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昺本不需要擔心張世傑會叛降,但歷史現在已經微微做出了改變,他不能不多個心眼兒,免得被人賣了還在替人家數錢。而他這種擔心並非多餘,前世就有人提出張世傑是‘內奸’和張弘範聯手滅了大宋,當然在他看來這種說法有些荒拗,不過其的種種不合常理的行爲確實給了張弘範機會,讓人不得不對一直撲朔迷離的崖山之戰充滿了遐想。
據趙昺從史書上獲知(當然現在已經得到了驗證),張弘範是漢族人,但按照現行的戶籍制度來說他不是宋人,也不是金人,應該說是元朝人。他父親張柔是河北定興人,出身農民,原爲金國人,如果上溯幾代其祖可能是北宋遺民。在金國滅亡前期,張柔靠組織鄉勇起家成爲一方軍閥,後與蒙古軍交戰被擒,投降了蒙古,後來在連年征戰中,積功累進成爲蒙古漢軍大將。張弘範卻是在其父張柔降蒙二十年後纔出生,此時元太宗窩闊臺也已稱汗十年,金國亡了四年,戶口只能上在元朝的戶口本上,所以他根本不可能當過宋將。
人們爲什麼更喜歡看作爲“宋朝降將”的張弘範被後世人羞辱和輕蔑的故事,這是因爲從民族角度上看,人們同情、嘆息南宋朝廷的滅亡,而對爲敵作倀的漢奸的切齒痛恨,金兀朮打北宋,可以,伯顏攻南宋,也無異議,因爲他們代表了自己的民族。
而張弘範作爲漢人卻來攻打、殺戮同族,這就是大逆不道。很多人並不瞭解張弘範的身世,只因他是漢人,取了漢名,就斷定他是漢奸,給他安上個投降敵人的罪名,指責他在“忠義”上有了缺失,將他羞辱貶損,罵得狗血淋頭,儘管張弘範誕生、成長在異族的國土上,但只因爲他是一個漢人,他的身體裡流着的是漢人的血。
張世傑卻實實在在是金國漢族人,他是張柔的小同鄉,應該屬於同一宗族,按輩分應是子侄。他跟隨張柔起兵抗蒙,但後來不知犯了何事,張世傑南下投奔了大宋,靠着一刀一槍也算功成名就,如今成爲宋朝軍中第一人。基於同樣的原因,張世傑爲大宋征戰一生,自然就成了漢人不忘祖宗的楷模。
但是趙昺深知在這個人們國家觀念淡薄,宗族觀念卻是極強的時代,什麼事情都可能發生的,呂氏家族呂文煥一人降元,其家族中子弟紛紛跟着投降,結果導致長江防線全線崩潰就是明證。而在內外交困的情況下,如果張世傑有一絲動搖,就有可能被張弘範用宗親之情所打動。其若投降,趙昺想憑一己之力挽回局面將十分苦難,他琢磨着最好的結局就是能帶着太后和班朝臣突出重圍,丟下十數萬軍民逃命……
火船計的失敗讓張弘範覺得難以輕易攻下宋軍水寨,而那種高成本的火船計他也不敢再用,便如趙昺所知那樣一邊加緊封鎖,一邊開始實施攻心戰和誘降計,他從自己軍中還真找出一個張世傑正經八百的親戚,其外甥韓新,讓他進宋營勸降。不過事實讓趙昺很快便放了心,張世傑用自己的行動證明他還是歷史上那個忠於大宋的傢伙。可也讓趙昺挺失望,人家根本沒把自己這個皇帝當盤菜,勸降都不找他做主。
張世傑頭一次還算念舊情,在自己的船上接見了韓新。其實這勸降也沒有什麼技巧,無外乎滿足對象的要求,而最常用的就是方法就是高官厚祿。張弘範開出的條件就是官封萬戶,金銀無算,但這些並沒有打動張世傑,將外甥禮送出營;沒想到韓新第二天又來了,這次張世傑臉色便不好看了,跟其挑明自己絕不會投降,便將其送走了。
想是張弘範給韓新下了死命令,或是許下了宏願,其第三天又來勸降,這次張世傑惱了,在衆人面前用手指點着外甥的鼻子罵出其那流傳後世的名言——“我知道投降可以苟全性命,可以享受榮華富貴,但人可以不顧節義嗎?”羞愧得韓新無地自容,悻悻而去,此後再未登舅舅家的門檻。其後又對身邊的人說:“我也知道,只要投降,可得活命,還可得富貴,但我志已決,不會動搖了。”
張弘範見親情無法打動張世傑,便又轉到文天祥身上打主意,企圖一箭雙鵰,既誘使文天祥歸降,又利用其在宋軍中的威望,瓦解宋軍。他派李恆勸文天祥修書給張世傑,促其早日歸降。但文天祥不寫,並義正辭嚴地說:“我無法拯救我的父母(指宋王朝),難道能教人背叛自己的父母嗎?”但李恆一定要他寫,他就憤然拿起叫他修降書的紙筆,把被押在船上經過珠江口零丁洋時所作那首流芳人間的詩歌《七律?過零丁洋》寫了出來。如此說來,張弘範之於中國古典文學倒也有些功勞。
大家都很給面子,趙昺當然也要表示表示。勸降失敗的張弘範認識到崖山大道上是沒有捷徑的,他準備啃硬骨頭了,遣軍全部佔領了崖山島沿岸,徹底切斷宋軍獲取柴薪和淡水之道。他派鄧光薦爲代表,讓其給張世傑送去了兩千石的清水,並表示自己可以動用護軍奪回樵汲路,殲滅島上的敵軍,請其行個方便。若是平日送兩千石清水給人,估計不僅張世傑,就是任何一個人都會以爲陛下拿自己開心呢!可當下卻不同,水不止是貴如油了,而是堪比黃金,那就是命啊!
張世傑有感於當下形勢危急,而陛下又向他示好,便也不顧‘危險’親自過船到社稷號與陛下相商。這讓趙昺聖心甚慰,雖然是形勢所迫,但也表明大家在關鍵時刻還是能坐下來好好談談的,於是他率衆親自下船迎接,將其迎上帝舟共商破敵大計,上演了出摒棄前嫌、君臣同心的大戲,而這場戲很可能就能改變歷史的走向,改寫大宋的歷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