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大夫一腳踏入他的家,時隔二十年的迴歸,令他百感交集,想到那眼瞎守候着他的妻子,早已泣不成聲。
聽到開門聲,一位婦人杵着手杖自屋內走入院子,朝着門口的方向喊道:“是八哥回來了嗎?”
她叫他八哥,在她心裡,他便是她的哥哥,如親兄踏一般照顧她,也是她在古靈山唯一可以完全信任的人。
老八向前快走了幾步,走到她的身邊,伸手握住她的手腕,笑道:“是我回來了,你出來做什麼?外面日頭毒,快進去吧。”
院子很整潔乾淨,種着的一些花草也打理得非常好,顯然是出自老八之手。
“有客人來了?”
人的眼睛一旦看不見,耳朵和鼻子便會非常靈敏,她雖沒聽到其他人發出的聲音,卻聞到了一股不屬到她和老八身上的味道。
老八點頭:“是,我請了兩大夫來給你治眼睛,他們就在院裡。”
這也是他們一路來事先說好的,由妙音提出,以她的經驗,小荷雙目失明,不單是因爲哭得多,心理上的刺激也有很大的成份。
孩子的死,丈夫的遠走,都令她對生活充滿了絕望,在這種絕望之下,什麼病都有可能被激發。
所以,想要治好她,首先便要保持她心情的平靜,不能再讓她受一丁點的刺激。
而胡大夫,無疑便是她在這世上最大的刺激根源。
所以妙音要求,在治療沒有起到絕對的成效之前,萬萬不能以胡志的身份出現在小荷面前。
妙音朝着眼神空洞的胡嫂道:“嫂子,我們是老八的朋友,聽聞您眼疾多年,便主動要求來看看,您放心,我們不收診金,只要管飯就成。”
起初小荷還心裡打鼓,想着八哥這些年爲她付出了不少,給她請了許多大夫,花出去大筆的銀錢,收效卻是沒有,她早已放棄治療,並非不想好,只因拿不出診金,今兒聽這大夫這麼一說不收診金,她也便放心了,趕忙道謝:“那便多謝你了。”
妙音回了一禮,笑道:“嫂子不用謝,我們都是老八的朋友,朋友之間,無需言謝。”
妙音走上前,伸手攙住小荷的另一隻手,笑道:“嫂子,我叫妙音,和我同來的是我丈夫文昊,另一位老大夫姓古,人稱古月大夫,三水是他的徒弟,我們四人要在這兒叨擾一陣子,您可別嫌煩。”
小荷一聽她說話,便知她是女孩,見她自己承認了,便笑着伸手拍了拍她的手,道:“你們別嫌我眼瞎腿腳不利索便好。”
衆人進屋,小荷說去張羅午飯,老八說他去,小荷讓他招呼客人,老八卻讓她歇着,二人這般相互推讓愛護,讓人瞧了還道他們是一對恩愛夫妻呢。
胡大夫也不這麼想,他很瞭解小荷的性子,若對自己最親近的人,她不會這般客氣,所以,老八在他心中,地位與丈夫是不同的。
胡大夫走到妙音身前,朝她使了個眼色,妙音會意,笑道:“這樣,你們倆都歇着,古月大夫去後廚做飯。”
胡大夫瞪住妙音,伸手指指自己擺擺手,又指指妙音。
妙音故意將頭別開,她明白鬍大夫的意思,不就是說讓她去做飯嗎,哼,她可不會,誰說是女人就一定要會做飯?
再說了,人家小荷從小姑娘等他等成了老姑娘,怎麼着,還不能吃上一頓他親手做的飯?
老八瞧這情形,也不爭了,冷眼看着胡大夫。
小荷卻擺手:“這怎麼行,這怎麼行,你們是客人,怎能讓你們去——”
“嫂子,你就別推讓了,古月大夫可是能做一手好菜,咱們等着吃就行了。”妙音奪了她的話頭,一邊又將胡大夫推去後堂,三水見狀趕忙跟上去幫忙。
胡大夫師徒剛走,老八便朝着妙音道:“莫大夫,不如先瞧瞧她的眼睛,看看可還有治。”
妙音點頭,這也是她故意支走胡大夫的原因之一,她怕胡大夫在,會因爲小荷的病情而情急之下暴露出身份,這一定會對小荷的精神帶來極大的刺激,無論是高興的情緒還是傷心的情緒,都會令人血壓升高,心情激盪,這與她所預定的治療方案背道而馳。
妙音先給胡嫂把了一脈,發現她脈象虛浮,體質極弱,氣息長短不一,定是因長年鬱結於心,氣悶不散於胸,由心病轉變成積鬱體虛之症。
這種病症,對於一般的大夫來說,或許就是不治之症,可對於妙音來說,她有不止一種治療方法,皆可讓她的身體恢復健康。
再看其眼,眼瞳與正常人並無特別之處,唯眼底淤紫一片,這是*下淤血不散之狀。
她嘴角勾出一絲淺笑,果然與她所料無差,並不算太嚴重,有治。
再探其下肢關節,又詢問了一些問題,幾乎可以確認其患有痛風之症,聽了她的描術,在很年輕時便開始發病,應當是原發性痛風,也就是遺傳。
這種病無法根治,但卻可以通過手段令其減少發病次數,減輕痛苦。
“怎麼樣?”老八急迫問道。
妙音朝他點頭,投以一個讓他放心的笑容:“我有把握,你們放心。”
老八和胡嫂陷入狂喜之中,這些年來,他們請了數不清的大夫,近至本山大夫,遠至鄰縣的大夫,耗費了他們所有的積蓄,可從沒有一個大夫說過可以治好她。
胡嫂不斷的問妙音:“真的嗎?真的可以治好我的眼睛?”
妙音每次的回答都很認真:“是的,我可以治好你的眼睛,以及減輕你腿部關節的疼痛。”
“太好了,我又可以看見了,他若回來,我一定能一眼便認出他。”
胡大夫正端着一盤菜步入前堂,恰好聽見胡嫂說的這句話,手一顫,盤裡的菜湯灑在他的手上,滾燙的,他卻感覺不到疼,瞧着那張憔悴的容顏,再沒有當初的明豔動人,他心如刀割,只想傾盡一切來補償她。
妙音掃了胡大夫一眼,打趣道:“古月大夫手腳這麼利索,這就開始上菜了?”
胡大夫老臉微紅,瞪了妙音一眼,放下菜深看了小荷一眼,轉身又去了後廚。
老八不理胡大夫,只看着妙音道:“莫大夫,什麼時候可以開始治療?”
妙音指着桌上的菜,笑道:“吃完飯咱們就開始。”
這恐怕是老八生平吃飯最快的一次,菜剛上齊,別人纔剛端上飯,他的飯便已經吃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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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大夫默默的往小荷碗裡夾菜,她因看不見,便一直用湯勺吃飯,胡大夫便將菜挑些小塊的,直接放在她的湯勺中。
小荷知道不是老八給她夾的菜,便對着旁邊的空氣道了聲謝,菜剛入口,她的表情便僵住,眼中有淚水滑落,顫着聲問:“這,這菜是誰做的?”
妙音一看這情形,心道不妙。
只聽白文昊笑着說道:“這是我做的,怎麼樣?還合胃口麼?”
胡嫂聞言臉上現出失望的表情:“這味道,讓我想起了他。”
白文昊故意看了胡大夫一眼,追問道:“想起了誰?”
胡嫂放下調羹,臉上失望的表情漸漸消散,淡笑道:“我的丈夫,當初我嫁給他時,也曾有過一段美好難忘的回憶,他也曾給我做過這樣一道菜,半生不熟的味道令我至今難忘。”
半生不熟的味道,令我至今難忘。
如此簡單的一句話,卻讓衆人皆酸了鼻頭。
在這個時代,有幾個男子肯爲了妻子下廚房?那怕做出半生不熟的飯菜,也能讓妻子銘記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