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大手一按桌子站了起來,轉身背對着上官晨曦,看着窗櫺,不知道在想什麼,只是背影看起來微微的顫抖,終於,他咬着牙道:“看來,老顧這命,本將軍是不能留了。”
“是呀,他管理庫房如此不利,該殺該打……只是女兒也有責任,那些東西,連嬤嬤妥妥的保護了十幾年都沒有問題,女兒應該讓連嬤嬤繼續保存的,而不應該送到庫房裡去,庫房雖然穩妥安全,但是誰也防不到耗子呀……”上官晨曦淚珠兒顆顆滾落,傷心至極的樣子,讓上官青雲更是椎心地疼。
慕容穎離開自己留下這麼可愛的女兒,是他們的女兒,他這麼多年都沒有照顧,她卻自己裝瘋作傻地長大,一想到這裡,他的心就更疼了起來。
連嬤嬤突然開口:“小姐,你不能這樣自責,當初若非夫人要裝修屋子,讓我們把這些東西全部送到庫房,也不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嬤嬤,夫人也是好意,她不會想到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夫人應該是好意,否則也不會替小姐修房子,只是這樣的季節修屋子,也太過着急了些,倒不象是在修屋子,而是要趕我們走,再者,老顧是管庫房的人,但夫人卻是直接責任人,這會兒也不見出面,倒真真的讓人費解。”
上官晨曦立刻喝斷了嬤嬤的話:“嬤嬤,你不能這樣想,雖然東西是夫人讓我們入庫的,但是耗子總不能是夫人放的吧,而且管庫房的就是老顧,夫人管這麼一大家子,哪裡千手千眼就能照顧得到呢?”
她這樣一說,上官青雲開口:“這件事情嬤嬤說的沒錯,晨曦,父親會處理,至於你孃親的遺物,爲父和你一起整理,看還有哪些能補救的,你莫傷心,你身上還有傷,你孃親在天之靈會心痛的。”
上官晨曦止了眼淚,她故作堅強地點頭:“父親所言極是,晨曦這就去庫房清點。”
“不行,你立刻回晨曦閣去……”
“回父親,女兒現在住在紫芒閣。”上官晨曦提醒。
上官青雲只點頭,然後又讓晨曦等着,他不知道出去吩咐了什麼,連嬤嬤在屋子裡有些不自在,她走來走去:“小姐,你說我剛纔那樣說,是不是太明顯了,就是在指責夫人?”
上官晨曦卻搖頭,低聲道:“你說的是實話,我不敢說的實話。”
連嬤嬤聞言擡起了頭,很是責任沉重的感覺。
原來上官青雲是派人安排了轎子,裡面還備了暖爐,並囑咐上官晨曦,不許她出屋子,若實在有事,這幾個轎伕及轎子隨時供她差遣。
上官晨曦沒有客氣,享受着父親的寵愛,她替真正的上官晨曦感到抱憾,但同時也欣慰,若她能活到這一天,這一切都是她的。
她回到自己的屋子後,就對連嬤嬤道:“還得麻煩嬤嬤,去庫房清點一下,別的不要,我孃親的遺物得保存好。”
連嬤嬤應着便出去了,上官晨曦這樣做,就是想讓上官青雲更加的內疚。
坐在屋子裡的她,此刻無比的期待一場好戲的上演。
壯旬閣。
孟氏前來的時候,上官青雲一臉鐵青,他背對着她,厲聲道:“你太讓我失望了!”
孟氏怯怯地上前:“將軍,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上官青雲突然轉身盯着她:“我把將軍府交給你管理,你怎麼回報我的?發生了這麼大的事情,你竟然還什麼都不知道?快,把庫房的鑰匙交出來!”
孟氏搖頭:“將軍,便是斬頭也得有個罪名,給個明白,將軍,妾身當真的糊塗,是哪裡做錯了,還請將軍明示。”
“庫房出了這麼大的事情,你竟然現在還不知情,怎麼管的家?”將軍說這話的時候,是在咬着牙的,“再者,晨曦閣現在修得怎麼樣了?”
“發生什麼事情了……晨曦閣現在天寒地凍,暫時停工的。”
“這就是你的目的吧!”上官青雲突然上前,揚手要打,但到底沒有打下去,只恨恨地一捶旁邊的桌子,桌子被砸得幾乎散架,上面的茶杯茶碗蹦到了地上,碎片四濺。
孟氏嫁給他這麼多年,頭一次見他如此震怒,也是真心害怕了,一下子跪在了地上:“將軍息怒,都是妾身的錯,將軍切不可傷到自己,不過,還請將軍讓妾身明白,妾身到底錯在哪裡了。”
她跪在那裡,腰卻倔強地挺得很直。
上官青雲一看更是來氣:“把鑰匙交出來!”
孟氏沒有敢再猶豫,從腰上解下一串鑰匙交了上來,眼淚汪汪:“將軍,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將軍明示,妾身冤枉呀。”
“不知道什麼事情就喊冤?可見你無自知之明。”上官青雲怒極反而平靜了下來,他坐在椅子上冷冷地看着孟氏,“入冬你還裝修,就是想趕得晨曦居住不得安寧,而她的嫁妝,全部被你毀掉了,你是何居心?”
孟氏聞言睜大眼睛:“將軍,臣妾何時毀她嫁妝,那些嫁妝都在庫房裡放得好好的,妾身替晨曦閣裝修,也是想讓晨曦住得好些,因爲這是喜事,動土木也是應景,而且那會兒,妾身先和將軍說好的,將軍也是同意的了,現在又怎麼了?這分明是指責妾身虐待她,妾身捫心自問,這麼多年來,雖然沒有做到和幾個女兒平分秋色,但便是親生的,也有離有疏,待她如此,妾身問心無愧。”
她倔強的樣子讓上官青雲反而鬆了口氣。
她這樣的憤怒,想來不是象連嬤嬤所指那樣吧。
想到這裡,他語氣倒弱了下來:“晨曦的嫁妝還有她孃親的遺物,全部被老鼠所毀,已經損失怠盡,若說這件事情與你無關,那你也是失了管理之責,本將軍將這鑰匙收回,你暫時不要管理庫房,有事情跟管家說吧。”
孟氏聞言大驚:“嫁妝被老鼠所毀?這是怎麼回事?那庫房建了這麼多年,裡面也存放過水果和美酒,從來沒有出過這樣的事情,這……當真有古怪。”
“是呀,本將軍也以爲有古怪,爲什麼,旁的不毀,單單地嫁妝和遺物毀了?難道那老鼠也是識貨的?”他說這話的諷刺孟氏怎麼能聽不明白,她卻怔怔地在想自己的事情,眼神看到那桌子上的鑰匙,心裡一陣地椎心。
“將軍既然這樣指責,妾身再辯駁也只是狡辯了,只是妾身有失察之責,妾身認了,但指揮老鼠專毀她的嫁妝和遺物,恕妾身沒有這樣的本事。”孟氏低着頭,淚也止了,只看着地面的青石磚發呆。
上官青雲看她如此,冷哼了一聲:“你自然不會認錯,這件事情終有一天會露出來,到時候如果你是冤枉的,本將軍會向你道歉,但如此讓我查出來,此事是你在搞鬼,本將軍不會饒你!”
聞言,孟氏突然擡起頭來,眼底全是失望:“將軍,結褵這麼多年,將軍連大話都沒有過,將軍便是不瞭解妾身的爲人,也該瞭解妾身的脾氣,妾身有話直說,都說在明面,哪裡會背後搞這些陰謀,再者,妾身最怕的就是老鼠,想想就要狠心口疼,還哪裡會搞什麼陰謀,當然,將軍也可以說是妾身安排人這樣做的,那麼就請將軍嚴刑拷打妾身所有的近侍,還妾身一個清白吧。”
上官青雲聞言揮了揮手:“你下去吧,也不用這樣和我較真,本將軍自然會查。”
孟氏話沒說完就被趕了出去,她出了壯旬閣,眼淚止不住地往下落,天下飄着的雪粒藉着北風抽打在臉上,生生的疼,那眼淚也瞬間結了冰,但是孟氏很快一抹臉郟,彷彿下定了什麼決心,快步離開了。
上官青雲看着桌子上的鑰匙,半晌拿在手裡,鑰匙嘩啦作響,彷彿有申訴着什麼,將軍細細地想了想:“來人,去找秋姨娘來……”
還沒等人走出去,他又喊道:“算了,不要去找了,把管家找來。”
那下屬不解,但也不敢問,把管家找來後,上官青雲把鑰匙遞給了他:“庫房的鑰匙丸暫時交由你保管吧。”
楊良受寵若驚。
上官晨曦很快知道了這件事情,她沒有說什麼,只讓連嬤嬤給自己的傷口換藥布,嘴裡道:“秋姨娘今天怎麼沒有來?”
“秋棠院的屋頂漏了,秋姨娘找人修理,今天想是過不來了。”
“她這麼多年,過得這樣隱忍,倒也不容易。”
“是,秋姨娘雖然有點小計謀,但到底在孟氏的打壓下,她自保尚且費力,所以這麼多年,她一步不敢踏錯,都不敢獨自見將軍。”
正說着,上官飛霜來了,風風火火地衝進來,手裡拿着一個錦盒,也不知道是什麼,她一面撲打身上的雪一面道:“二姐,我孃親知道庫房的事情了,她現在脫不開身,讓我送一樣東西過來。說連嬤嬤一見,自然知道是什麼。”
盒子打開,裡面紅錦緞中躺着一個白玉釵,水色通透,一看便是好玉,玉釵很簡單,上面一朵海棠花,拇指大小,卻惟妙惟肖,做工很是精緻。
上官晨曦沒有什麼感覺,連嬤嬤卻已激動得滿眼淚光,她顫抖着嘴脣道:“這是當年小姐戴的,我還記得這件事情,當年這是將軍賜給小姐的,怎麼到了姨娘的手裡?”
上官飛霜想了想:“孃親說,她是撿到的,十年前,將軍睹物思人,釵不離手,後來孃親就撿到了這釵子。”
上官晨曦知道她沒有說實話,想是父親睹物思人太過難過,後來丟掉的,所以她才收起來。
她想到這裡,微笑地將釵子拿起,簪在了發間:“秋姨娘有心了,嬤嬤,將那盒人蔘拿給姨娘,算我的心意。”
上官飛雪便抱着另一個錦盒高高興興地走了。
“小姐,這秋姨娘確實有心,知道遺物受損,送這玉釵來。”
“是呀,收好吧,這到底是她一份心意。”上官晨曦看着發間的白玉釵,臉上露出了笑容,“這釵子,我極喜歡。”
很快,天晴了,這是一場大雪。
這場雪好像預示着將軍府的變化,孟氏的鑰匙被收回,府內的人都在看風向,到底往哪方向吹。
不過孟氏並沒有絲毫的沮喪,她反倒打扮得花枝招搖,不去看將軍,好像是她受了多大的委屈,在和將軍冷戰一樣。
上官青雲對於此事,深感憤怒,也沒有理孟氏,所以整個將軍府的氣氛非常的微妙。
兩天後,早梅開放,將軍府內飄散着梅花的香氣,若是往年,上官青雲會邀請好友來此小酌,但是今年,孟氏沒有張羅,上官青雲也沒有心情,秋姨娘想關心上官青雲,又不敢,只得小心地在府內行事,自己照顧好自己便是了,那屋頂也修上了,上官飛霜也不與上官飛雪等人聯繫,上官飛霧最是憋氣的那個,大家都當她是空氣,連一向照顧她的上官飛雪都不理她了,一直在發脾氣,她不懂,爲何姐姐的脾氣這樣大,而且主要還是爲何要對自家人發脾氣。
上官青雲站在壯旬閣的門口,看着家丁在打掃積雪,不禁出神,突然雪中一抹紅色的身影閃現出來,卻是穿着正紅團花錦緞棉裙的孟氏,她外面還罩着同色的纏枝蓮披風,走動間被風揚起,倒有說不出的飄然。
尤其這紅色被這雪一襯,宛如一粒相思子,倒讓上官青雲想起往年的情景來,她最是喜歡穿紅色的衣服,但以前的都是嫣紅粉紅,沒有想到她穿這紫紅,倒是更配她。
孟氏轉眼間已近前,象是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一樣,近前彎身一揖:“妾身見過將軍,將軍可是在這裡賞雪?”
“你有何事?”上官青雲仍舊板着臉,沉聲道。
孟氏也不以爲忤,笑盈盈地:“妾身有一件事情要同將軍講,這件事情,妾身看來是喜事,但將軍一定會很生氣。”
“喜事?有何喜事?”上官青雲說話的時候,眉毛挑了起來,現在這兩個字他聽起來,很是諷刺。
他覺得這喜事兩個字除了上官晨曦,再不會發生在別人的身上,而孟氏好好的,纔不會拿這上官晨曦的事情來說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