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當年不肯嫁春風(四)
那次以後,葉明啓不再酗酒,除夕夜乖乖結了賬,回了明侯府,臨走的時候,他小心地試探道:“過兩日,侯府裡要來新廚子,聽說是你老家瀘州來的,到時候我學了新的菜品,做給你吃可好?”
沈璧抿嘴不語。
葉明啓見她爲難,慌了神:“我就放在舒雲臺門口,不進去,放下我就走!躲得遠遠的,不讓你家守衛發現,旁的也不能再說什麼閒話。”他癡癡地看着她,沈璧不忍,擔心他又去酒樓妓館糟踐自己身子,便淺淺地點了點頭。
葉明啓樂開了嘴,輕功點地,飛上侯府旁的歪脖子樹,步履輕盈似鴻鵠,“說好了!”
沈璧對他抿嘴一笑:“說好了。”這是她能做的最大妥協,只要葉明啓不自暴自棄,踏踏實實地過日子,她才能安生。
卻也無奈,堂堂葉家三公子,不走正門,夜裡回自己家還要翻牆,她不知道,葉明啓回家沐浴後,便立即去老祖宗那裡請了安,祝了酒,老祖宗那會兒正與葉明遠話事,正提到怎麼那麼多天都沒見到啓兒,便見葉明啓姍姍來遲,見他懂事,老來安慰,說膝下兒孫滿堂,個個聰明孝順,只是她年事已高,接連半個月沒見到葉明啓,現在見到了,便死也無憾。
葉明啓懊悔不已,給老祖宗捏腰捶腿,與家人共享天倫。葉明遠冷眼看着這一切,前陣子給他收拾幾宿爛攤子,難得見他懂事一回,心裡奇怪,卻隱隱覺得與沈璧有關,只是礙着人多,怕人多口雜沒敢問,回到院子終於按捺不住,託了旭風去問了另一人,這才恍然大悟。
旭風只覺這幾日葉明遠跟變了個人似的,就比如像現在,葉明遠聽他回稟沈璧的行蹤,開始還笑吟吟的,越說到後面,面色越來越掛不住了,看不出表情,總感覺他在生氣。
沈璧回府裡也奇怪了,葉明啓說過他請的瀘州廚子過幾日纔到,這才第二天晚上,她便見舒雲臺門口多了一食盒,裡面裝了一條清蒸瀘州魚,菜還是溫熱的,像剛做了不久,門外卻一個人沒有。
沈璧聞聞菜,清香四溢,確是瀘州家鄉菜的味道,見阿碧已經熟睡,終於沒人搶她東西吃了,沈璧躡手躡腳去廚房拿了筷子,在門口開起小竈,那麼多天被阿碧壓榨伙食,終於在葉明啓這裡得到滿足,沈璧吃得合不攏嘴,她不知道身後的房頂上,葉明啓坐於瓦礫上,見她吃得津津有味,只是偷偷摸摸的,像有人要跟她搶食一樣,稍有動靜,便立即警覺左顧右探,像只受驚的兔子,葉明啓無奈笑了起來,露出尖尖的虎牙,這些天,她的一顰,一笑,都印在他的腦海裡,他別無所求,只求沈璧安樂順遂,身體康健,只求每日能瞧她一眼,他便整個人都快活了。
從此以後,每到戌時,沈璧便哄着阿碧趕緊睡覺,到亥時,舒雲臺門口都會多一份食盒,裡面裝滿了葉明啓做的菜。
阿碧卻納悶,小姐飲食一天天刁鑽起來,沒瘦不說,卻似乎看起來胖了些。
可惜好景不長,沈璧總覺得走了阿阮,身邊又多了個細作,就在那晚阿碧得知除夕壓根不放孔明燈的時候,她回來還擔心阿碧跟她置氣,正要找她說說話,卻不知這丫頭去了哪裡,把舒雲臺翻遍了都還沒找到阿碧,最後到三更才聽到隔壁房間有了動靜,這才放心,丫頭終於回來了。
她沒問阿碧去哪裡了,阿碧也沒追問那夜沈璧究竟去哪兒了,兩個人各自懷揣心事,沈璧甚至覺得阿碧是不是還沒察覺自己騙了她。
她暗自僥倖,沒過多久府上又迎來一不速之客,葉明遠,他那天穿了一身水墨輕紗,翩翩走來,難得見他人模人樣的,卻不是來找她的,而是直接與沈澤告了安,吃了會兒茶。
沈璧見事有蹊蹺,心裡生出不好的預感,這廝不要臉得很,上次在荷花池邊輕薄她的賬,她還沒來得及跟他算,前腳才送走了辛二孃,後腳又得打發他。
葉明遠從前與她家無淵源,也不是什麼世交,與她的事更是八字還沒一瞥,隔三差五的就往家裡竄,這算下來離渡功還差些日子,也不知阿爹是中了什麼邪,也由着他這麼放肆。她悄悄躲在屏風後面,惦着腳跟見阿爹在與葉明遠吃茶。
沈將軍雖然是個武將,卻也知道禮儀倫常,知道葉明遠此番不妥,卻礙着皇后的面子,不敢下葉明遠的逐客令,況且葉明遠也還算客氣,上將軍府從來沒有空手而來,這禮品一箱箱往府裡送,沈澤再怎麼不識擡舉,也知道葉明遠是衝着與沈璧的婚事,可葉明遠卻不着急,一個字都沒提及過兩人的婚事,來找他也就是下下棋,吃吃茶,聊聊家常,只是今日葉明遠似欲言又止,沈澤是個有眼色的,直接問道:“侯爺此番着急過來,想必有要事。”
葉明遠笑了,樣子邪魅得很,看得沈璧沒來由的生氣,依着對他的瞭解,想必這廝肚子裡肯定不知憋了什麼壞水,準沒好事。
結果正應了她的心思,葉明遠露出了狐狸尾巴,他對沈澤說道:“近日裡大理寺那邊抓了幾名外省來的男子,據說跟幾年前在逃的採花大盜——莊無邪有關。”
“哦?”沈澤眼睛咕嚕一轉,“就是那個名震江湖,誓必嫖盡天下名門貴女的採花大盜莊無邪?”
葉明遠點了點頭,語重心長地說道:“那歹徒兩年前金盆洗手了,最近在錦州又開始作案,翰林院的吳大人唯一的千金,還沒出閣,前幾日差點被他折辱!”
沈澤心頭一頓,蹙緊眉頭:“人抓到了沒有?”
葉明遠搖了搖頭,泄氣道:“大理寺只捉到幾個年紀相仿的疑犯,至今還沒有確鑿證據,沈將軍膝下就兩個女兒,可得看緊了些,這賊人路子怪,專挑沒出閣的女子。沈家三小姐前陣子受了傷,放在祠堂那邊讓她娘日夜照看着,那賊人最喜歡刺激,萬不會挑着病秧子折騰,我想倒也無礙,只是沈璧……”
他似有所指,沈璧心中升起不好的預感,怒瞪着葉明遠,只巴不得眼裡射出萬支飛劍,將這廝凌遲處死,才能封住他的嘴。
沈澤嘆道:“侯爺的意思是?”
葉明遠作了個揖,笑了笑:“明遠願爲將軍分憂。”
沈璧瞳孔緊縮,沈澤一怔,這下終於懂了,在這兒等着呢?
葉明遠又正色道,“那日與將軍在書房裡話事,提及聯姻之事,沈將軍再三推辭,想必對晚生心存疑慮,今日晚生特來拜會,望將軍給個準信。”
沈澤捏了捏鬍鬚,“這……”
葉明遠又接着說:“若令千金嫁給我,自然無人敢動她,承蒙將軍不棄,晚生願迎娶沈璧,誓必護她周全,與她共享盛世浮華,嚐盡人世間極樂生死,共諧連理,相伴終老。”
沈璧只覺耳邊一陣嗡響,彷彿時間靜止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