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簾一響,一身明黃衣袍的宗政毓走了進來,在看到司徒蘭的那一刻眉頭蹙了起來,司徒蘭只覺得一陣冷氣撲面,是他帶回來了,她不由地打了一個噴嚏,旁邊的丫環遞上了帕子,她邊掩着口鼻邊站了起來:“王爺回來了。”
她看到了他手裡冰糖葫蘆,不由地一陣口水氾濫。
這不過是小東西,最不起眼的,誰都能吃得起的,他能親自帶進來,纔是一種情誼。
他從來沒有給自己帶過任何東西,他從來沒有這麼歡快地喊自己的名字。
她其實何曾在乎這些,今天是怎麼了?在這裡吃這些乾醋。
她應該不在意的。
毓王爺關切的眼神卻落在葛菱兒的身上,上下地打量,好像在看她是不是少了幾根寒毛,而且在他的心裡傷害她的那個人一定是自己。
司徒蘭突然覺得心裡醋意氾濫,但是現在她要是賴在這裡,那丟人的可就是她了,她不可以的。
她還要保持最後的尊嚴。
司徒蘭臉上一直清淺的微笑:“王爺回來了,臣妾還有事情,先行退下了,菱兒,有事可以找我。”
“是,姐姐你再坐一會兒,晚膳就在這裡用,妹妹可以讓小廚房加些菜,都是特別的小菜,是妾身家常愛做的菜,別處未必有的。”葛菱兒很是熱情。
宗政毓卻是面無表情,並沒有說話,只是將手裡的東西遞給了葛菱兒,等她說完了,他纔開口:“早上你沒有胃口,想吃這個,我買回來了。”
象尋常夫妻的語氣,是親暱的,相熟的,並不討巧也不哄騙。
這樣的語氣刺激到了司徒蘭,她沒有心情看他們在這裡秀恩愛,便說了句話就離開了。
她一路上都在氣哼哼地,因她素來冷淡,丫環們也不好說什麼,直到回到了自己的院子,司徒蘭才冷冷地笑了,拿起妝臺上的胭脂拿發起呆來。
翌日。
她進了皇宮。
理由是探訪上官晨曦。
宗政毓因爲出去的早,並不知道,而且府內的人也不敢強攔,所以司徒蘭坐上轎子的那一刻,簡直象出籠的小鳥,她甚至對於路邊的人來人往都是那樣的好奇,看着那些人,她有一刻真的希望自己能是他們中的一員,等她入宮的時候,看到了上官晨曦,見到她的那一刻,她仍舊掩飾不住內心的恨意,但是臉上卻掛着笑意:“見過皇嫂。”
上官晨曦看着司徒蘭,見她挺着肚子,不禁有些擔心:“天寒地凍,你怎麼進宮來了?”
“難道皇嫂不歡迎我?”司徒蘭開着玩笑。
“說實話,還真的是不敢歡迎呢。”上官晨曦也一樣的玩笑,“因爲你大着肚子,若是再跑出來什麼貓呀狗的,我怕我救不及呢。”
“哪裡天天的有貓有狗呢,說起來皇嫂,我今天來找你,可是有求於你,不知道你肯不肯幫我呢。”
“說說看,我還不知道我會能做些什麼呢。”
“說起來,倒不好意思,之前給皇嫂帶來那麼大的麻煩,一直沒有機會道歉,現在前來,皇嫂不會怪我吧。”司徒蘭平時是個清冷之人,現在突然熱情起來,上官晨曦只覺得彆扭,甚至有些無措,好像自己辦了什麼壞事一樣,只得笑笑點頭歡迎。
司徒蘭進來的時候,上官晨曦跟在她的身側,生怕她有個什麼閃失,這青石路面經了薄霜有些滑,所以她虛扶着她,嘴裡道:“你這樣的月份,事實上毓王爺這樣擔心不讓你出府也是有道理的。”
上官晨曦說這話的時候,其實自己都覺得自己虛僞,她本知道是司徒蘭曾經僱人要害自己的,現在看着她,她的心裡仍舊是要吼出來問個明白。
她爲什麼要那樣對自己!
她這樣做,對她又有什麼好處?
這樣想着,眼神就犀利起來,司徒蘭正好轉過頭來看見她如此,倒是一愣:“皇嫂,您在想什麼嗎?”
“是呀,我在想一件事情,我們之前在哪裡見過的。”上官晨曦終於沒有忍住,開口問道。
司徒蘭倒笑了:“當然見過,我們以前何止見過一次兩次呢,就我能想得起來的,有夏侯府的荷花宴,還有幾次宮宴,算起來,也有幾次呢。還有,你入了宮之後,我們豈非時常見面,在皇后那裡經常碰面的,卻不知皇嫂爲何這樣說,倒象是頭一次見到我一樣。”
她說話時語氣平靜,戲謔如常,一點兒也看不出來異常,上官晨曦想象着她半遮面的樣子,倒確定是她無疑了,那個夜晚,她生命中的惡夢,現在還時常的入夢來,她覺得自己若不弄清真相,真的快崩潰了,好在夏侯珩告訴她會查出真相,而現在她也告訴自己不能在華勝宮鬧出什麼事情來,所以開口:“我與你一見如故,只覺得不只見過這幾次面,你還倒給我數出來了。”
“是嗎?我也想與皇嫂多接觸,只是現在這樣的身子……對了,皇嫂,聽說你醫術了得,整個京城的人都傳你醫術比太醫還厲害,我最近身體不太舒暢,皇嫂可否爲我診診呢?”
“不行啊。不是我不給診,是前一段時間母后爲我給惠母妃瞧病,不責罰了我,說我私自行醫,罪責很大呢,所以不如我爲你請太醫院正來,他是千金聖手,很有本事的。”
司徒蘭卻搖頭,只說她不說沒有人會知道,上官晨曦被她磨得沒有辦法,而且她也想知道她一胎是男是女,診了之後略一思忖:“脈像很好,是個男胎。”
“真的?”司徒蘭有些驚喜,“雖然之前大夫也有說過是男胎像,但都沒有如此篤定,皇嫂果真不一般。”
上官晨曦也不讓茶也不讓糕點。
只是陪她說話。
好在司徒蘭只坐了一會兒就離開了,說是給皇后請安,送走了她,上官晨曦長長地鬆了口氣,連嬤嬤不知道她被擄的事情,所以也不在意,只是奇怪這個毓王妃爲什麼來去匆匆。
上官晨曦卻咬牙切齒,一直到晚上夏侯珩回來,她氣仍舊不平,夏侯珩問明白此事後,輕聲安慰:“只差一樣證據,我保證,待查清真相,我一定會讓你親手處置她,絕不姑息。”
“好,我等着那一天。”上官晨曦明白,自己便是恨得想殺人,也不能殺肚子裡帶崽的。
司徒蘭回到王府之後,宗政毓正在發飆,見她回來,陰沉着臉:“你去了哪裡?”
司徒蘭很是鎮定,也很淡然,從他身邊走過,走了幾步之後飄來一句話:“我不是奴隸,也不是罪犯,我有自由,若是王爺不許臣妾出府,自可以從此後將臣妾關起來,只是需要一個罪名。”
“罪名?”宗政毓聞言幾步近前,扯着她的胳膊面對着她,鼻翼賁張,彷彿要吃人一般,司徒蘭見他如此,臉色也是微微變了,但仍舊強作鎮定,揚起高傲的下巴,“是呀,王爺。”
“罪名?你真的好意思,跟我叫囂,由你去!”宗政毓突然地住了手,好像想通了什麼,拍了拍自己的手,好像司徒蘭弄髒了他,他動作的時候開口,“來人,告訴葛妃,我去陪她用膳。”
說着,看也不看司徒蘭,轉身大踏步離開了。
司徒蘭看着他的背影,一陣的咬牙,說實話,她心裡是希望他和自己吵的,至少也可以讓她心裡明白,他到底打的是什麼主意,可是他卻如此,她冷冷地笑了,她心裡殘存最後的那一點兒奢望消失了,冷起了眉眼,也不再怒氣沖天,好像什麼都不在乎了,更堅強了幾分,她回想起今天與宗政軒的見面,不由地更是挺直了後背,只是腰疼,她不由地緩了腳步,由丫環們攙扶着,臉上露出怪異的笑容來。
她要做的,可是大事,而且一向如此冷靜的她,何嘗讓人撥動過心絃。
毓王府的事情,傳到了惠貴妃的耳朵裡,她也是奇怪最近兒子的舉動,問了幾次,他都沒有回答,難道是哪裡出了岔子?
她爲此很是擔心,更擔心司徒蘭的肚子,所以倒經常派人送來被品,司徒蘭照吃照喝,司徒府來人也照常接待,並不露半點端倪。
惠貴妃只擔心自己的孫子,勒令宗政毓與司徒蘭一起進宮。
她要當面問問清楚。
宗政毓並不想讓惠貴妃知道那些事情,不想讓她煩心是一回事,男人的自尊也不容他到處宣揚這件事情,所以惠貴妃並不知實情。
兩人進宮,一人乘車一人乘轎,車至武門停,而轎子還可以往裡面擡,行至後宮,轎子方停了下來,有人擡過輦,宗政毓步子走得快,倒一直跟得上,換了轎輦也依舊在旁邊,只是稍稍落後一箭之地,司徒蘭不語,其它的人也是往前走,剛拐過了街角,宗政軒正好走到了對頭,他與司徒蘭四目相對,司徒蘭衣領的風毛拂着臉郟,微微地發癢,看到他的那一刻,卻連心都是癢的了。
所有的情感都在一瞥之間,宗政軒上前喚了聲三皇嫂,輦停下,司徒蘭端莊大方的打着招呼:“是皇弟,真是巧。”
“是呀,三皇嫂最近很少入宮,此番入宮可是有事?”宗政軒儘量措着詞,但是一轉眼的時候還是看到了宗政毓,他正緩步走來,眼神中帶着審視,讓宗政軒後背的寒毛都豎了起來,那樣的眼神是因爲他知道了什麼嗎?是自己哪裡做得不對。
正想着,宗政毓卻笑了:“四弟,怎麼了?眼裡只有皇嫂沒有皇兄了?”
“皇兄是自家兄弟,真是嚇到皇弟了。還挑這樣的偏理,好吧,是臣弟的錯。”
“自然是你的錯……”宗政毓突然板起了臉孔,冷冷地盯着他,“知道你錯在哪裡嗎?”
司徒蘭聞言手一緊,扯住了領子,彷彿怕這冷風,與此同時,手指不落痕跡地打了一個手勢,宗政軒見狀心裡明白,面上卻是苦色:“皇兄明示吧,總不能是因爲臣弟先跟皇嫂打了招呼,皇兄便因此吃醋?那臣弟可真是無語了,而且若當真如此,臣弟也不怕,就請衆人爲臣弟評評理,瞧你這個做皇兄的好不好意思。”
“皇弟好厲害,皇兄還是才知道皇弟如此狠厲的手段,連威脅都用上了,皇兄哪裡還敢挑你的理,只是你最近實在不像話!”
話總說到半截,至於怎麼猜,怎麼想,怕是每個人的心裡都有不同的滋味吧。
司徒蘭突然咳嗽起來,握緊了領子:“這裡是風口,你們兩兄弟若是想聊天,哪裡不好,何必在這裡凍着,不如到母妃的宮裡,離這最近,你們也好敘敘舊。”
“不敢不敢,皇兄一見我就開始興師問罪,到現在臣弟還是一頭的霧水,不知道哪裡得罪了皇兄,讓皇兄這般生氣,想來,是臣弟的錯。
“是嗎?你當真這樣想?那看來你是知道錯在哪裡了。”宗政毓仍舊陰陽怪氣,這讓宗政軒更是沒有底了,反倒沉下臉來,不再嬉笑,“皇兄,不妨明示。”
宗政毓盯着他,突然仰頭笑了:“皇弟當真膽小,還象小時候一樣,一嚇唬就蒙了,臉就變色了,我只是在怪你,爲什麼最近不到我府內喝酒了?難道是嫌我的酒不好喝,還是怕你嫂子不歡迎你?”
“原來是這個。”宗政軒鬆了口氣的同時將心裡話說了出來。
宗政毓好笑地道:“不是這個是什麼?難道皇弟有揹着我做什麼壞事了?”
“哪裡有,就算是皇兄借我兩個膽子,我也不敢呢。”宗政軒邪美的臉上露出一絲尷尬,他在心裡已經各種謾罵了,臉上卻堆起了笑意,“皇兄皇嫂,你們夫妻雙雙進宮,可是有什麼喜事?”
“喜事?當然有喜事,你皇嫂的肚子就是大大的喜事,不和你說了,我們還有事,如果你想我……和你皇嫂了,儘可以來毓王府。”
說着便從宗政軒的身邊走過,握着司徒蘭的手,很親暱地在她耳邊說了句什麼,司徒蘭臉便紅了,宗政軒看着他們的親密背影,若有所思地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