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說到太子提起若非一路明查暗訪查出真相,睿郡王府和忠勇郡王府怕是就要蒙受不白之冤,聽了這話,皇后大爲震驚,忙叫太子細細的講來。
原來自從百粵鎮守使,無忌的岳父魏大人在海關查獲運糧船隊之後,他不只是派人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向隆興帝稟報,還立刻追查起來。
這一查可不打緊,順着種種蛛絲馬跡查下去,查到最後竟然所有的線索都指向了京城的睿郡王府和忠勇郡王府。魏大人自然是不相信的,忠勇郡王季無忌爲人如何他已經從大哥,侄子,妻子,兒子的書信中知道的很清楚。況且若是這忠勇郡王若是那等重私慾之人,以毅國公府上下對唯一的女孩兒魏紫的疼愛,是斷斷不可能結這門親事的。
所以魏大人便將此事暫時壓下,等徹底查出真相之後才向隆興帝稟報。可這事不知怎麼就傳到了百粵鎮守副使江成的耳中。江成便立刻私自寫了摺子向隆興帝稟報。摺子發出之後魏大人才得知了這個消息。魏大人立刻派人飛馬前去追趕,總算趕在半路將摺子截下,這纔沒讓江城將並沒有徹底查實的事情捅到隆興帝面前。
就在魏大人追回奏摺之後,太子帶着莊晟和季維揚扮成普通商人來到百粵,在百粵暗中查訪了數日,還是季維揚發現了一個與鎮守副使江城走動較爲頻繁的男子有些面熟,他記得在睿郡王府見過此人。
季維揚將這事稟報給太子,太子心裡一沉,難道走私庫糧之事與五弟莊煜有關?這不可能啊!於是太子便命手下將那人悄悄擄走,而季維揚則叫上一個堂姐派給自己的侍衛去見那個人。
睿郡王府的侍衛一見那人便叫破了他了身份,原來他就是莊煜的奶孃劉嬤嬤的孃家侄子胡安,劉嬤嬤一家犯了事,被抄家發賣,所有靠着劉嬤嬤關係進睿郡王府當差的下人就全都被清理出來攆出王府。
這胡安可不是什麼硬骨頭,季維揚只是命黑子嚇一嚇他,他便什麼都招了。
胡安原本是睿郡王府負責車馬的小管事,雖然說是小管事,一年下來也有將近二十兩的月錢,再加上一些車馬鋪子給他塞的好處,一年怎麼也能得個五十兩銀子,而且他一家子的吃穿嚼用都由王府管着,老婆孩子也在府中當差領月錢,這一年下來幾乎能剩餘百多兩銀子,小日子過的不知道多滋潤。可是一被淨身攆出王府,可就什麼都沒了。
就在胡安走投無路之時,一個陌生男人出現在他的面前,給了他一筆安家銀子,從此胡安便爲着這個陌生男人做事。
那男人給胡安置辦了兩套王府大管事的行頭印信,便帶着胡安到各地的黑市上收集庫糧。原本每年新糧入庫之時,按例是要賣出一部份陳年存糧好給新糧騰地方的。陳舊庫糧被賣到何處當地官員並不關心,只要他們按着官府給出的價格將賣糧款上交就行了。黑市的價格略高於官府給出的參考價格,這其間的些微差價,就當是給司曹庫丁們的額外補貼,這是大家都心照不宣的事情。
那些糧庫上的司曹庫丁一見來人是京城睿郡王府的大管事,無不百般巴結奉承。胡安只照着那個陌生男人教的,將睿郡王府要收購糧食之事略略透了個口風,下面的司曹們便心領神會,知道該怎麼做了。因此他們也不想要什麼差價了,只按着官府定價將陳糧賣給胡安,甚至在胡安表示糧食太少的暗示之下,他們還擅自提高賣糧比例,甚至到了最後幾乎是清空了庫中的存糧。
胡安冒充睿郡王府大管家在大燕各主要產糧區兜了一圈兒,再三許諾睿郡王爺絕不會虧待了他們這些對睿郡王府孝忠的小吏們,等將來戶部考評之時,王爺必會照顧他們。就是用這種極爲低級的騙術,胡安便將庫糧騙賣到手,甚至於只是付了幾百兩銀子的定金便拉走了價值數千乃至上萬兩的糧食。
所有的糧食被運到百粵裝船,由副使江城做掩護,這些糧食很順利被裝上將要出海的貨船,只等走完最後一次檢查的過場,所有的運糧貨船便能揚帆出海。然後紕漏偏偏就出在這最後一次檢查之中。
因爲百粵鎮守使魏大人與京城毅國公府一直保持着極爲密切的書信往來,所以睿郡王和忠勇郡王率兵出征之事魏大人在收到朝庭通告之前便已經知道的了。魏大人很清楚三軍未動糧草先行的道理。因此便在糧草問題上越發留了心。
這一留心,魏大人便發現在送來審批的報關單上,有一批單子是與糧食有關的。魏大人立刻親自帶人去檢查,便將那批被騙買的庫糧查了出來。
江城得知糧船被查出,而他自己還沒有暴露,索性便具折上奏,直接參劾睿郡王府倒賣走私庫糧,想先發制人誣陷睿郡王府,好達到他幕後主使的另一個目的。只是江城沒有想到自己的奏摺被頂頭上司魏大人給截了下來。他陷害睿郡王府的目的落空了。
取得了胡安的口供,太子便命人去鎮守使衙門秘密請來魏大人,告訴他副使江城有鬼之事。拿了太子手令,魏大人立刻密捕江城。並且將江城送入太子處受審,而魏大人自己直接去了碼頭,親自督辦卸糧裝車,運往東南前線之事。
那江城牙口倒是硬的緊,他一口咬死是胡安拿了睿郡王府大管家的印信,他是在被脅迫之下才不得不屈從於胡安之令。甚至江城還說自己事後覺得事有蹊蹺,還特特上了參劾摺子。
太子大怒,命人對江城用刑,可江城卻反咬太子爲了包庇弟弟而擅用私刑,大叫着說他死也不服。太子和莊晟還有季維揚真還的沒有見過象江城這麼光棍的滾刀肉,真是被氣的不輕。莊晟氣的真跳腳,一個勁兒的喊着要叫黑子將江城撕個稀巴爛。
在此時便顯出季維揚不是那種莽撞之人了。他先向太子低語了幾句,太子點點頭後便帶着莊晟走了出去,臨時審訊室中便只剩下季維揚和江城兩個人和黑子這頭黑豹了。江城是個文官,又被五花大綁着,而季維揚不獨身手不俗,而且旁邊還有黑了掠陣,太子自然不必擔心。
太子等人走出房間之後,季維揚搬來一把椅子坐在江城的對面,好整以暇的說道:“江大人,你知道我是誰麼?”
江城只是哼了一聲並沒有答話,季維揚也不惱,只拍拍懶洋洋趴在他身邊的黑子,笑着說道:“你或許不認得我,嗯,也不認得京城中頂頂有名的黑豹子,這沒有關係,聽小爺我慢慢的告訴你。”
“睿郡王是小爺的堂姐夫,忠勇郡王是小爺的堂兄,你說你出陰招陷害他們兩個,小爺能繞的了你麼?你道剛纔小爺向太子提出什麼請求麼?”
江城冷冷的看着季維揚,一死咬着牙一句話都不說。可他心裡卻有些發虛了。江城能吃的準太子不會不問青紅皁白就殺了他,可是眼前這個看上去笑咪咪,眼中卻含着濃濃殺氣的孩子卻難說的很。
季維揚並不在乎江城說不說話,只擡腿拔出掖在靴筒裡的匕首,邊剔着指甲裡的灰邊漫不驚心的說道:“前些日子京城有暴民做亂,小爺頂盔披甲手持長槍,說多也不多,也就挑了十來個暴民,哦,對了,黑子,喏,就是小爺這黑豹,他可厲害了,一口就咬掉前肅國公,如今什麼都不是的那個人的右手手臂。”
江城知道季維揚說的是前六皇子,肅國公莊烴,他竭力想保持自己的鎮靜,可是眼神卻到底跳了一下,而他的這一點點細小的變化便一直極爲注意江城細微變化的季維揚全都看在眼中。季維揚心中差不多有數了。
“江大人,小爺姑且再這麼稱呼你一次,想來從今往後,再不會有人這麼叫你了,其實你招與不招也沒什麼要緊的,百粵遠離京城,死個把人也傳不到京城去。反正你都這把年紀了,連個妻子兒女都沒有,死了也沒有人惦記着。”
事先做足功課的季維揚在江城心理防線已經快崩潰之時突然說出這樣一句話,果然將江城逼的再也不能保持冷靜,他突然失控的大叫道:“不要說了,不要再說了……”
原來這江城與錦鄉侯府有些折轉親,少年之時曾在錦鄉侯府住過幾個月。他對當時還沒有應選的錦鄉侯府嫡小姐一見傾心,一心想在求娶功名之後好向錦鄉侯府求親,娶得美人歸。
只是造化弄人,江城春闈落榜,而錦鄉侯府的小姐也被選中進宮,成了宮裡的麗貴人,便是莊烴與莊嫣的生母麗妃。江城因愛成癡,從些再不提婚姻之事,在三年之後他終於考取功名,被外放爲官,累官升至百粵鎮守副使。
麗妃被貶爲恭嬪,後來不明不白死去,這讓一直不能忘情於她的江城悲痛難當,恰在此時,江城得到了一些麗妃所遺子女被薄待的消息,江城便秘密與肅國公莊烴取得聯繫,暗中爲他做一些事情。這放運糧船出海之事,便是莊烴的暗中吩咐。
“江城,江大人,小爺相信若是在你家中抄上一抄,必能找出些犯忌的字紙書信,若真走到那一步,完蛋的可不止是你江城江大人一個,你雖然沒有妻子兒女,可你還有高堂雙親,有兄弟姐妹,難道你要他們爲你陪葬麼?”季維揚見火候差不多了,便又追加了一記重“拳”。
果然這一“拳”打中的江城的要害,他不肯成親生子已經是大不孝,若是再因爲自己連累了父母兄弟子侄,他就成了江氏一門的大罪人。便是死了都沒有臉去見江氏的列祖列宗。
季維揚見江城的神情鬆動許多,便緩聲說道:“江大人,若是你肯合盤托出,小爺可以爲你求太子爺的一道手書,只要你父母兄弟子侄與此事毫不相干,便赦他們無罪。”
“當真?”厲聲追問起來。
季維揚坐直身子,正色道:“小爺年紀雖然小,可也是一口唾沫一個釘的爺們,難道還能騙你不成!”
江城想了許久,方纔點了點頭,答應季維揚將一切合盤托出。而太子與如季維揚所請,寫了一份若是江城家人未涉及此事,便赦他們無罪的手書。
根據江城和胡安的交代,太子將那個在背後指使胡安騙買庫糧,指使江城大開方便之門的那個陌生中年男子抓獲。纔將騙買走私庫糧之事查了個水落石出。
原來自從柔然遞上國書之後,他們的密使已經與肅國公莊烴勾結起來,柔然密使以迎娶莊嫣爲太子妃,扶持莊烴當皇帝爲餌,讓莊烴莊嫣做爲他們柔然人在京城的內應,在約定好的時間起事,裡應外合攻佔京城。等柔然大軍一到,便可保莊烴登基稱帝。
莊烴已經是走投無路之人,他又不甘心終此一生就做個小小國公,於是便鋌而走險,他以爲自己兵行險着可以富貴險中求,卻不想柔然人傾全國之兵入侵大燕,又怎麼會只爲了扶持他莊烴做皇帝,難道柔然國主自己做皇帝會不更加劃的來麼?
被貪慾衝昏頭腦的莊烴對於柔然密使所提出的事情無不答應,這纔有了收買被逐出睿郡王府的小管事胡安,在隆興帝秋狩之後發動京城的暴亂,衝擊皇宮等一系列事情。只是這事情的結果和從前一樣,莊烴總是想的很美好,可是結果對他來說卻總是非常殘酷。他終於把自己玩進了慎刑司大牢,這一世,他都再沒有翻身的機會了。
而莊嫣,就是柔然人和莊烴在宮中的內應,她做着當上柔然國後的美夢,不惜出賣父兄家國,還以那般卑劣的手段加害侄兒侄女們,最終她自食惡果,也把自己送進了慎刑司大牢。
太子說完之後,皇后也將隆興帝對於莊烴莊嫣兄妹的暫時發落告訴給太子,太子聽罷半晌不語,沉默了好一陣子才沉沉嘆道:“母后,兒臣今日徹底懂得什麼叫慾壑難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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