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凡對於國際政治外交以及情報方面的事情,知道一點常識的人,都知道外派到駐在國的武官們,是一類比較特殊的外交官,是國家武裝力量的外交代表,是使館館長(一般就是駐各國大使)的軍事助手,常駐各國駐外使館中。武官的基本任務是從事軍事外交和軍事情報工作。同時,它還是使館館長的軍事顧問,在軍事交往和談判中輔佐館長工作。武官的具體職能包括以下幾個方面:(1)以本國武裝力量代表的身份與駐在國軍方保持外交聯繫,辦理兩國軍隊間的交往和交涉事宜;(2)開展與駐在國軍政官員、社會人士以及外交使團(主要是外國武官)的外交和社交活動;(3)根據兩國協議和上級指示,承辦或者是協辦軍事援助、軍事訓練、軍品貿易、軍工合作和軍事技術轉讓等事宜;(4)以一切合法的手段調查與軍事有關的情況,直接或者間接通過使館將情況報告給派遣國一些相關的軍事部門。
當然以上所說的,都是官面上的說法。當然,世界各國之間,尤其是相互之間關係不是很好的大國之間,利用武官的特殊外交身份爲掩護,進行一些秘密的情報活動,這也不是什麼很稀罕的事情。只不過這種事情,通常情況下即使不幸被對方發現,也會被雙方默契的掩蓋起來。大家都在這麼做,萬一哪一天,我這邊的人落水了,還需要你來給個面子呢。
象劉建業即將參加的這個武官交流會議,其實,就是相互之間關係還可以的一些國家武官和軍事代表的軍事情報交流會議。這也算是一種公開合法的軍事情報蒐集活動。
會議的預定時間是上午的九點半。由於劉建業的早起習慣,爬過山,洗了一個澡,再吃過一頓西式早餐,坐上汽車,不到九點鐘,劉建業就來到了國府路上位於軍政部對面的軍令部大樓。在門口的衛兵檢查過劉建業等人的證件以後,汽車開進了軍令部的院內。
劉建業下車以後,帶着楊副官和黃峰,走進軍令部的大門,直上位於二樓的軍令部二廳。
在這裡,劉建業遇到了在今天的會議裡,將作爲他的助手一同出席會議的軍令部第二廳第一處吳處長和第二處郗處長。吳處長在保定軍校讀書時曾是當屆的頭名,留學日本炮兵學校、陸軍大學,畢業成績也都名列榜首,被稱爲“十二能人”,即:能文、能武、能詩、能詞、能書、能畫、能英語、能日語、能騎、能射、能駕、能泳,回國以後做過陸軍大學裡教授戰史的教官,只是沒有教過劉建業,郗處長則是陸軍大學的前輩,曾是陸大的名教官。
“兩位教官,學生就是奉校長命令正在閉門思過的陸軍中將劉建業。徐部長點名要我作爲代表,參加今天的會議。學生知道兩位教官都是情報方面的專家,還希望兩位能夠給與我必要的幫助,不在外人面前時了我們數百萬國軍將士的顏面。”劉建業的話非常簡短。
“既然,劉將軍是奉了徐部長的命令作爲我軍的代表參加這次會議,我們自當盡力。”吳處長的話有一種公事公辦的味道。
“有個性,有正義感,怪不得在後來國防部參謀次長的任上成了地下黨。”劉建業不動聲色的看着這位極有正義感的將軍。
三人在休息室裡,悶頭不語,只是不時地捧起手邊的茶杯,小口的品着當年的新茶。
時間接近九點半,劉建業看了一下手腕上佩帶的手錶,站起身來對兩位處長說到:“兩位教官,時間差不多了,我們是不是該要進去了?”
“好吧,軍人就要準時。”兩位處長站了起來,吳處長說道。
三人從小休息室裡走出來,魚貫進入會議室。
雖然現在還只是五月份的中旬時光,但是山城的火爐天氣已經初顯端倪,天氣開始有一些潮溼悶熱。可是,在這間既沒有空調,也沒有電風扇的小會議室裡,各位前來參加會議的武官們,卻都穿着全套的筆挺軍服。當然,作爲這次會議的主人一方的代表,劉建業和兩位軍令部的處長,也都是一身黃色的陸軍將官軍禮服,佩戴着全套的勳綬。
劉建業走到前臺,用略帶威嚴的眼神掃視了一下會場,看到與會人員基本都已經就座,正在等待會議的正式開始,開口說道:“各位,現在開始開會。今天的會議內容依然是交流各方掌握的軍事情報,請大家輪流發言。”
說完以後,劉建業徑自先坐了下來,等待着有人發言。這個時候,劉建業並不想先冒頭。這些在座的人,都是情報圈子裡面的老手,相對來說,劉建業只是一個臨時來客串的。對於他來說,最穩妥的辦法,就是等待別人發言,然後再適時地說一些可以說的話。
“現在,日軍雖然在南昌剛遭受了失敗,但是他們的主力仍然存在,而且,他們現在正在進行大規模的休整和補充,同時還在囤積戰略物資,積極調動編組部隊。以我們的判斷,他們在下半年,很可能會有大的進攻動作。屆時,貴軍的前景恐怕不會很樂觀。”英國的武官丹尼斯少將,用帶着濃重的蘇格蘭口音的英語,以標準的紳士語速說着。
“根據我方的情報,貴國的汪精衛先生在日方影佐禎昭等人護送下已經從河內乘船到達上海,即將開展籌組新政府的工作。”帶着圓筒軍帽的法國武官亨利少將,一邊優雅的說着法語,一邊掏出了一條雪白的手絹,擦拭着手上帶着的寶石戒指。
“我方認爲,日本的下一步動向很可能是向北尋求發展,囤積戰略物資等行爲,正是爲此作的一些準備。”來自美國的威廉上校,則是典型的軍人作派,說話鏗鏘有力。
“我們的看法是未來的一段時間,簡單來說,就在下半年時候,歐洲將發生大規模的戰爭。日本將爲了保護它在亞洲的利益,同時也是要藉着歐洲的戰爭削弱歐洲諸強的力量,將不會介入歐洲的戰爭。他們目前的各種行動,也不是做什麼北進的準備,而是準備想要向我國的長江中游地區發動一定規模的進攻作戰。”劉建業聽到那些武官們的話,十分的不滿。
“自從慕尼黑會議以後,整個歐洲的安全都得到了空前的穩固,怎麼看都不會是即將爆發大規模戰爭的樣子。如果,這位將軍不能給我們一個合理的解釋,我們將認爲你是在故意危言聳聽,意圖把我們各國都拉進戰爭。”丹尼斯少將的話裡帶着一絲的威脅。
“如果我們沒有搞錯的話,今天是1939年的5月23日。就在昨天,德國和意大利,這兩個歐洲的大國,簽訂爲期十年的名爲《鋼鐵盟約》的軍事同盟和經濟合作條約,形成了‘戰無不勝的三億人集團’。這一協定以公開申明改造歐洲爲目標把兩國在政治、經濟、軍事上聯合起來。我說這是一個措辭直率的軍事同盟條約。序言裡有一句話,兩國‘爲它們的主義的內在的血緣關係團結在一起……決心並肩協力行動以取得它們的生存空間’。我想,即使在政治上的眼光很一般的人,也能很清楚的知道,這個盟約所指向的目標是誰。”劉建業的話裡不乏少許的嘲諷。
“我們認爲,經過了歐戰的失敗,德國的力量剛剛恢復過來,即使加上了意大利,他們也沒有足夠的力量同時挑戰已經緊密地站在一起的大英帝國和法蘭西。畢竟,我們大英帝國有着世界第一流的強大海軍,法國也有着世界上最強大的陸軍。”丹尼斯少將一邊說,一邊看着坐在旁邊的亨利少將。亨利少將則是很優雅的點頭,表示自己贊同丹尼斯少將的意見。
“這種論調,我早就聽得厭煩了。以我作爲軍人的看法,你們對於德國的做法是很愚蠢的。”劉建業根本就沒有給這兩位列強的代表任何的顏面,愚蠢這樣的字眼,在外交場合是很少使用的。
“請這位將軍注意你的措辭。如果,你不能給我們一個合理的解釋,我將認爲這是對我們大英帝國的污辱,爲此,我們帝國政府將向貴國政府提出強烈的抗議。”丹尼斯少將顯然有一些憤怒了。以他的在華經歷,還從來沒有中國的官員,當着他的面公開說他們愚蠢。
“我說你們愚蠢,自然是有根據的。你們在歐戰結束以後,搞出了一個讓絕大多數的德國人都認爲無法忍受的《凡爾賽和約》,以至於當時的德國總理公開聲稱‘誰在這個和約上簽字,就讓誰的手爛掉吧!’它到底有什麼地方是這麼讓德國人不能容忍的呢?凡爾賽和約規定德國必須把阿爾薩斯—洛林歸還給法國,一小塊領土歸還給比利時,石勒亦益格邦一小塊領土在經過公民投票後歸還給丹麥,而這是俾斯麥在上一世紀同丹麥作戰勝利後從丹麥那裡割取的。它也把德國人在瓜分波蘭時奪去的領土歸還給波蘭,其中一部分還要經過公民投票。這是使德國人最爲惱怒的規定之一,尤其使他們不滿的,不僅是因爲給了波蘭一條通向海路的走廊使得東普魯士同祖國隔絕,而且因爲他們瞧不起波蘭人,認爲波蘭人是劣等民族。同樣使德國人感到惱怒的是,和約強迫他們接受發動戰爭的責任,要求他們把德皇威廉二世和800名左右其他“戰爭罪犯”交給協約國。最傷害德國人自尊心的是,凡爾賽和約實際上解除了德國的武裝,這讓向來以自己的強大軍隊自豪的德國人感到了巨大的傷害。它使德國疆域縮小14.3%,可耕地減少14.6%,鐵礦減少74.5%,煤礦減少26%,商船由750萬噸減少到50萬噸。你們的賠償要求更是對德國極盡搜刮之能事,大大超出了德國的國力,爲保障支付賠款的種種措施還使德國喪失了大量主權。遭受宰割而擁有極大經濟潛力的德國不會忍受《凡爾賽和約》的壓抑,隨着力量的恢復和增長,必然會激起德國民衆對《凡爾賽和約》的憤怒和復仇情緒。所以,德國的現任元首希特勒,在爭取選民支持的時候,就是打着廢除凡爾賽和約的旗號。我們看一看他上臺以後的所作所爲,先是進軍萊茵蘭,你們退縮了;廢除和約,實行普遍義務兵役制,你們也退縮了;吞併奧地利,你們再一次退縮了;提出蘇臺德地區的領土要求,你們又滿足了他;完全佔領捷克斯洛伐克,你們還是滿足了他。下一步,你們還打算犧牲哪個國家來滿足他的胃口?是你們在東歐的小夥伴波蘭嗎?你們以爲他的胃口就只是這麼一點嗎?你們以爲犧牲波蘭,就可以讓他直接面對那隻北極熊,達到禍水東引的目的嗎?別忘了那個北方的強人可不是一個戰略白癡。”劉建業一口氣說了許多,語氣非常的激烈。他知道,在這個時候,這些西方的列強正打算搞一個東方的慕尼黑,以犧牲中國的利益滿足日本的胃口,達到把日本的注意力轉向北方的目的。這是作爲一箇中國人,尤其是一箇中國的軍人絕對不能容忍的。
“我們和你的看法並不一致,我們始終認爲,德國沒有足夠的力量挑戰整個凡爾賽體系。”丹尼斯少將一邊爭辯,一邊擦着自己額頭的汗水。
“還有這位美國的朋友,我也不認同你們的看法。去年,日本人和北方的俄國在張鼓峰打了一仗,眼下,他們又在我國外蒙古的哈勒欣河附近的諾門坎地區激烈交戰。看上去,日本人是想向北方發展。可是,以我的看法,這只是日本軍部的北進派對俄國的一個試探性行動。以他們出動的部隊,我並不認爲他們能夠戰勝無論兵員還是裝備上,都對它們構成巨大優勢的蘇俄軍隊。他們在北方失敗以後,北進派肯定會受到壓制。他們內部的南進派實力會迅速擡頭。無論是出於奪取戰爭資源,還是要切斷我國獲取外界物資的國際通道的目的,日本必定會南下,目標就是東南亞。東南亞地區有他們維持戰爭機器運轉所需要的必須資源,尤其是石油和橡膠。這兩種戰略資源,對於現代戰爭的意義,想來並不用我對你們多作解釋吧?”劉建業轉頭又向美國武官開火。
“我們美國在東南亞地區有強大的戰略威懾力量,還有強大的太平洋艦隊,以日本的力量,是不可能戰勝我們的。”就像和劉建業原先所在的時空一樣,美國人總是很迷信自己的力量。
“我承認,你們在太平洋地區有很強的力量,足以對日本構成巨大威脅。日本人是很難戰勝你們的。”劉建業平靜的說道。
“將軍,你既然知道,又爲何會那麼危言聳聽呢?日本人進攻東南亞,只是一種臆想罷了。”威廉上校的嘴角有一些上翹了。
“正常情況下是這樣的。可是,如果日本人選擇對你們強大的太平洋艦隊進行不宣而戰的突然襲擊呢?日本人可是習慣於這麼做的。甲午年,他們在朝鮮的牙山,還有後來他們在沙皇海軍的旅順,可都是不宣而戰的。”劉建業就差直接說出日本人會偷襲珍珠港了。
“這怎麼可能,他們怎麼能夠把他們的艦隊開到我們的太平洋艦隊的港口來呢?恐怕還沒有等他們開過來,我們的艦炮,就會把他們的軍艦撕得粉碎了。”美國人的自信有時候簡直就是自負。
“如果是我的話,我就不用戰列艦,選擇使用航空母艦艦載機來突襲。”劉建業一點點的啓發着美國人的大腦。
“如果這是將軍你的一種猜想的話,我會說這是一個很有想象力的想法。不過,我還是要告訴你,這是不可能做到的。”看來美國人的腦子有時候也是很頑固的。
“信不信由你,我只能說這麼多了。如果,大家下面沒有什麼可以繼續交流的,我建議今天的會議就到此結束吧,大家都去參加冷餐會吧,也好繼續交流聯絡一下感情。戈文的看法呢?”劉建業明白即使再說下去,也不會有什麼結果,乾脆就結束會議好了。
“我看可以。”威廉上校點頭同意。
“我們也贊同這個提議。”丹尼斯少將和亨利少將交換了一下彼此的眼神,說道。
“那好,我宣佈會議結束。大家下樓到後院去參加準備好的午餐會。”劉建業行使了自己作爲主人的權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