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傾顏臉色不太好,可卻還是認命的點了點頭。
蕭沛知道她擔心,道:“不會有事的,有軍隊跟着,他們能有什麼事,石塘又英勇善戰,兩人身邊又有護衛,他們身手又不差,即使開戰,也不怕個什麼。兩個孩子趁此出去見見民生人情,以後也能相互扶持。出去歷練歷練,也能增進感情,這不是咱們最想看到的事嗎?!順便也能看看他們的能力……我身體還強壯着,還能支撐他們幾年,他們現在不任性,什麼時候任性呢,無論好歹,都有咱們替他們擔着。”
傅傾顏道:“……是我的手抓的太緊了嗎?!”
“顏顏,不要內疚,你只是害怕,我知道……”蕭沛道:“孩子們已經大了,你且讓他們自己決定自己的事吧。”
傅傾顏紅着眼睛,點了點頭,因蕭崢的後遺症,這四年裡,她是真的十分緊張,抓的緊緊的,現在看來,對孩子們確實太有壓力了。
“讓他們自個兒闖去,咱們過咱們的日子……”蕭沛道:“這些年,你全部精力都放在孩子們身上了,也要想想我,你可知不光有人送美人給他們,還有人想往後宮裡塞人,全都被我擋了,就怕你煩心,你呀,也將心神移到我身上來吧,好不好?!”
傅傾顏吃了一驚,道:“他們竟還不死心?!”
“當然不死心,誰不想豪賭一場,一國儲君是太女,誰不想送個女子進宮產個皇子,百年後就可爲家族賭一場呢?!這樣大的買賣,誰不動心?!”蕭沛道:“真正明白人又有幾個?!”
傅傾顏深深擰了眉,如臨大敵,不光是因爲有人搶她的夫君,更是要離間她的兒女,甚至想要搶奪算計他們的東西,傅傾顏怎麼能不恨。
“不過你放心,我又不是憑他們算計的人,如今四海昇平,國家慢慢壯大,我是一國之君,萬沒有將自己賣出去換什麼的道理……”蕭沛笑着道:“只是以後這些事你替我擋一擋罷,孩子們都不在,你也替我操操心……”
傅傾顏內疚起來,道:“嗯。”
蕭沛眼眸柔軟,這一生,他征戰四海,礪精圖治,鐵血無情,在朝政之事上,心漸漸的越來越硬,若說柔軟,他身邊的女子是他這一生唯一的柔情,無論何時,遇到何事,從未變過。
他俯下頭,輕輕的吻了吻她。皇位之上多寂寞和算計。這一生,有她在身邊,是他一生的恩賜,是上天的恩德。
他事事感激,心中有善,纔會做個仁君,若沒有她在,這一生,他也不知道會不會走的偏了。
正因爲有想珍惜的一切,所以才步步小心,不敢走錯。
一生還很長,他還需要擋去風雨,給她最完滿幸福的一生。
傅傾顏的心立即軟了下來,對兒女之事漸漸的放下一些,將精力放到他的身上,將他照顧的無微不至。
上皇原本極爲擔憂歸帝,一直疑心他短壽,可在宮中呆了四年,才發現一切全是多慮。
如今兩姐弟去了海上,他便遊歷江湖,不再過問京中之事。心無旁鶩,倒過了兩年自由自在的日子。
直到大太監病危,上皇得到消息,匆匆的就趕回了宮中。
大太監是真的命不久矣,瘦的都脫了形,人徹底的衰老後,壽數將盡時,更是吃不進東西,無論山珍海味,他是真的食不下咽了。
看他這副衰老瘦弱的樣子,上皇再硬的心,眼淚也下來了,眼眶紅到可怕。
大太監是陪着他經歷許多世事的人,說是親人,也不爲過。可是,他就這麼在十幾年中漸漸衰老。
想當年他爲自己擋刀,那份心思,只怕不止是忠心而已。
“上皇……”大太監雖然快不行了,但是神志尚還清楚,看到上皇來,心中欣慰,扯出一個笑來道:“老奴要去了,在走之前,唯一牽掛的就是上皇,萬沒料到,上皇還能回京特意來看老奴一眼,老奴服侍着上皇半輩子,這一生,知足了……”
上皇難受不已,道:“……你可還有什麼心願未了?”
“說句託大的話,老奴放心不下太女啊,如今她在海外,只怕不知老奴的消息,上皇就替老奴守一守消息吧,莫要叫她着急,太女也是上皇孫女,還望上皇對太女與對逍遙王一視同仁……”大太監怕自己快不行了,急急的將心中要說的話都說了。
上皇知道他不放心,更不放心自己對太女有異。
上皇心裡有點難過,卻無法在這個時候責怪他,他這一生如此多疑。也難怪大太監彌留之際都對他不放心。
上皇哽道:“……你放心。”
“能得上皇一句承諾,老奴就放心了……”大太監輕鬆的笑了,道:“……只是老奴等回了上皇,怕是沒有時間再等太女回來了,老奴多想與太女也見一面,以後,還望上皇多多照顧,她雖是女子,也不容易……”
上皇眼睛發酸,點着頭,驚惶之下,突然想起來一事,從懷中掏出一錦盒來,道:“吃下這個,也許你還可延年益壽……”
大太監一怔,看着錦盒中的丸藥搖了搖頭,撐着笑道:“……上皇得來不易吧,老奴自知命不久矣,即使是仙丹吃下也是藥石罔顧,多撐一些時日又有何用呢,上皇留着自己用吧……”
上皇哽咽道:“……當初被慕無雙所騙,以爲沛兒命不久矣,這是從江湖中得來,也不知有沒有用,罷了,你既不吃就不吃吧……”
“陛下洪福齊天,上皇不必爲陛下憂慮,”大太監道:“倒是上皇自己,在江湖中多年,只怕當年的刺客依然不肯放下,上皇留在身邊,萬一有變,也可以緩上一緩……”
上皇露出一抹苦笑,他哪裡在乎這條命,生死有命,如今這天下好好的,也用不上他了。
“你別操心了,我都知道,你放心……”上皇收了紅着的眼圈,頓了下道:“你好好休息,還有什麼想吃的,朕爲你尋來……”
大太監意識有點迷糊了,只是一直拉着上皇的衣袖,上皇心裡發酸,有種說不出的難過,卻只能壓抑着。
蕭沛和傅傾顏得到消息,也十分感傷,他們二人,以及筱竹月華都來看他。
一行人進來看到上皇在,也是微微怔了一下。
蕭沛見上皇特意回來見大太監最後一面,心中有點說不出的感覺。
傅傾顏一看到他,就想質問兩個孩子的事情,只是想到這是大太監的地方,一時又哽住,只能僵持着沒有問出口。
大太監已經陷入昏迷不醒。
蕭沛略微惆悵,道:“……稷兒怕是趕不回來見最後一面了……”
旁邊有太醫守着,蕭沛有些沉聲道:“還能堅持多久?!”
太醫道:“吳總管身體已經不大成了,估計就這幾天的事了,陛下。”
蕭沛心中有點悶,點了點頭,吩咐道:“儘量滿足他的要求,不管是吃的喝的,還是其它什麼,都報上來,他是一手帶着太女長大的人,自然有他該有的尊榮……”
太醫聽了不禁有些心生羨慕,道:“是,等吳總管醒了,臣等問問……”
蕭沛拉住傅傾顏的手,他們不是第一次面臨生離死別,也不是最後一次,只是每當來臨時,總是有些感傷。
傅翎,傅修也匆匆的進宮來見大太監最後一面,就連慕無雙和慕至誠也匆匆的趕來了……
只是大太監時昏時醒,醒來時,也不算多清醒,只能迷迷糊糊的叫道:“……上皇……稷公主……”
可見意識已是十分不清了。
衆人心裡發酸,他到底是沒有徹底的清醒過來說他有什麼遺願,估計最放不下的應該就是上皇與稷公主二人了。
傅傾顏心裡特別難受,若是稷兒回來看到大太監已去,也不知會有多難受。一時間眼圈就紅的發沉。
蕭沛柔聲安慰着她。
不過兩日功夫,大太監就在睡夢中溘然長逝,再也沒有醒過來。
他的離世,讓偷來看他的上皇一時接受不了,站在他的遺體前怔了好久,到最後將面具給帶上了。
上皇一向戴慣了面具,將所有的情緒都隱藏在面無表情之下,可是這一次,他卻控制不住的心酸,只能用一個真的面具覆在臉上,才能掩去掩不住的焦慮心情。
上皇心中發酸,疼的厲害。整個人都有些木木的了,似完全反應不過來一般。
蕭沛心中難受,卻還得主持大局,將之遺體送回吳家,給予侯爺諡號,宮人生前不能封侯,可是死後能得這樣的尊榮的人,還是頭一個。人都死了,哪怕封得再大,位極鬼臣,也不礙着什麼了,因而朝中無人反對,反而有許多人歌功頌德。
吳家藉着他的勢風光了很久。
蕭沛有心補償,自然大加封賞和賞賜,吳總管蔭及子孫,倍受侄孫輩的敬愛與孝貢。此一事,也算是……圓滿之事了。
墓地是上皇親自挑選的風水寶地,吳總管下葬後,上皇在墓地守了一段時間,等緩過神來才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