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稷號在一衆龍船的護衛下在時隔一個月後再次進入錢塘江口,趙昺登上頂艙甲板愜意的伸了個懶腰,長長出了口氣,清涼的海風吹拂過也讓人倍覺清爽。他覺得自己前生準是一條魚,每當來到海上心情便頓覺好了起來,鬱悶、煩惱都隨着波濤而去。
在趙昺的小花招之下,基於對收復故都榮耀的渴望,張世傑和陸秀夫心中幾經掙扎,終於‘同意’他前來海上慰問各軍,並順道勘察地形指導他們殲滅真定軍奪取建康。但是大家都擔心自己出了這個圈兒便是撒開繮的戰馬,再無人能約束他,趙昺沒辦法只能再三保證一旦拿下建康即刻回紹興。
既然打着勞軍的名義,趙昺命人採購了數船的肉食、果蔬和紹興黃酒及裝了兩萬石糧食。他考慮到只憑五師的兵力是難以控制紹興府周邊防務及攻打杭州的需要,決定將護軍留下,自己只帶護軍水軍和侍衛營前去。可首先倪亮就不答應了,其執意要去,他連哄帶嚇才迫使其答應下來領軍,但是還是在倪亮的堅決要求下帶上了一旅一團隨扈。
趙昺船隊出了錢塘灣進入外海,轉向長江口外的嵊泗列島的主島嵊泗山島,這裡是錢塘江與長江入海口的匯合處,又數以百計的島嶼羣構成,但是卻無人在島上居住,只偶爾有船隻到此避風,宋軍的主力艦隊便藏身於此處待機。
此時正是多風的季節,船隊掛帆疾行,經過多半日的航行在距離島羣尚有四十里的時候遇到宋軍哨船,社稷號就是小皇帝的水上行宮,水軍的旗艦,全軍上下無人不知。他們見了一邊迎上來引路,一邊回營稟告,待船隊靠港之時,趙孟錦和劉洙等一衆將領已經在臨時碼頭上迎候。
嵊泗山島很小,只要四、五里方圓,上面扎建着簡單的營帳,除此外剩下的地盤便極爲有限,附近幾個較大的島嶼上也是佈滿了營帳,但也是極爲狹促。不過這裡的景色倒是十分漂亮,卻是一個度假的好地方,可當下卻變成了一座巨大的軍營,滿滿的都是殺氣。
“陛下,左相和樞帥怎麼不見歸來?”衆人將小皇帝迎入帳中,趙孟錦卻不見陸秀夫和張世傑隨行,有些疑惑地問道。
“他們二位累了,朕也在紹興待的煩了,正好換換!”趙昺笑笑道。
“呵呵,定是陛下想念屬下了,才撇下了他們獨自來此!”劉洙笑着捧上杯茶道。
“這個靠譜,陛下可是費了不少口舌纔將他們說服的!”陳墩在一邊笑着道,一師至五師都是以願帥府軍發展起來的,他與這些將領都相熟,說起話來自然不會拘束。
“哦,那就好,我還當陛下又是偷偷的流出來的!”趙孟錦表示驚訝地道,過去小皇帝經常是偷着跑出宮四處溜達,這次光明正大的而來反覺的驚奇了。
“你們每日就喝這苦水?”這時趙昺喝了口茶皺皺眉道。
“是啊,陛下!”趙孟錦苦笑着道,“這島上沒有可用的溪流,只能掘井取水,但只有幾口井的水尚可,其它的井水更爲苦澀,難以下嚥,只好勾兌在一起飲用,陛下飲的尚是淨水!”
“原來如此,讓大家受苦了!”趙昺拱拱手滿是歉意地道。
“陛下不必如此,此乃屬下的本分,只是我們何時才能離開呢?”趙孟錦趕緊施禮道,但言語中也表明他也在這裡待夠了。
“快了,再用不了幾日了!”趙昺說着吩咐陳墩道,“你去組織人手將船上的酒肉卸船,分與衆軍,看他們的樣子也是多日不知肉味了!”
“謝陛下賞賜!”帳中的衆將一聽眼睛立刻亮了,齊齊施禮道。
“免了!”趙昺笑着擡手讓衆將免禮道。
“屬下知道陛下前來定有好事到!”一師統制陳鳳林笑着道。
“用你廢話,只要陛下在什麼時候少過吃食!”二師統制劉志學也是一臉笑意地道。
“你們守着大海,又緊鄰陸地,怎麼會落到如此地步呢?”鄭永看他們的樣子,十分納悶地道。
“鄭家小哥你是不知啊,陸相極爲謹慎,即不准我們下海捕魚,又不可上岸採買,以致每日只能以乾糧充飢,飲這苦水度日!”三師統制莊思齊苦笑着道。
“左相人是不壞,只是古板了些,其如此做也是擔心泄露行蹤,引起敵軍的警覺!”劉洙看衆人不住的抱怨,擔心陛下不喜,趕緊打掩護道。
“呵呵,我們打下紹興府後,每日魚肉不缺,還能飲上幾杯紹興黃酒,這日子美得很啊!”鄭永卻故意氣他們一般,笑着說道。
“紹興老酒好啊,過去灑家每日都要喝上幾碗,可自兵敗後已有十年未曾聞過了,此時正是新酒上市之際,真想同飲兩壇解解饞啊!”趙孟錦聽了不以爲杵反而哀嘆一聲道。
“陛下知趙帥乃是在紹興長大,想你也早就饞了,早已爲你備下,就在船上!”王德聽了在一邊笑眯眯地說道。趙孟錦是皇室宗親,而紹興乃是宗室聚集之地,他正是在那裡度過的童年、少年、青年,直至出仕。
“此等小事,陛下尚記在心中,屬下甚是惶恐啊!”趙孟錦再次施禮道。
“今日咱們就在帥帳用飯了,也陪都帥嚐嚐!”劉文俊馬上言道。
“在這帥帳之中怕多有不便吧!”王德瞅瞅陛下輕聲道。
“都帥不是有機要軍務欲向陛下稟告嗎,此處人多嘴雜,便去御船如何?”四師統制孫愷聽了立刻反應過來,這麼多將領聚在一起陪着皇帝大吃二喝的影響太不好了,眼睛一轉言道。
“對、對,這島上也甚是不便,還請陛下移駕船上!”劉文俊也趕緊附和道。
趙昺見衆將興致頗高,便順勢應下重回御船,這幾年隨着帥府軍的不斷壯大,王府舊將也隨着水漲船高在各軍擔任要職,如此見面的機會卻少了許多,即便在殿上議事也是一個個的斂聲平氣,不敢肆意言笑。今日難得沒有外人在旁,他也樂得與衆將聚一聚。
臨行前,御船上的給養自然置備充足,難得的是紹興府有冰窖儲冰,如此也可以儲存些鮮活食材。而趙昺吃的雖然簡單,但是廚子卻不能簡單,手藝比軍中尋常的伙伕手藝好的不知多少倍。且過去瓊州糧食緊張,一向禁止釀酒,使得酒在瓊州變成了稀罕物,非重大典儀或是宮中大宴也是不備酒的。而到了紹興這產酒之地,也少不得備上一些,但能上御船的也必是精品。
好酒好菜,又是多時不見,君臣之間自然話也多了,但言談間便又說起了近日發生的一系列戰事。田忠基本參與了自護陵起的所有戰鬥,便一一向衆將介紹。其從小皇帝的戰略安排說起,又將一應戰術的應用詳細解說,並把取得的經驗說之大家。畢竟這是新軍全面換裝火器後,頭一次成建制的參加大規模的實戰,許多教訓還是值得吸取的。
“陛下獨領一軍,三戰皆捷,將杭州萬戶府的三個萬戶軍殲滅,真是讓屬下佩服。只是我們這數萬大軍卻隱於這荒島之上,徒耗軍資寸功未立真是慚愧!”趙孟錦喝下一碗酒,滿是憾色道。
“呵呵,等的急了,要知好飯不怕晚!”趙昺指指桌上的菜餚言道。
“陛下,如今紹興已失,杭州也危在旦夕,可這真定軍仍不肯出動,真是讓人焦急。”趙孟錦懊惱地言道。
“敵龍灣水軍也是遲遲不肯出航,海道運糧萬戶府的船隻集於江陰,不知意欲何爲!”劉洙也插言道。
“建康乃是江上重鎮,現在形勢不明,他們自然不敢輕動,以免重蹈覆轍,但是朕想也用不了幾天了。”趙昺點點頭安慰衆將道。
“陛下,但這樣等下去也不是事兒,是不是刺激他們一下?”趙孟錦言道。
“是要給他們點壓力了,但是應該打哪呢?”趙昺點點頭,又摸摸下巴道。
“陛下是想怎麼打,總該給我們點提示啊!”趙孟錦言道。
“海道運糧萬戶朱清海盜出身,其沒有被剿滅,反而靠冒險開闢海路當上萬戶,可見其爲人奸詐謹慎,卻又膽大心黑,爲達目的敢以命相搏。而海盜最大的本事就是能提前嗅出危險,提前逃避,所以要將其一網打盡不是件容易的事情。相比之下敵龍灣水軍從未與我軍交過手,又是組建時間不長,銳氣正盛,倒像頭傻驢似不足爲慮!”趙昺略一思索後說道。
“一羣海盜何足道哉,陛下太過謹慎了吧!”趙孟錦聽了輕笑道。
“都帥差異,海盜最是難纏,出動大軍清剿他們早已遠遁,你若是走了他們會插空襲擾,讓你煩不勝煩!”劉洙言道,他從當寨頭時主要任務就是防範海盜,對此是深有感觸。
“過去瓊州周邊海盜成羣結隊,可現在百里都不見一個,海盜都成了稀罕物了!”趙孟錦不服氣地道。
“你是不知當年費了多大勁兒才剿滅的,最後還是依仗疍族人的幫助才找到海盜的巢穴,團團圍住,纔將其一一剿滅的。”劉洙苦笑着道。
“倒是灑家沒見識了,真如你說,跑了這幫海盜,他們佔據北岸時不時的過來搗亂也是麻煩啊!”趙孟錦聽劉洙如此說纔信了,摸摸鬍子道。
“陛下之意是欲將敵水軍一網打盡,以除後患?”劉洙不再搭理剛琢磨過味兒的趙孟錦,轉臉對陛下道。
“嗯,朕已令董義成奇襲劉家港,殲滅了海道運糧崇明千戶,劫得大批糧食退入太湖守株待兔,就是想將他們誘進湖中聚殲,可他們卻遲遲不上當。”趙昺言道。
“不會是敵軍意識到那裡是個陷阱,才遲遲不肯出戰吧?”陳鳳林撂下筷子疑惑地問道。
“應該沒有,否則敵水軍就不會在江陰集結,而應退縮到北岸或是乾脆避到常州。”劉洙指着牆上掛着的輿圖道。
“你接着說,他們是想做什麼?”趙昺聽了低頭思索了下問道。
“陛下,屬下以爲元軍還是想奪回平江,以取得對運河及江口的控制權,他們遲遲沒有采取行動,應該是在等待建康的敵軍!”劉洙又指向建康道。
“嗯,你的分析很有道理。”趙昺點點頭道,“江陰可以自五泄水進入運河,而建康之地也能入長江轉入運河,他們在無錫集結後順運河南下通過鬆江進入太湖,而我們的注意力卻在江上,難以發現他們的企圖!”
“陛下所言正是,他們若是戰敗即可從太倉河,也可從松江撤出。而勝了則可順勢重佔平江沿運河南下增援杭州。”劉洙又分析道。
“真是狡兔三窟,他們連退路都想好了!”趙昺看着輿圖悠悠地道。
“陛下,入太湖的河流大小不下四、五十條,若想將他們困在其中並不容易!”劉洙言道。
“哦,可輿圖上並沒有標註啊?”趙昺又是一驚,皺皺眉道。
“陛下,屬下入帥府前隸屬左翼軍,曾被調防到沿江作戰,在太湖駐兵,每逢雨季匯入湖中的溪流更多,大多可以行舟,想要將所有河口封堵既無可能!”劉洙嘆口氣道。
“陛下,屬下以爲在戰鬥開始後,可先奪取崑山,卡住他們逃走的通道!”趙孟錦又點點輿圖道。
“屬下以爲都帥言之有理,我們還可先行攻佔崇明鎮,這座沙洲正在江中可控制長江口,只要佈置一支軍隊就能封鎖整個江面,堵住敵逃到海上的道路。”劉洙言道。
“若以灑家看,可先行出兵佔據這個沙洲,這等於捅了他們的肚臍眼兒,截斷了海運的航道,這樣即便收復了平江也出不了海,以此逼着他們出兵!”趙孟錦補充道。
“嗯,說得不錯。可這輿圖太老了,咱們應該前去查看下地形,否則會貽誤戰機的,架好了網卻還讓兔子跑嘍!”趙昺瞅着輿圖摸摸下巴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