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嘉敏和嘉言都想好了,等天一亮就召集部曲,打道回府,什麼狩獵,什麼賭注,都見鬼去!
孰料次日一早,姐妹倆剛穿戴完畢,就接到南平王快馬加鞭的來信,說是聽說三娘受傷,囑咐莫要亂動,就地休養。
嘉敏:……
嘉言:……
這誰走漏的風聲!她又不是斷了胳膊斷了腿,哪裡就這麼嚴重了!嘉敏當場回信說不礙事,可以自個兒回家,到姐妹倆坐下來享用早餐的時候,信使又到了,這回說的是,南平王將於半個時辰之後抵達。
嘉敏:……
嘉言:……
這他媽到底是誰走漏的風聲!
不管怎麼說,不對,應該是不管怎麼掙扎,嘉敏和嘉言都被父親一併帶回了營帳,和皇帝的妃子安置在一處,小順子一見嘉敏,就誇張地笑出八顆大牙:“我的公主殿下,怎麼又受傷了!”
嘉敏:……
這個“又”字是怎麼來的!
……好吧,確實是又。
皇帝這次帶來的只是個美人,嘉敏聽到她姓潘的時候,整張臉異彩紛呈,莫不是她記混了,之前那個小潘兒在前世也是個炮灰?要說起,她前世只是久聞潘貴妃的大名,實則並沒有見過幾次。
嘉敏心裡轉念,面上還是掛出笑容:“潘美人可真是個美人。”
潘美人乖巧地行禮道:“公主謬讚。”
嘉言悶得沒趣,纏着南平王要上獵場,南平王縱着女兒,讓嘉言換了騎裝,領部曲跟着自己。
嘉敏就比較慘,她受了點擦傷,被她爹看得比人家掉了腦袋還嚴重,皇帝也還記得上次她在宮裡,被自己的皇后——如今已經是前皇后——害得受傷,原就心裡愧疚,天子尚且作如此想,上行下效,更是不敢怠慢,都把她看得成了個玻璃人兒。
嘉敏簡直想手持大錘自己砸自己一下,看能不能聽到“砰”的一聲碎成滿地玻璃渣。
了無生趣過了好幾日,只能轉了心思去琢磨怎麼讓父親有足夠的理由拒絕彭城長公主,好馬不吃回頭草什麼的,平妻什麼的,照理……任何一個理由都足以讓父親將蕭南拒之門外了。怕就怕長公主來陰的。
或者從南平王妃下手,那就防不勝防。嘉言這孩子心實,是真把她當姐姐了,南平王妃那頭,始終不過面子情。
就更不說太后了。
正琢磨得起勁,忽然門砰地一下開了,嘉言連滾帶爬跑了進來,一頭一臉的汗,進門一迭聲喊:“阿姐、阿姐!”
嘉敏皺眉:“這是怎麼了?老虎追進來了?”
“不是!哎!阿姐,你還有心思打趣呢!不好了!真不好了!”
嘉敏:……
“你先喘口氣,竹苓!”
竹苓知意,早送了水過來,嘉敏摸了一手,溫的,方纔點點頭,讓送過去,又說道:“慢慢來,別喝得急了!”
嘉言哪裡顧得這麼多,她狂奔這一路,渴得緊了,一仰頭飲盡,嗆了水,又連咳了三五聲才能夠說話——嘉敏也是無語了,她這個妹子,是想來告訴她什麼叫欲速而不達的麼:“到底什麼事,你慢慢說,事情長不了腿,跑不了。”
“哎哎,阿姐你不知道,是、是——”嘉言說到這裡,反而停下來,環顧一下四周。
嘉敏:……
“是表姐來了!”
嘉敏:……
“胡家表姐來了就來了吧,”嘉敏嘴上這麼應着,心裡想的卻是:“那和我有什麼關係!”
“不是表姐,是、是……是賀蘭表姐!”可憐嘉言,終於發現了自己表述上的漏洞,趕緊補充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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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蘭……賀蘭初袖來了!嘉敏怔了一下,手不由自主扶到了小杌子上,口舌也慢下來:“表姐怎麼來了?”
嘉言繪聲繪色說給嘉敏聽,說的是今兒隨父親出門狩獵,正千騎平崗,旌旗獵獵,雞飛狗跳,豕突狼奔,馬蹄聲,飛箭聲,呼喝聲,正熱鬧非凡,忽地山林中飛出一騎來——“阿姐你猜猜是誰?”
嘉敏苦笑:“賀蘭表姐?”
嘉言嗤之以鼻:“再猜!”
嘉敏:……
嘉言見嘉敏不搭話,也知道賀蘭初袖是嘉敏的心結——如果說之前還不知道,那麼上次帝后大婚之後也知道了——也不賣弄,說道:“是咸陽王叔。”
嘉敏:……
咸陽王!嘉敏是真個服了這個表姐,一個大門不邁,二門不出的閨閣小娘子,又被她父親發配到不知道什麼鬼地方,一去了無音訊好幾個月,半點消息不出,呼啦啦再出來,就是這麼震驚的消息。
這兩個人怎麼搭上的?或者說,這兩個人,幾時搭上的?又還是得益於前世,還是最近才……
嘉敏思忖了片刻,才發現嘉言沒有繼續往下說,一時擡頭道:“咸陽王叔來做什麼?”
嘉言面上一紅,眼睛又開始四下裡亂瞄,嘉敏環視屋內,隨便指了件事,把人都支了出去,方纔說道:“這大庭廣衆之下,想必看到的人不少,有什麼不好說的。”
“就是……就是不太好說嘛,”嘉言忸怩道,“他……咸陽王叔他抱着賀蘭表姐進來的。”
嘉敏:……
她錯過了什麼?她在宮裡養傷,然後去瑤光寺,再然後回王府過節的這不足三個月裡,到底發生了什麼!
然而只是片刻,涌進來的種種想法譬如,周城最後還是下不了手,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已經在心裡把她歸類爲心如蛇蠍;蕭南終於可以放心了,經此一遭,賀蘭初袖再怎麼折騰也賴不到他身上去了。
彭城長公主……應該是最高興的一個吧。
至於咸陽王,這個在金陵呆了十年的宗室王爺,是如何遇見賀蘭初袖,又如何一拍即合?是兩廂情願,還是互相利用?是賀蘭初袖花言巧語哄得他爲她效力,還是……她不想再嫁蕭南了麼?
不,不對,和日後的蕭南相比,區區咸陽王算什麼,便一時的位高權重,也只是一時而已,就算是賀蘭初袖想要救命草,也不至於——
不至於投懷送抱。
這其中,想是還有變故,或者賀蘭初袖另有後手?
嘉敏記不起咸陽王的模樣了,也記不得他後來發生了什麼,他大約……是死得很早?難道說,賀蘭初袖是註定要先做一次寡婦,才能攀上蕭南?這個念頭讓嘉敏自個兒都有些啼笑皆非。
命運啊——
嘉言繼續道:“……咸陽王叔說賀蘭表姐受了傷,恰巧他路過救下,因事急從權,也顧不了男女大防,就近送上西山來,一是療傷,二是給聖人看看這太平盛世,天子腳下,首善之地,尚有如此窮兇極惡之徒橫行無忌,而況九州二十八郡。”
她記性甚好,雖不能一一重述,倒也說了個**不離十,嘉敏心道:這話聽着,倒像是咸陽王叔想要藉助賀蘭初袖——
忽然“噯”地叫了一聲。
“阿姐?”嘉言奇道:“怎麼了?”
嘉敏苦笑道:“阿言你忘了,前兒我莊子上出了件新鮮事,是哥哥說的,說李家兄妹在西山被伏擊——”
“對啊,”嘉言道,“怎麼一個兩個的都在西山遇襲,這西山,是藏了個土匪窩麼?”
嘉敏對這個抓不住重點的妹子也是無可奈何:“賀蘭表姐怎麼會在西山?”
嘉言驚得眼睛都瞪圓了:“對啊,賀蘭表姐、賀蘭表姐怎麼會在西山遇襲——”
“我恍惚聽說上次李家兄妹遇襲之後,咸陽王叔就被勒令禁足,雖然不知道這其中有沒有關係,但是——算算時間,這會兒,咸陽王叔不該還在府中禁足麼,怎麼就到西山,怎麼就剛剛好救下賀蘭表姐呢?”
嘉言:……
阿姐怎麼什麼都知道?李家兄妹遇襲,她也恍惚聽了一耳朵,但是咸陽王叔——誰會去理會咸陽王叔禁不禁足的。
嘉言腦子轉了一轉,又聽嘉敏問:“聖人在麼?”
“在的。”嘉言說。
“那聖人怎麼評斷?”
“聖人——噯喲,”嘉言拍了一下腦袋,“我就是爲這事兒特意抄小路先回來和阿姐說,聖人震怒,說這事兒要嚴懲不貸,然後又說讓賀蘭表姐先安置着,等表姐醒來再說。”
“安置——”嘉敏反而怔了怔,“安置在哪裡?”
“還能是哪裡,”嘉言苦笑,“賀蘭表姐可是……咱們家的人,不安置在咱們這裡,還能安置到哪裡去。”
嘉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