腦袋被槍管抵着,吳水牛自然乖乖舉手投降,餘光睞見那壓在板機上的手指稍有所放鬆,這就是他要的。
“好了,小鬼,現在離開那扇門,面向我再把面具拿下來。”男人以一口標準得過分的普通話發施號令。
水牛十分合作,他按照指示退離門口,乘機打量這洋鬼子。據目測此人身高至少185CM以上,白種人,金髮灰眼,那身形健美均稱,是當衣架子的料,使槍姿勢很老到,由手上老繭可以判斷這人經常與槍械打交道,而慵懶中暗藏犀利,蟄伏在表象之下的是一頭獵豹,氣質有些痞卻不是邪氣,不是雙手浴血液的殺手,而且那下指令的語氣和方式很熟悉。
那麼,這是警察或者保鏢?
白人男人注視這高度只及他肩膀的瘦皮猴,體格上優勢讓他稍稍鬆懈,滿心好奇着這樣一亞洲男孩鬼鬼崇崇地偷聽,是有什麼目的。
“面具,拿下來。”
吳水牛沒說話,緩緩掀起面具,眼睛沒有放過捕捉適當時機,他勾住在面具邊沿的手瞬間襲向手槍,等專注於窺探他真貌的那雙深灰色眼眸反應過來,板機已經被男孩巧妙地固定住,不能動彈。
男人也不慌,甚至吹了記嘹亮的口哨表示讚賞。
男人擡臂擋下膝撞,反手還以一拳,也未中目標,瘦皮猴果真是猴,靈敏度極高。
手槍就在你搶我奪中落地,男人搶先去檢,男孩乾脆一腳將武器踢飛。
二人赤手空拳在狹窄走廊上較量,男人掂起男孩往牆上扔,男孩借牆壁助力蹬起,飛身肘撞,男人撥開肘擊,男孩着地後立馬送上掃堂腿,男人跳開,二人在瞬間拉開距離,在劍張弩拔的氣氛中窺探對方的弱點。吳水牛挺欣賞這男人的西洋拳,直接而且殺傷力強,攻守兼備,是這種體格該有的格鬥方式。白人也很欣賞這Chinesekungfu男孩,即使體格比他弱,卻完全不落下風,攻擊方式精巧多變,殺傷力也不弱。
真是……過癮!
就在電光火石間水牛偏身,直拳擦肩而過,肩上麻麻的痛,他也不忘往對方手臂內側砍一記手刀,對方立即甩着臂膀退開,水牛也揉了揉肩膀。
他們從對方眼中看到熊熊烈火,這是雄性之間熱血的浪漫。
來吧,決一勝負。
天地間彷彿只剩下硝煙與血色,巨龍和烈豹各踞一方,在火光中咆哮。一大一小熱血雄性同時蓄勁,勇敢地衝向對方。就在二人殺得渾然忘我的時候,房門被打開,蘇奕雷和燕裘張口結舌地瞪這兩個人拳來腳往,傻住了。
“羅伯特!”
“吳水牛!”
叫喚聲砸碎忘我的世界,男人和男孩同時側頭……其實是被對方的拳頭揍歪的。
“住手!”燕裘和蘇奕雷從未這般合作,音頻幾乎重疊,一樣的難以置信和憤怒。
兩個人齜牙裂嘴地揉着臉頰,乖乖分開。
羅伯特深邃的眼睛佈滿笑意,露出帥氣笑容:“Chinesekungfu,Good!”
水牛也扯起脣角,由衷地說:“你也不錯。”
惺惺之情在滋生,這是超脫種族,階級,年齡與及文化的革命友誼。
男人伸出手:“戴維•羅伯特•克拉克,你呢?中國功夫男孩。”
男孩也伸手:“吳水牛,大蘿蔔,你是保鏢嗎?”
羅伯特微怔,金色眉毛高高挑起,滿含興味的目光睞向正深度扶額的蘇奕雷和燕裘。
“羅伯特先生,請你先將槍械保管好。”燕裘指向被遺棄的手槍,再瞪吳水牛:“你跟蹤我們?”
水牛立即耷着腦袋,哀怨地回話:“誰讓你們不帶上我,神神秘秘的。”見二人還穿着整齊,他暗裡拭了好大一把汗,鬆了一口氣。
“是我的錯?如果談話能讓你聽,我們還用得着離開包廂?或許你認爲我不值得尊重,不配有**。”燕裘犀利的語言砍得吳水牛內心鮮血淋漓。
“唉!不是。”水牛實在說不過燕裘,乾脆認錯:“都是我的錯,對不起啦,下次不犯了。”
燕裘抿起脣,不置可否。
作爲旁觀者的蘇奕雷和羅伯特一臉不敢置信,一個是領教過吳水牛那股犟勁,而另一個則堅信那麼有魄力的男孩不應該是個好說話的小乖乖。
可爲什麼眼鏡仔溫順如綿羊呢?
吳水牛耷着腦袋思考如何增加兒子的好感,也沒有注意周邊目光,而燕裘倒注意到了,但他不準備解釋。修長手指支盧眼鏡,燕裘擒着微笑,雲淡風輕似的從容,好像剛纔放狠話的另有其人,他溫聲說:“那麼,水牛,我和蘇教授及羅伯特先生是有話要談,你能給我看門嗎?”
“啊?可以啊。”水牛愣愣地應着,心想着一定要貼在門板上偷聽。
燕裘笑的如沐春風:“不是在這裡,回去原來的包廂裡。”
“嘎?”
是的,他們回去了。
吳水牛被左右護法挾着守在包廂門外,左邊是之前被他忽悠進廁所裡關着的大漢,右邊是一年輕人,看衣着也是羅伯特的人,水牛雙目無神地掃過舞池,在那炫目彩燈及激情勁樂引導之下,各式面具男女縱情擺動身體,熱力四射,而在燈光黯淡的角落甚至有人在擁吻或者做更深一層的有色動作。
可這些都沒有偷聽那三人講話重要呀。
水牛脣角微微抽搐着,暗忖:他大爺的,真是聰明絕頂了,嗚……兒子,老子該拿你怎麼辦?
吳水牛目有淚光,差點老淚縱橫,看看左右護法,他心裡又開始想鬼點子。
“我想上洗水間。”
“再忍忍。”大漢咬牙切齒地說。
“忍不住了,要尿溼褲子。”
“……”右邊的年輕人噗哧一聲掩嘴偷笑,他朝服務員招了招手,要了一杯紅酒卻把酒液倒到昂貴地毯上,反手將空杯遞給吳水牛,而後捏起餐巾,笑容可掬地說:“給,還有這個遮着,當然,你可以背過身去完成。”
吳水牛愣怔地來回看着手上的東西,立即明白這是什麼意思,恨不得砸破杯子割了這小子的喉嚨。
“怎麼?不是忍不住了?”年輕人笑問。
水牛恨得牙齒癢癢:“不了,看着你的臉,我的尿倒流了。”
年輕人對這粗魯的言語不以爲然,還露了露白牙,倒是大漢樂了。
“方宇鵬你個狐狸精,算是有人識貨了。”大漢哈哈大笑
當時方宇鵬笑的那個叫溫文爾雅:“什麼?蕭~迪~迪,你的鄉音太重,我聽不懂。”
大漢受到重擊般臉容扭曲,差點沒噴血。
水牛落了一額黑線,脣角連連抽搐,這個方宇鵬就是他最不擅長應付的陰險型,他同情地拍了拍大漢的背,大漢意志消沉。
水牛輕嘆:算了,今天沒戲啦。
“喂。”
“嗯?”
兩人一同偏首看向他,方宇鵬一臉興味與期待,蕭迪迪困惑加防備。
包廂內三人各佔一排沙發,那明顯的距離感,彷彿不得越過雷池半步。
羅伯特舒服地翹起二郎腿,笑容燦爛:“剛剛那個吳水牛真不錯,他幾歲了?再加強訓練,說不定能成爲我的接班人。”
鏡片有寒光閃過,燕裘弓指支着鏡架,輕聲說:“他17歲,未來志向從警,如果你能提供優異的條件,我可以替你做這思想工作。”
聞言,羅伯特頓即放下腿,身體探前:“嗯,條件不是問題,只要他能夠達到要求。”
“當然,只要他感興趣,其它都不成問題。”
“那就……合作愉快。”羅伯特一臉精明。
“合作愉快。”燕裘回以滿分職業笑容。
買賣雙方握手達成協議。
看到現在,蘇奕雷的臉不受控制地抽搐,握着手杖的五指差點勒斷,好不容易纔控制住不動手抽死這兩個人。
“好了,是不是該談談正事?”直至兩個人真正注意這邊,蘇奕雷忍不住輕嘆:“羅伯特,你今天是有重要的事要說吧?”
“是的。”羅伯特伸展開修長的四肢,他將一份資料攤開在茶機上,神態輕鬆地開始解說:“我們已經確認阮元沛是一名好警察,而現在正需要他這樣一位當地警官幫忙,相信我們可以合作。因此接下來我們就要先與他取得聯繫,只要他處理得當,相信接下來魚兒就會忍不住在渾水中冒頭。只有掌握更多的證據,才能將犯人繩之於法。”
蘇奕雷和燕裘互覷一眼,他們之前纔有這想法,真巧。
“跟阮元沛合作也可以,但是先要解決一個問題。要知道犯人還在國內,只要國內機關介入,就是國際刑警也未必能夠輕易將人帶走。蘇克己在B市勢力太大,哪怕是隻有一天或者幾小時,也不確定會發生什麼事。”蘇奕雷拿起自個父親的照片,狠狠捏在掌心裡,彷彿捏的是親生父親的脖子:“必須要保證他逃不掉。”
燕裘卻另有見解:“不,阮哥該明白這一點,他……他是有心要幫我爸報仇的,只要先行支會他,他必定會幫忙處理這些。另外燕家在政界有一定的勢力,迫不得已,也能讓爺爺幫忙。”
“燕裘說得對。”羅伯特一擊掌,定奪:“那麼,我還是不能輕易表露身份,第一次聯繫阮元沛就由燕裘幫忙,怎麼樣?”
“嗯。”燕裘輕頷首,他輕輕咬脣,終於還是提出要求:“我會幫忙,但是這回的事請不要牽扯上吳水牛。”
蘇奕雷聽了這話,又深深地看了燕裘一眼。
燕裘徑自解釋:“畢竟這次是秘密行動,而且當局批准的期限快到,如果在撤離之前還沒有成績,那是功虧一簣,還是少生枝節的好。”
“當然。”羅伯特微笑應允:“原本這就是成年人的遊戲,燕裘你也不要涉入太深,只要保密就好。”
“是的。”
“至於雷,你還好嗎?或許你不用太賣力。”
“不。”蘇奕雷輕勾脣,分明是笑臉,卻好比有千萬張刀散發出寒芒般,讓人心悸。他斷然拒絕羅伯特的好意:“我要是不好好當這蘇五少,不讓那些夫人姨娘兄弟姐妹們更加鬧心,又怎麼對得住蘇克己最愛的情婦的兒子這個名號呢?”
作爲老朋友,羅伯特明白蘇奕雷的仇恨,於是不再多話,只是拍拍肩膀作爲鼓勵。
既然該談的已經談完,燕裘心念着吳水牛,就問:“我可以離開了嗎?明早還要上課。”
蘇奕雷睨了燕裘一眼,輕蔑地嗤笑,而後拄着手杖先行起立:“我也該到派對上露臉了,不然蘇家那羣豬不會知道我有多賣力地跟上流社會聯絡感情。”
“好吧。”羅伯特戴上面具:“散會。”
於是三人一同往門口移動,剛拉開房門,懵了一雙搭一個。
聽見開門聲,盤腿圍坐的三人同時擡頭,方宇鵬順便換了換牌。
“噯,你們談完了?”吳水牛興奮地說。
“你們在幹什麼?”蘇奕雷脣角連連抽搐。
水牛揚眉:“鬥地主呢,你不會嗎?”
不是會不會的問題。
方宇鵬提醒:“好了,先把牌局結束。一炸,二炸,三炸,四炸……完了,給錢。”
“日”蕭迪迪驚叫。
“操啊!你作弊!”水牛跳起來,擼袖子揮拳頭。
方宇鵬臉帶謙遜微笑,溫和發問:“哪隻眼睛看見了?”
傻大個和熱血少年傻了。
“給錢給錢。”漂亮白皙的掌心攤在二人面前,討債。
二人只好訥訥地掏錢,那個心痛樣,好似要把肉割下來似地。
燕裘扶了扶眼鏡,蘇奕雷一額黑線,羅伯特背過身去偷笑。
輕輕嘆息,燕裘一把撈住吳水牛的衣領帶走:“回去,明天還要上學。”
“唉?!球……燕裘?我自己走。”
山民小子尷尬地紅着臉,亦步亦趨地跟着清秀眼鏡少年。
燕裘側過身給吳水牛整理衣襟,水牛露齒燦笑,一臉滿足。
“他們倆真是要好。”羅伯特挑眉喃喃。
“挺有意思的。”方宇鵬笑語。
“哼,辦酒家家。”蘇奕雷冷哼一聲,轉身往人羣方向走。
“不是吧?”羅伯特一臉不敢置信:“我還以爲他心裡早有人了。”
“呵呵,你不是最明白什麼叫博愛?”方宇鵬上了一句。
羅伯特立即捧心,標準普通話哀哀叫:“小方,你少埋汰我一次會死?”
“不,可是會少很多樂趣。”
“……”
蕭迪迪撓頭抓腦:“你們在說什麼?”
二人無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