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情不知所起(五)
沈璧別過頭不再看他,“想起些舊事罷了。”
葉明遠不語,擰了溫熱的帕子,在她臉上來回擦拭:“過去的都過去了,只當做落花流水,以後的日子還得重新來過。”
溫熱的觸感讓沈璧沒有拒絕他,她甚至還沒精神細想葉明遠的體貼,腦子裡來回想着的都是阿阮。
“可她是我身旁最親的人。”沈璧垂眸。
葉明遠拿了匕首,爲沈璧削蘋果,邊削邊說:“再親的,若無用倒也罷,留下當個飯桶也無礙;若能用得着,渾身長了刺,拔乾淨了也可用;甭管用得用不得,起了異心,想至人於死地,就算天降奇才,也只有一個字,殺。”
沈璧又哭了,她從未有過這樣的傷感,最近的一次,是上一世阿孃去世的時候。
她只覺葉明遠的匕首銀白晃眼,別的不說,葉明遠削蘋果的功夫不亞於削人的功夫,蘋果皮厚薄剛好,削了一條長長迂曲的小蛇一般,蜿蜒盤旋在桌上。匕首上面不知沾了多少人的血,可那人卻拿來削蘋果,削完還大喇喇地吃起來,還想遞給她也吃上一塊,不像在吃蘋果,倒像在吃人血。
“我不信。”沈璧扭過頭不再看他,接着又問道:“你怎麼沒回去?”
原想昨夜風波,心有餘悸,換成誰都會趕緊甩手走人,以免惹人閒話,誰想這人不在乎,厚着臉皮要留下來,沈澤不敢攆走他,也再讓葉明遠住在沉香閣,便把東側的客房收拾出來,讓葉明遠暫住一兩天,對外只說昨日進了家賊,幸好侯爺及時相助才讓祠堂倖免於難。
葉明遠不接她的話,從桌上拿起一個黃色的陶瓷,在她眼前晃晃:“知道是什麼嗎?”
沈璧回頭看了眼,雖然眼熟,但也說不出個由頭,好像在哪兒見過。
葉明遠搖頭笑笑:“你啊,還一直趕我走,我若再不出手,你被人吞了都不知道。”
沈璧愣了愣,他留下來是爲了幫她?,問道:“怎麼說?”
“這是半月前,你家二奶奶在江南一代專門找人燒的陶瓷,進門就孝敬了蕭夫人用做平日喝蜂蜜湯碗,也正是她剛轉手送,蕭夫人第二日便開始發熱昏迷,其中蹊蹺你可知道?”
沈璧拿起那瓷碗打量一二,碗身通透,用的是明黃色花卉浮雕,碗周還嵌了條金邊,內裡包了一層鮮紅色的釉,繞着內碗一圈又一圈。
“這碗做工好,就是配色不好看,明黃撞了正紅,山大王打架,喧賓奪主了。沈璧說道。
葉明遠笑了,露出白牙,是真被她逗樂了:“沒了?”
沈璧被他笑得心虛,生怕又說點什麼,被他笑了去,便不敢說了。
“想知道嗎?”
沈璧難得乖巧地點點頭。
“想讓我幫你嗎?”
沈璧猶疑再三,點點頭。
“你得答應我一個條件,什麼條件我還沒想好,日後想好了再與你說。”葉明遠趁機要求,眼裡閃爍着精光,讓沈璧心生不詳的預感。
沈璧沉吟半刻,葉明遠又不懷好意地誘道:“你看你,把我想成什麼人了,從你認識我到現在,本侯害過你沒有?”
沈璧思忖片刻,點點頭,卻又好像想起什麼,又搖搖頭。
“那你自己看着辦,我只當沒來過將軍府,任由你母親病着來病着去,你且好好估摸着猴年馬月能把下毒的都送到牢裡去,不然你娘生命垂危啊。”
沈璧心亂如麻,聽他提及母親,再也不能討價還價:“只要能侯爺能幫到我母親,沈璧任由差遣。”
“差遣?”葉明遠聽完大喜,卻像在忍着,眼睛直直打量她,嘴角微揚道:“我哪捨得。”
沈璧耳朵一紅,斜眼看向別處,這人一句正經的都沒有。
見她羞燥,葉明遠也不再逗她,正色道:“我聽聞江南一代盛產彩釉,我若是辛二孃用毒不想招搖,便把毒摻進釉裡,讓蕭夫人順着飲食,日日服下,可你之前讓人查了湯藥,發現裡面沒毒,這便說明裡面摻的不是毒,而是……”他眸光微微一轉,“鴨血。”
“鴨血?”沈璧驚詫道,想起他之前說過若只找毒,那便找不到毒,萬物相生克,指的難道就是這個?她看着紅色的釉彩發着嗜血的光芒,確實像極了血。
葉明遠細細道來:“鴨血單吃倒也無礙,可我聽聞你家大夫人平日裡最喜歡睡前喝完蜂蜜,長此以往,飲食相生克,耗損精氣,便像中毒了一樣,一時半會兒也死不了,可時間一長便能做出病弱膏肓的假象,任你把地給掀了,恐怕也未能找到毒。”
沈璧不由暗暗後怕,若真到了那個地步,她該怎麼辦,卻未想這輩子遇到了葉明遠,給她想方設法,心中隱隱寬慰。
“我這就拿了碗去找辛二孃!”沈璧忽的從榻上起來,氣勢洶洶地就要衝出去。
“回來。”葉明遠輕飄飄一句。
沈璧不理會,那人直接把她拽回來,沈璧一頭撞進葉明遠胸口,暗叫頭疼。
聽他徐徐說道:“昨夜累了一宿,你好好休息,剩下的交給我便是。”
沈璧擡頭望向他,卻見他神色豁達,“可我不想欠你的。”
“不打緊,你欠了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不差這回。”葉明遠瞪着眼睛看着她,一臉不容反駁。
沈璧確也覺渾身虛弱,回到榻上躺下,葉明遠守在牀邊,她不好意思睡,便左顧言它問道:“昨晚我爹找你去書房說什麼了?”
葉明遠想了想,說道:“你爹說,你脾氣臭,動不動就喊打喊殺,就長得稍微耐看了一點,但也絕非傾國傾城,平日裡看着規矩,私底下一肚子壞水,若不是出生在將軍府有家法約束,出了門就是山大王,要跟人搏殺拼命,到底是一禍患,說你配不上我。”
沈璧聽他這麼一說,忽的嗆咳起來,找了茶水涮涮口。
想必阿爹是要拒絕這門親事,就像當初他們約定的那樣,說的話大抵是謙詞,只是在沈璧聽起來,倒也真假參半,不算冤枉了她。
“然後呢,你怎麼說?”沈璧抿嘴看向葉明遠。
他笑了,很是厚道的模樣,說道:“我怎麼也算皇帝小舅子,爲了大昌百姓幸福生活,我委屈委屈,娶了你,就當爲民除害了!”
“噗!”沈璧把茶全噴到他臉上。
PS:鴨血和蜂蜜衝不衝突,沒有定論,純屬設定,大家看看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