極怒,揚起手,似乎就想將慕無雙給甩出去。
慕無雙卻看着他呼吸急促的樣子,道:“看來臣猜中了上皇曾經有過的心思。”
上皇冷笑一聲,手還是停了下來,捏成拳收了回來,咬着牙,盯着他。
的確,如若在他當初還在位時,接到這樣的報告,他一定會加大範圍,狠決處理,絕對不會給鎮南王一線生機,恨不得會誅盡雲南百官及相關商人。
然而,現在想一想,上皇不得不承認的是,他的確處理的太粗糙。
慕無雙道:“此事既然已經瞞不過上皇,還請上皇不要插手此事……”
“你想怎麼處理?!”上皇攔住他道。
“臣會上報皇上,淡化處理,此事若是公佈出來,影響太大,而涉及範圍之廣,駭人聽聞,朝局剛剛穩固,而誅了陵王之後,還有整座島需要招安,絕對不能在這個時候出這種新聞,這等於是激化矛盾……”慕無雙道。
“淡化處理,是指不管嗎?!”上皇道:“這與縱容他們犯罪,不知悔改有何區別?!”
慕無雙道:“自然有區別。待查清之後,這些涉事官員,秘密處決便是,不與朝廷公告便可,涉事輕的,罷官免職,這些官員,也早就不能用了,動盪朝廷根基,不配爲朝臣,涉及此事的商人等,再酌情處理,只要不鬧大,有的是辦法,何必非要鬧的沸沸揚揚呢……”
上皇聽了微微咬牙,道:“如若不通報,如何震懾欲反之臣子,這樣的臣子不知還有幾何……”
“只怕如上皇所想,所做,是逼他們反,逼他們不忠心……”慕無雙道:“有一份反心,也會被上皇此舉激的增到七分,上皇就從未反思過嗎?!”
上皇一聽便是大怒,忍不住手上的青筋直突,一伸手就直掐慕無雙的脖頸。大太監一直在焦急的在旁邊看,一見此舉,立即上前抱住了上皇的手臂,道:“上皇息怒,放了慕相吧……”
慕無雙被一掐之下,卻劇烈的咳了起來,形容雖狼狽,眼睛裡卻帶着笑。
上皇額上的青筋都在跳,實在是氣的不成了的樣子。
“與你親近幾分,你竟如此無禮不敬……”上皇怒道。
慕無雙扶到桌子上,邊咳邊無奈的道:“臣也正是……因爲與上皇親近,纔會說這些推心置腹之話,奈何……上皇誤解臣別有深意,罷……罷罷,臣以後再不說了……可好?!”
說罷告退,帶着他的紙,狼狽的出去了。然而卻有一種灑然拆穿之感,弄的上皇惱羞成怒。
上皇氣的不輕,冷靜下來後,卻沉默了。哪怕慕無雙再無禮,然而他卻不得不承認,慕無雙所言,卻是字字句句都在刀刃上。
若是往常,他必定會殺了這樣的直言不諱之臣,甚至還會激化處理雲南這一事。
可是如今想一想,他的確曾經做過很多的錯事。
慕無雙這樣說,這樣激他,無非是逼着他不要插手這事。這個慕無雙,有時候,爲了事情發展順利,竟連安危也不顧。
這樣的能臣……賢臣,也只有沛兒這樣的君王才配他忠心。
上皇不得不承認自己終究是輸的,無論他樂不樂意承認,他已經被排斥在權力中心以外了,可以過問,卻不能不顧後果的去處理,做多餘之事。
上皇又氣又悶,索性回到屋中生悶氣。
大太監十分擔憂,既無法進入屋中安慰,又找不到慕無雙,一時間也是一籌莫展。
明明不是相處的好好的嗎,怎麼一言不和又吵起來了,上皇的脾氣實在是太爆了,動不動就要掐慕相的脖子,也難怪慕相不樂意,跑出去了……
而他此時,卻不知,大年初一之夜是個不眠之夜。
當夜,島上船隻發動突襲,而朝廷船隻也早有準備,不至於倉促應戰。
有水性好的已經潛入底下,開始鑿對方的船,更多的是跳下水開始反擊,然而因天氣冷,在水中的人操作不久後就沉入海底,無轉寰餘地。
包圍,碰撞,對打……火藥,投石機。
大雪中的海面成了一片修羅戰場,煙火燎人,而附近居民嚇了一大跳,以爲是海盜來襲,正準備逃亡時,卻已有官兵在街上奔走安撫,並告知此次戰事並非海盜,居民們大多安靜下來,有少數的人白着臉根本不看好朝廷的官兵,嚇的兩股戰戰,然而卻也走不出去,只能心驚膽戰的在城裡等。
此一戰,持續了三天兩夜,到最後島上諸船幾乎炸盡告終。這幾天裡,慕無雙也沒有回來,一直嚴守在海上。
上皇沒有參與其中,他出來後才發現,城中井井有條,百姓雖受驚嚇,生活卻並未受到影響,慕無雙到了這時,還不忘安撫百姓,一時之間,上皇心中感慨不已。
他不得不承認,終究是他,太小人之心了。
上皇到這時,哪怕死不承認過錯,也不得不從心裡明白,曾經的自己,的確做的不夠好,都幾乎忘了百姓的存在。
他身在權,位之中迷失,固守其位,卻忘了最終的根本。
還好,他退位早,不然,哪有現在的這樣前途光明的前刻?!
慕無雙並不知上皇現在所想,他認爲上皇永遠都不可能學會反思,所以,也並不在意。
他紅着眼睛,因爲睡眠不足而顯得有些疲憊,卻精神抖擻,道:“等了這麼久,等於等到陵王此舉,如今他們戰敗,務必要生擒陵王,勿叫他走脫……”
底下將領領命立即而去。
包圍孤島,收拾屍體,到處尋找陵王的蹤跡,然而戰火後的島嶼附近與島上卻一片狼藉,到處都是受驚的百姓,奔走逃命的人,卻怎麼也找不到陵王的蹤影。
原以爲萬無一失,鐵定能找到人的將領這時才慌了。急道:“……快去找,相爺說了,找到陵王,賞千金……”
士兵們便一散而去。
然而卻根本沒有他的蹤影,好不容易抓到一個餘孽,卻咬緊了牙關不說。只好抓了起來。
只有一百姓說一天前有一隻小船,已經趁着夜色,藉着戰事的庇護,在他們沒有顧及到的眼皮子底下逃脫了……
將領心中便是猛然一沉。待回稟慕無雙後,心中着實忐忑不安。
慕無雙道:“你確定只是一艘小船?!”
“島上人確實是說只有一艘,依末將看,只怕不止,海上的戰場不好打掃清點,不少屍體和船都沉入海中去了,只是末將想那陵王既然想走脫,就不可能只是一人逃走,必會帶走一些心腹勢力,是末將失職了,監察不嚴……”將領慚愧的道。
“當時在交戰,你有疏忽也是難免的,況且這島附近礁石小島更多,你一時沒有注意到,也是有的……”慕無雙道:“清點一下剩餘戰場,報個數上來,讓本相心中有個數,也好上報朝廷。”
“是……”將領頓了一下,猶豫的道:“當初所查那陵王之勢力,只怕不止這麼些船,相爺,狡兔尚有三窟,那陵王既是走脫了,在岸上肯定還有勢力……”
“立即去追去查,務必要將陵王給找出來,無論他是逃回岸上,還是逃到其它島嶼,將這附近所有的島嶼都搜查一遍……”慕無雙道:“真是失策!這麼多人守着,竟讓最重要的陵王逃脫了,此人,只怕存謀已久,纔會這麼奮不顧身的想要博一線生機……”
慕無雙眼底微沉,道:“他如今能去哪兒呢,底牌都早已經暴露了,他還有什麼地方可去?!”
將領愣了一下,道:“除非還有其它底牌……”
他想了想,見慕無雙再無吩咐,這才退下急急的去找人了。
慕無雙眼底帶着一點不可思議的鬱悶之情,三天的集聚精力,已經讓他腦袋有點發暈,他思忖良久都不確定那陵王到底會往哪兒跑。
他總覺得這陵王有點說不出的心思,萬一還有一窩,只怕找出來不容易了,畢竟他走脫這麼不容易。
他回到小院,眼底發紅,回到房間,倒頭就睡。
大太監進來時,慕無雙已經睡着了,頭髮凌亂,看上去十分疲累,他將他被子蓋上,沒有打擾就出來了。
“慕相累極了……”大太監道:“陵王找不到,慕相怕是比誰都急……”
“陵王這個人,朕就知道他沒那麼容易伏誅,只怕此次反擊,就是爲了逃出去,只是千防萬防,慕無雙也沒防住一個急於求生之人用於自救的所有伎倆……”
人被逼到極致之處,想要活着,必然會有許多的辦法,況且陵王還拉了這麼多人墊底,只爲了活得一命,他爲了活着,必會不折手段,也難怪慕無雙沒有防住。
慕無雙醒來的時候,陵王依然沒有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