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晨曦因爲白天那樣一鬧,看着那如豆的燭光,倒是又勾起了對齊韜夏雨兩人的恨意,若非他們,自己仍舊在藥王谷濟世行醫,救人治病,那是自己最願意的事情。
何必受這樣的苦楚,最不願意算計的她還得想盡辦法,幾乎露出馬腳,若再這樣下去,她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堅持下去。
突然地她聽到院內卟地一聲輕響。
耳力極佳的她聽得不象腳步聲,倒象是誰凌空投進院子一粒石仔,她奇怪,正想着外面又是一響,連嬤嬤短促的驚訝之聲後便歸於寂靜,她覺得不對勁,剛跳下地,珠簾輕響,一個黑影竄了進來,上官晨曦雖然不會功夫,但是學醫之人自然知道人身上哪裡弱,她指尖銀光一閃,直奔來人的肋間穴道而去,手法輕快利落,雖無力道,卻有準頭。
來人面上戴着銀色的面具,彷彿狐狸一樣狹長斜魅的眸子透着驚異,他輕巧躲開她的銀針,在屋內遊走,上官晨曦沒有絲毫的慌亂,佔據門口的有利地勢,冷冷地道:“你是何人?”
“是我!”聲音清冽,有些許的熟悉。
眼見着他摘下面具,上官晨曦嘴角扯出一絲冷笑,盯着他,沒有驚訝,他會走路,她之前的懷疑得到證實,所以纔不驚訝。
但是,夜闖閨房,她需要一個解釋。
兩人四目相對,夏侯珩手上的面具映着燭光,跳動着銀光,那是純銀打造的狐狸面具,狐狸自古便與狡猾一詞等同,她審視的目光從面具到他的眼睛,再看他那一身利落的夜行人,思緒翻騰,但她卻未語,只是神情凜然。
她要的是一個解釋。
她的冷靜倒讓夏侯珩吁了口氣,不知道爲什麼,她的目光看似單純如水,他卻覺得被審視得心裡慌亂,從來沒有誰能這樣看透他一樣,看似無慾無求,卻讓人無所遁形,他俊眉皺了一下,臉色越見蒼白,那捏着面具的手指也微微地顫抖,身形晃了幾晃,整個人欲倒未倒之時,以肘撐到了桌案上,額頭上的汗水如珠子樣滾落,可以看到他強撐的堅強,脣失去了血色,聲音故作平靜:“我恰巧經過你這裡。”
今天是九月二十五。
他毒發的日子。
上官晨曦將銀針收於發間,看到地上點點的血跡,上前,利落的查看,她動手檢查的時候,他是信任的,沒有任何的抗拒,只是牙關緊咬,青筋暴起,上官晨曦看到他肩頭有傷,也不問,撕開衣衫,見是刀劍之傷,她伸手:“你身上該有治傷的藥吧……對了,連嬤嬤怎麼樣了?”
她說話的時候,其實指尖正抵在他的會海穴上。
“我點了她的昏睡穴。”
上官晨曦的指尖移開,接過了夏侯珩遞過來的刀傷藥,血腥之氣充斥鼻端,她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清洗了傷口之後,替他又包紮上,卻不想,他突然握住了她的手腕,在她驚異的目光中整個人倒了下去,象只被煮的蝦,弓着身子,筋骨僵硬如鐵,那指節的力道象鉗子一般,上官晨曦只覺得自己的手腕要斷掉一樣,她知道他毒發了。
正如她第一次見到他的樣子。
上官晨曦用另一隻手飛快地在他身上行鍼,嘴角忍着痛:“別怕,馬上就好。”
她聲音輕柔,哄孩子一般,終於夏侯珩的手緩緩地鬆開了她的手腕,眼底帶着感激,整個人仍舊與痛苦抗爭,他的隱忍堅毅讓上官晨曦有些動容,這麼能忍受痛苦之人,她還是頭一次見到,便是身上的那刀劍之傷不說,這每逢毒發便抽筋斷骨一般,哪是人能夠忍受的呢?
想到這裡,她面色緩和了一些,嘴裡道:“你這毒發,一程比一程痛,不會減輕,我也沒有本事根治,現在只是緩解,若是想止痛,你可以毒發之時可服止痛散,但此藥日久會有依賴,怕成癮,也會影響記憶。”
“謝謝。”這兩個字聲音極輕,似乎還有些彆扭與生硬,顯然,這是一個不常對人言謝之人。
聽着他生硬的道謝,上官晨曦扯了扯嘴角:“我不過是舉手之勞,不承想你會來這裡。”
夏侯珩的額頭汗珠仍舊在涌出,一顆汗珠凝結在鼻尖,晶瑩欲滴,這讓上官晨曦注意到他挺直的鼻子,她很少看到這麼完美的鼻子,線條流暢好看,她不禁多看了兩眼。
夏侯珩正好擡頭,眸子裡的隱忍讓上官晨曦心一痛:“很痛嗎?”
他緩緩地點頭,卻又笑了一下,溫潤的笑意自脣邊漫延,上官晨曦看見這笑,心裡驚訝,這樣冷酷的人,原來也會笑,還笑得這樣好看,顯然他的冷酷是因爲他的經過,如果他的病都好了,也會同夏侯灝一樣開朗吧。
不過,她對於他身上涌現出來的天生王者之氣,倒也不反感,覺得這樣也不錯。
“那你今天晚上住外屋,明天天亮就離開,不要讓任何人看到你,你能做到嗎?”上官晨曦公事公辦,板起了臉孔。
夏侯珩起身緩緩走到了外間。
上官晨曦跟了出去,看見嬤嬤果然正睡在小塌上,有連嬤嬤在這裡,便沒有夏侯珩的地方,上官晨曦正想說什麼,卻見夏侯珩已將桌子上的杯盤放到一邊,然後坐了上去,聲音低沉:“我在這裡休息一下就走,絕對不會連累你。”
上官晨曦苦笑了一下,轉身回到了裡屋。
她關上了門,嘆了口氣,自己最近的麻煩可真多,她解決了一件,又有兩件自動找上門來,她希望她的世界可以很快平靜下來。
重新躺回牀上,她沒有任何的不安,這是信任夏侯珩嗎?
她也不清楚,反正自已在他們兄弟面前已不是傻子了,她竟然一點兒也不怕他們。
吹熄燭火,窗外的星光映入,窗紙透着淡淡的白,原來,這一夜就這樣過去了。
她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自己就睡過去了,等她再醒來的時候,連嬤嬤正在輕手輕腳地收拾一切,地上的血跡都被清水清洗過了,她焚了香,屋子裡是淡淡的百合花香,清晨的冷冽的空氣裡,她以爲自己回到了藥王谷,那山谷一處谷地,就有野百合成千上萬株一起開放,風中的百合輕輕搖曳,宛如仙境一般。
想到這裡,心一疼,她現在還沒有準備好回去復仇,所以她不該想這起這些纔是。
連嬤嬤端着飯菜近前,聲音低低地問道:“小姐,昨夜是不是來了賊人?那絕對不是我的夢,我看到血跡了。”
上官晨曦起身,披上了外衫點頭道:“是夏侯家的人,受了傷,到我們這裡醫治,一會兒我會把細情告訴你……這會兒,我可是餓極了。”
連嬤嬤雖然有萬千的好奇,但仍舊沒有說什麼,任她飛快地洗漱。
卻聽得外面防風的聲音響起:“昨天夜裡我聽到一聲貓叫,出來看到一條黑影,從屋頂上飛過,你說是不是採花賊呀。”
紫參的聲音響聲:“人,哪裡會飛,你眼花了纔是。”
“是真的,只是沒有看清是從哪個方向飛來的,也不知道是不是路過,好嚇人呀,我們要不要回了夫人。”
“這種捕風捉影的事情回覆,你想找罵嗎?快些動作,這花不知道被誰踩了,快扶正。”
連嬤嬤與上官晨曦互視了一眼,不禁提高了警惕。
好在兩個丫環糊塗也沒有看清具體情況,上官晨曦不由地心生煩躁,這夏侯府的兄弟還真的會找麻煩。
她吃過飯後,又四處轉轉,卻並沒有發生其它的異常之處,但是她不得不分析夏侯珩的情況,他在人前一直裝作不能行走,世人都只當他是個廢人,但是背後看來,他還有着自己的秘密。
自己現在是知情者了,不知道他會不會滅口。
雖然是這樣想但是她心裡卻是篤定的,覺得他不會這樣做。
至於他背地裡又是什麼身份,又做什麼事情,她雖然好奇,但也不想知道。
她根本不想參合進去。
不過,她註定不會如願。
防風衝進院子大呼小叫,說宮裡來人了,想接二小姐入宮。
上官晨曦再沒有辦法故作冷靜,那可是進宮!
這輩子她連皇城根都沒有到過,何談入宮。
但是她沒有權利拒絕,一邊洗漱一邊聽孟氏囑咐,上官晨曦的記憶裡也沒有任何進宮的情景,想來她也是沒有這經歷,所以自己倒無須擔心有人起疑心。
孟氏告訴她許多禮儀,這點上官晨曦還是感激的,雖然孟氏她爲的是將軍府的利益。
至少在一刻,她們的利益是在一處的。
皇宮。
沒容她細瞧慢看,她的軟轎一直沿小路小門往後宮而去,她知道宣她入宮的人是惠貴妃,也就是宇文逸的親姑姑,這個惠貴妃的事情,連嬤嬤同自己說過,她現在在後宮可是非常有地位的,僅次於皇后,當然,嬤嬤也是聽別人所傳,知道的並不一定是實情,但是惠貴妃有一個兒子,這是錯不了的,叫宗政毓。
上官晨曦雖然不懂得政治,但她也知道,在皇宮裡生了兒子的,多多少少都會對皇位有所覬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