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書言玉對方天,說不出來是種什麼心情。
那個溫文爾雅的男人她第一眼看着便覺得順眼,第一次接近便覺得溫暖,享受着他的照顧,不知爲什麼,從開始便沒有什麼牴觸,那樣的溫暖和呵護備至,彷彿是自然而然的。
那夜的山色低沉,夜色低沉,心情也是這些年來從未有過的低落迷茫,可也正是那一天,從未見過的璀璨星光,洋洋灑灑的落了一地,那夜看見的美麗和夢幻,卻又彷彿是一生中最美的景。
可那感覺,卻又不似動心。不似那種曾讓她不可自拔的愛情。
子書言玉的手腕不能沾水,也不想讓蕭凌然幫她倒水拿毛巾,應了第二天去醫院,便自己回了房間,隨便的沖洗了一下,關燈休息。
這一天還真是不輕鬆,白天是一天的腦力勞動,晚上又那麼驚了一下,子書言玉翻來覆去了一陣子,好容易才睡了下去。
第二天一早,蕭濼先走了,蕭凌然等着子書言玉一起,反倒是不急不慢起來。
子書言玉下了樓,卻看見蕭凌然正站在林福的玫瑰園中,看着一簇一簇的玫瑰發呆,手中,拿着一枝盛開的。
子書言玉想着林福說的他的妹妹,只以爲他又想到了過去的事情,不由動作輕手輕腳起來。
蕭凌然對她無情,不代表他是個無情無義的人。有一類人博愛,世間所有的痛苦都讓他揪心。有一類人無情,身邊人的悲歡也漠不關心。還有一類人,或許便是蕭凌然那種,在意的人可以放在心尖上守着護着,由不得半點委屈受傷。不在意的,便心如鋼鐵,寒冷如冰。
子書言玉想着和蕭凌然的相處,那時候彼此看不順眼自然是一個笑臉也不願意給,不屑神色毫無遮掩。如今和平共處的幾日,昨夜自己出事,他的關切緊張,也並不是裝的。
這場婚事裡,子書言玉自然是委屈不樂意的,可是想來,蕭凌然也鬱悶的緊,不過一個大男人,在這種事上,就算是再被逼着,也不會有人覺得他受了委屈,他對蕭濼,也無法像自己對子書言亦那般,所以怕是更加的壓抑。
子書言玉心裡正胡亂的想着,蕭凌然卻已經轉過了身。
不知道子書言玉在想什麼,蕭凌然看見她站在門口,笑了笑:“起來了,昨天后來沒有不舒服吧。”
子書言玉搖了搖頭;“我沒事。”
從袖子裡伸出手臂,纏在手腕上的紗布也已經去掉了,還剩下一些藥水的痕跡,不過並不明顯。本來也只是因爲掙扎磨破了皮,並無大礙。
“走吧。”蕭凌然道:“昨天我給方天打了電話>,今早上要驗血,不能吃早飯。等到從醫院出來,我再陪你去吃。”
子書言玉對蕭凌然的溫和還是有些不適應,左右看了下,道:“伯父呢?”
“一早就去公司了。”蕭凌然道:“我是留下來等你的。”
書言玉意外了一下,隨即道:“不用,你去忙吧,明德醫院我又不是沒去過,方天又不是不認識,我自己去就行了。”
“沒關係。”蕭凌然答着,從外面走進來,將手裡的玫瑰隨手插在一旁裝飾櫃上的花瓶裡,接了子書言玉的包,道:“走吧,也沒有那麼忙。”
讓蕭凌然特意等着自己,子書言玉心裡多少是有些不好意思,上了車,想了又想,還是道:“蕭凌然,我不會在你爸面前亂說的。”
蕭凌然恩了一聲,開這車出了大門,隨即轉頭看了她一眼:“什麼意思?”
子書言玉笑了笑:“我知道在內地發展珠寶企業是你一直的理想,但是伯父又定了規矩,一定要和我在一起,綁上玉氏,所以你纔不得不勉爲其難的和我訂婚。以前我看着你不舒服,態度也有問題,現在話既然說開了,自然你也不要有這方面的顧忌。不用在我身上花什麼時間,要是伯父問起來,我會說的周全,不會讓你難做的。”
子書言玉斟酌着,覺得自己這話說的已經頗爲實在,蕭凌然應該能明白纔是。
可是蕭凌然聽了這話,一時卻並沒有說話,不知道什麼時候開了音樂,空靈的鋼琴曲在空中緩緩散開。
車子又開出去一些,就在子書言玉覺得自己是不是還該說些什麼的時候,蕭凌然突然開口了。
“言玉。”蕭凌然的聲音有些猶豫。
子書言玉都沒想到他還會回答,愣了一下,連忙應着。
蕭凌然大部分時間都是連名帶姓的喊她,她們之間的關係,也就只是如此,可這一聲喚,卻着實親切了些。
“我在。”子書言玉飛快的應了一聲,應完之後,覺得這聲應不倫不類。
蕭凌然道:“我在你心裡,是不是很糟糕?”
蕭凌然聲音不大,卻有些認真,子書言玉更是有點發愣,這個問題,問的有些奇怪。
卻還是仔細的想了想,道:“開始是很糟糕,不過現在不會了。”
想着開始那幾天,子書言玉皺了皺眉:“開始的時候,覺得你是個眼高於頂的大少爺,性情暴躁,看不起這個看不起那個,又總是對我不屑一顧的樣子,實在是讓人看了就生氣。”
說起來,那時候看蕭凌然不順眼,蕭凌然的態度自然是一方面,還有很大的一方面,卻是因爲自己的事情。被迫着和他訂婚,爲了徐蘭鳳發愁,因爲自己無法適應的身份定位,諸多煩惱糾結在一起,情緒自是本身就比以前暴躁一些。
蕭凌然勾了勾脣角:“你給我的感覺也是一樣。開始的時候,我只當你是愛慕虛榮,做作虛僞的大小姐>,和你哥哥姐姐一樣,加上訂婚儀式上許殊那一鬧,心裡更是不痛快,這諸多的不痛快,也自然只能對着你發。”
子書言玉認真的聽着,直覺蕭凌然還有什麼重要的事情要說。
頓了頓,蕭凌然道:“不過後來,我發現你並不像我想的那樣。你勤奮上勁,在公司裡對其他員工,也並沒有半點大小姐>的脾氣。在醫院裡爲徐欣然挺身而出,也有情有義。”
子書言玉苦笑,如果蕭凌然是因爲她對徐欣然和徐蘭鳳的好而對自己改觀,那真的只能能說是純屬意外,雖然她也覺得自己是個挺講義氣的人,可是換了任何一個,子書言玉還真的不知道自己能做到哪一步,至少不會那樣設身處地的爲她們考慮,不會想着能幫要幫,不能幫也要幫。
蕭凌然繼續道:“在工作上,夏倏遠是個只講工作,不考慮人情世故的人,所以我雖然對珠寶設計懂得不多,可是他願意留你在設計部,這就說明你在珠寶設計上,有一定的天賦,不是科班出身,卻能得到他的肯定,這非常不容易。”
子書言玉仔細的聽着,品了品,忽然的笑道:“蕭凌然,你是不是有什麼事情要我幫忙,這一路都在誇我,再誇下去,我會以爲你真的打算和我結婚了。”
蕭凌然笑了笑:“雖然不至於,不過也差不多。”
子書言玉一滯,訕笑:“這笑話可不好笑。”
“我可不是說笑話。”蕭凌然正色道:“言玉,你不覺得,我們這幾天的相處也挺融洽。”
子書言玉笑笑,不知道該怎麼回答,纔不過兩天的時間,融洽不融洽的,好像還談不上。不過蕭凌然正是年輕瀟灑的時候,長得又一表人才,英俊挺拔,他溫和呵護起來,難免讓人傾心。
蕭凌然不等她回答,徑自的道:“言玉,我覺得我們之間,可以嘗試着交往一下。”
子書言玉一口氣堵在胸口,驚的沒有呼吸過來,緩了一緩,方纔有些僵硬道:“蕭凌然,你說笑吧。”
“這樣的事情,我怎麼會說笑。”方向一轉,車子在路邊停下,蕭凌然側頭道:“言玉,我們現在已經是未婚夫妻,我父母也很喜歡你,而這幾日的相處,我對你也很欣賞,我對自己也還有信心,不該讓你看了生厭,既然如此,我們何不嘗試着更進一步的瞭解,我想,我會是一個好男朋友。”
蕭凌然的神情很認真,子書言玉有點笑不出來,平緩了口氣,心裡暗自思索。
蕭凌然這轉變,也未免有些快了,真的是因爲覺得他們之間,可以相處?
倒是也有可能,子書言玉雖然不是什麼傾城傾國的美女,可卻也是清秀可人,氣質上佳。這身份,也勉強能和蕭凌然並肩,若是真的郎有情妾有意,當真也是一場佳話,皆大歡喜。
見子書言玉沉默,蕭凌然瞭然的笑了笑:“是有點突然了,不怪你接受不了。言玉,我這人便是如此,是什麼想法便怎麼表達,看你不順眼時,自然沒有好臉色。不過如今知道時我誤會了你,也沒有什麼好遮着掩着。”
蕭凌然神色坦然,淺淺笑容中沒有什麼猶豫遲疑,反倒是讓子書言玉覺得自己有點大驚小怪了。
一腳踩下油門,蕭凌然本也不打算子書言玉馬上有什麼迴應,這是淡淡道:“言玉,你不用急着拒絕,至少,要先給我一個追求的機會。”
婚雖然已經定了,不過那只是一場儀式,什麼都不能代表。蕭凌然此時想假戲真做,兩人這感情還真要慢慢培養。
這個時候路上的人已經多了起來,子書言玉望着窗外車水馬龍,半響才扯起嘴角笑了笑。
現在考慮這個問題,對她來說實在有些早了。不過兩人若真是相處的融洽,也沒有什麼不可以不可能的事情,如果說以前的子書言玉還能斬釘截鐵的說這世上,真的有絕對的是於否,那麼在經歷了這麼一場荒誕的靈魂轉移之後,也變得凡事都有可能了。
反正一時半會兒也離不開這個身份,也還要繼續和蕭凌然扮演恩愛夫妻,相處,便相處吧。至少天天的惡言相向,互不順眼,不管對蕭凌然還是對自己,都不是件心情愉快的事情。
到了醫院,蕭凌然先和方天通了電話>,確認他在辦公室裡,才陪着子書言玉一起上去。
那天從方天家中接回子書言玉之後,兩人也一直沒有見過面,不過當時看着子書言玉坦然,方天也坦然,並沒有想過他們之間有什麼曖昧。唯一覺得抱歉的,就是曾經和方天說過自己不過權宜之計不必當真,這話,怕是有機會得收回了。
子書言玉對方天那幾日的陪伴,心中實在感激的緊,再見了他還是那溫和笑意,忍不住心中一暖。
蕭凌然和方天也正常打了招呼,並沒有多說,一來方天是在上班,二來有子書言玉和蕭凌然都在,無論想問什麼事情,問個人,也都不好說話。
打了招呼,方天一眼便看見子書言玉手腕上的傷痕,不由的皺了皺眉:“凌然……你不會……”
蕭凌然無奈苦笑:“方天,你不是覺得我會家暴吧。就算鬧的再厲害,我也不至於會和言玉動手吧。”
方天歉意笑笑,自己好像有點緊張了,和蕭凌然認識了那麼久,雖然也見過他狠戾的時候,不過還不至於會對一個女孩子動手。何況子書言玉又哪裡是那麼脾氣好的人,不管他們有什麼爭執,如果真的鬧到了動手的地步,想來也不會一起出現在這裡。
再說蕭濼也來了上海,方天知道蕭凌然和子書言玉訂婚的事情全是蕭濼拍板做主,他對子書言玉喜歡的緊,有老爺子在,誰被誰欺負,這還是個未知數。
看着方天疑惑的樣子,子書言玉只得把林嘉怡的事情略帶着提了一提,也不知道爲什麼,就是不想看着這個男人看自己那種擔心的眼神。
方天的眉隨着蕭凌然的態度而舒展開來,雖然對着事情很不痛快,可是心裡卻也知道,子書言玉有那樣一個未婚夫守在旁邊,自己再是擔心,也不能表露的太明顯。
朋友歸朋友,朋友妻更是不可欺,對子書言玉的過份殷勤,便是真的沒有什麼異心,那也是不合時宜的。
又再寒暄了幾句,便切入正題,方天問了些子書言玉這些天的身體狀況,心緒反應,又再做了些檢查,將她常用的藥換了幾種,一番折騰下來,也折騰了快兩個小時。
蕭凌然表現的真的如一個體貼負責的未婚夫一樣,繳費拿藥不用人喊,方天說到注意事項的時候,也認真的聽着。
蕭凌然去拿藥的時候,子書言玉正坐在方天的辦公室中,方天猶豫了一下,道:“言玉,真的沒事吧,那天走的時候我看你們都怒氣衝衝的。”
子書言玉搖了搖頭,那天是怒氣衝衝的,不過現在,也真的沒事了。
“沒事我就放心了。”方天道:“你現在的身體可禁不起折騰,我還是那句話,什麼事情都可以做,不過一定要知道自己的身體狀況,你和旁人不同,必須時時刻刻注意保持心情平和。”
“我知道。”子書言玉笑笑,頓了頓,道:“方天,我想問你個問題。”
方天隨口道:“什麼問題?”
“蕭凌然,是個怎麼樣的人?”子書言玉斟酌了一下,還是坦言道:“或者說,他是個適合做男朋友的人嗎?”。
方天一愣:“爲什麼這麼問?”
子書言玉抿了抿脣:“就是問問,要是不方便說,就算了。”
方天呵呵一笑:“這有什麼不方便說的,只是覺得有些突然。”
子書言玉也跟着笑了笑,聽着方天說:“如果把這世上所有的男人排起來打分,滿分一百,凌然怎麼也能有九十八了,雖然有時候脾氣硬了些,可是如果你是他在意的人,他一定是個完美的戀人,你應該見過他父親了,父子兩是一個樣子的,蕭伯父這些年了,在商場的手腕越來越強悍,對着蕭伯母,卻是一點脾氣都沒有。”
子書言玉想着那天和蕭母對話的場景,不由的笑了笑,雖然年紀不小,可是看的出來,蕭母還是個活潑散漫的性子,這性子,沒有一個溫和的包容,怎麼可能維持到現在。
方天又道:“我就聽蕭伯父對凌然說過,男人,有出息有能耐,呼風喚雨都該是在外面。窩裡橫,那是最沒用的表現,如果決定了要和誰在一起,就該呵護體貼,要知道,一個女人下定決定用一身陪着你,是一件多麼不容易的事。而有很多人很多事,是錯過了,就再也回不來的。”
方天的話,讓子書言玉想到了在療養院裡蕭濼的表情,想來,蕭濼或許是經歷過一場刻骨銘心的離別,纔會格外珍惜相處的時光。
說着話,蕭凌然從外面回來,聽着兩人說話,不由的道:“你們聊什麼呢,聊的那麼熱鬧?該不是湊在一起說我壞話吧?少字”
子書言玉笑了笑,想到方天剛纔給他的評價,不由的摸了摸鼻子。
一步留神,自己竟然找了個九十八分的男人,嘗試着相處一下,或許真的可以考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