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封上寫着妙音親啓四字,字跡飄逸中帶着一股子雄健灑脫,很有個人風骨特點,妙音在心底狠讚了三聲好字。
啓開信封,潔白的信紙上只下了寥寥幾筆:可還安好?——白。
可還安好?——白。
她眼前立時浮現一張清俊淡漠的臉,那雙凝着她的眸子寫滿認真所擔憂。
果然白家勢力不俗,這麼快便查到她在此處安身。
既然白文昊已經知道她在淮安城,那麼元阡陌便不可能不知道。
妙音眉頭深攏,她知道元阡陌的性格,有些執拗,並不是那種輕言放棄的人,若非此地乃淮安城,六王的地界,又有貴妃約束他,怕是此時已經衝殺到此了。
“是誰來的信?”白莫澤見妙音沉思不語,趕忙問道。
妙音擡頭淺笑,將信遞給舅舅:“是白文昊,沒事的。”
得知是白文昊,白莫澤那顆懸着的心終於落下,白文昊乃是莫家恩人,恩情濃深似海,他相信白文昊絕對不會出賣他們,再者說,明眼人都能看清白文昊待妙音的心意,且不論將來如何,只他有這份心在,便不會害妙音立身於險境。
默了一會,妙音突然提筆回信:一切安好,勿念。——妙音
信很快便送到京都白文昊的手中,看着紙上那順滑清秀的字跡,白文昊那猶如萬年冰山一般的臉上竟突然冰消寒散,脣角勾出一絲淺淡柔軟的笑意。
所謂一回生二回熟,二人遠隔千里,不能見面,便開始互通書信,講述着身邊發生的趣聞,彷彿多年好友一般。
樹葉綠了又黃,時光轉眼秋盡冬至,許多由京都外放的官員都開始起程返回京都,與長輩父兄一起過年。
遠在江都的齊正初亦不例外,今年軒哥兒娶了新婦,更是要早早的回京都與父親團聚,再加上兄長病情越發重,這次過年團聚便是要商量重立世子一事。
自江都往京都,一路行水路,順着北風而去,一路倒也沒耽擱腳程,不過七八日便抵達京都港口。
三艘大船上搖曳着齊府的旗幟,一艘打頭陣的是下人船和一些遠行所需的行李,中間的是主子船,只坐着幾位正經主子和貼身服侍主子的下人,以及一些貴重的物品,第三艘船則是滿船的禮品,各種江都特有的貴重乾溼貨,昂貴的衣料皮料等等裝了滿滿一船,可見都轉鹽運使司這職位有多肥。
主子船上打頭下來的便是齊鴻軒,他穿着一身淺紫罩紗長衫,風度翩翩中含着濃郁的貴氣,他一出現那些前來登船或剛剛下船的女眷們紛紛看直了眼,見慣京都貴氣公子,但有這般風度相貌的實屬少見。
齊鴻軒似乎早已習慣這種被人盯着瞧的氛圍,只見他若無其事的徑直往前走,也不等身後由丫鬟扶出來的元霜郡主。
元霜郡主生得膚白體纖,模樣很是溫婉,瞧見丈夫冷淡的模樣,眸間閃過一絲憂傷。
齊正初夫婦在元霜郡主之後出來,瞧見兒子這般待兒媳,皆是心頭一嘆,軒哥兒還是沒有放下妙音那孩子,如今雖然娶了元霜郡主,卻一直待她不冷不熱,也不再與他們夫妻多說一句話,他們心中也知道,軒哥兒是在怨他們。
若可以,世上沒有父母願意棒打鴛鴦拆散有情兒女,只是——
回到京都已經半個多月,齊夫人見齊鴻軒整日躲在書房不出門,也不見人,更不回房睡覺,元霜郡主都找她哭訴過好幾回了,她心中不忍,便強行將齊鴻軒拉出侯府大門:“你與那白文昊不是同窗麼?那年我生病,他還和他母親前來府上看望過我,今兒你也去見見白公子,哥倆好好說說話。”
齊夫人今日得閒,便想去見見老友,也順便拉兒子出門走走,若可以,她想拜託那白文昊開導開導軒兒。
齊鴻軒扭不過母親,便也只能依從,來到白府,白夫人很是熱情的招待了他們,並讓人去外頭將大公子尋回來。
下人帶着齊鴻軒去白文昊的書房,卻不想遇到一位少年正匆匆自書房出來,與齊鴻軒撞了個滿懷。
那少年仰頭看他,一眼便認出他:“齊三公子?你怎的在這兒?”白文遠個頭拔高不少,只比齊鴻軒矮了半個頭,模樣也如白文昊那廝一般英俊出挑。
“來找你哥,你哥呢?”齊鴻軒淡淡回答,他對白文遠印象不深,只記得見過幾回罷了,在他眼裡,白文遠不過是個毛還沒長齊的小孩。
白文遠笑着搖頭:“我也不知道,可能一會就回來了,你先在這等着,我還有事先走啦。”白文遠眼神有些閃躲,似乎在隱藏着什麼。
白文遠剛走,齊鴻軒便發現地上落了一張潔白的信紙,他剛想喊住白文遠,卻已經沒了他的蹤跡,便俯身將那信紙拾起,隨意的掃看了一眼信紙上的字跡,這看卻讓他如遭雷擊,整個人都僵直不動,只一個姿勢呆立着。
信紙上的字跡他看過千百遍,第一筆的落筆起筆都是那麼的熟悉:信上字不多,只有幾句關心問候,和一些細小的趣事,可在那字裡行間透露出的熟悉和信任,令他深深的嫉妒。
突然,捏於指間的潔白信紙被猛然抽走,他看着空空如也的手掌迅速擡頭,眼前是那張曾經他一度視爲情敵的俊臉。
“齊鴻軒,沒想到你是這種人。”白文昊迅速將信小心的摺好,塞入懷中,看着齊鴻軒的眼神中滿是鄙視。
齊鴻軒此時壓根無心去解釋什麼:“妙音她在哪兒?她還好嗎?”
白文昊皺眉,看了屋外,見無人在,這纔將門迅速關上,轉身走至紫檀木書桌前坐下,擡了眼眸看着齊鴻軒,道:“你認爲你還有資格打聽她的事嗎?”
齊鴻軒臉上滿是痛苦掙扎:“我知道我已經沒有了資格,我只想知道她在哪裡,過得好不好。”
“知道了又如何?”白文昊略帶嘲諷的看他,早在他尚未離開江都時便知道,齊鴻軒和妙音絕無可能,所以他纔會那般自信的將傳家信物交給妙音,並定下兩年之約,如今距兩年之約還有三個月。
齊鴻軒愣住,是啊,知道了又如何?他能拋家舍業的去找她嗎?他能不顧父母祖父甚至整個忠勇侯府去找她嗎?
越想越苦惱,甚至生出許多埋怨,他爲何要生在侯爵之家,爲何明明有兄長在,這種重擔還要落在他的身上,爲何他就不能聽憑心意瀟灑的活一回?
他猛然擡頭,直視着白文昊,沉聲道:“我不能,難道你就可以?你乃白家嫡長子,我就不信你的婚事還能你自己做主。”
白文昊笑,很是燦爛:“我當然能,我不是你,我沒有家族重擔,我也無需依靠家族生活,我有能力打拼自己的未來前程,我可以保護我心愛的女人不受傷害。”
是啊,他有能力。
齊鴻軒這纔想起,白文昊曾經在白鹿書院時學問向來是拔尖的,每次考試都是頭籌,鄉試也不例外,他記得白文昊得了解元,而自己卻落榜。
“下月便是會試,會試之後是殿試,看來你很有把握。”齊鴻軒滿臉落陌後悔,後悔自己當初爲何不肯多下此功夫去讀者,若自己能與白文昊這般,興許命運會有所不同,畢竟妙音一開始選擇的人是他啊,是他齊鴻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