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迎靈

坐在龍牀上的劉禪嘆了口氣,記起了上個月接到諸葛丞相在前線病危,急得他連連跺腳,聲隨淚下,還是費禕提醒他趕緊派李福趕赴前線問候丞相,如丞相不能痊癒,要問後面的國事如何託付。李福走後,劉禪成都,寢食不安,動止不寧;夜作一夢,夢見成都錦屏山崩倒;遂驚覺,坐而待旦,聚集文武,入朝圓夢。譙周曰:“臣昨夜仰觀天文,見一星,赤色,光芒有角,自東北落於西南,主丞相有大凶之事。今陛下夢山崩,正應此兆。”後主劉禪愈加驚怖。忽報李福到,後主急召入問之。福頓首泣奏丞相已亡;將丞相臨終言語,細述一遍。劉禪聽了大哭:“天喪我也!”哭倒於龍牀之上。侍臣扶入後宮。吳太后聞之,亦放聲大哭不已。多官無不哀慟,百姓人人涕泣。劉禪自己也是連日傷感,不能設朝。

經過和莊周的記憶相通,劉禪瞬間已經知道了明日迎靈的情形,他知道自己目前最重要的是把握時機,相父走了,自己完全成爲了蜀國君主,相父經過三年平南和十年北伐,給自己留下的家底還算不上爛攤子,但目前局面也可說是危機四伏。首先魏延反,馬岱斬的結局肯定已經無從挽回了。這個先放在一邊,明日當着文武大臣迎接相父靈柩,自己當如何表現呢?相父是蜀國的擎天之柱,他的逝去當然會產生震撼式後果,如何把這種震撼力轉化爲讓蜀漢軍民上下團結一致,同仇敵愾,誓死捍衛漢室呢?

劉禪苦苦思索着,忽然對門外喊道:“大黃!”,黃皓立刻進來跪下道:“奴臣在!”劉禪道:“立刻取紙筆來,朕有事交代你去辦,天亮之時要齊備。”“奴臣遵旨!只是陛下,此刻才三更,陛下應當休息纔是,明日正午還要迎接丞相靈柩。”

“朕當然知道,所以這件事必須即可去辦,辦完之後朕才能休息。”“奴臣遵旨!”黃皓退下了。劉禪既然接通了後世記憶,當然知道黃皓是個什麼料。不過他也知道黃皓不要說孔明在世階段,直到費禕去世,他纔開始猖狂。此刻的黃皓是自己小時的玩伴,對自己照顧的無微不至,且做事幹脆利索,可以信託……

次日正午,成都城外二十里,錦屏山下。劉禪率闔城文武百姓,都身穿素裝,準備迎接孔明靈柩。他一夜不曾睡好,卻一直站立着,眺望着遠方。心中在回憶和相父最後一次見面的情形。那是第六次北伐前夕了吧,孔明雖掌握蜀中大權,但並不像曹瞞一樣視漢帝爲傀儡,表面尊敬暗中架空,每次北伐必要得到自己的批准。

孔明跪在丹陛下,恭恭敬敬的奏道:“臣今存恤軍士,已經三年。糧草豐足,軍器完備,人馬雄壯,可以伐魏。今番若不掃清奸黨,恢復中原,誓不見陛下也!”劉禪從寶座上仔細的看相父,比起三年前北伐回來又老了許多,劉禪並非全無心眼,那南中,庸涼都是怎樣的荒蠻之地?丞相自父王託孤之後,幾乎沒在成都住過,不是南征就是北伐,劉禪縱然不大理解丞相拼命北伐的用意,也知道他是爲了自己好,不由得紅了眼圈,說道:“方今已成鼎足之勢,吳、魏不曾入寇,相父何不安享太平?”孔明擡起頭對劉禪道:“臣受先帝知遇之恩,夢寐之間,未嘗不設伐魏之策。竭力盡忠,爲陛下克復中原,重興漢室:臣之願也。”……

正此時宿衛軍統領向寵打斷了劉禪思路,啓奏道:“陛下,丞相靈柩到了。”劉禪急忙率文武前去迎接。他兩邊便是武將之首向寵和文臣之首蔣琬,費禕。遠遠的楊儀看到後主,慌忙下馬請罪,奏報魏延謀反之事,並請後主寬恕自己先斬後奏之罪,劉禪命黃皓扶起楊儀,好言安慰了幾句。後面便是姜維帶衆將擁簇丞相棺槨而來。此刻的姜維三十二歲,是孔明培養的蜀國後期統帥。劉禪細看姜維和衆將士也是個個素服,臉上都遍佈着悲傷和睏乏。劉禪之前接到奏報,知道蜀軍退到漢中,纔開始全軍舉哀,士兵們才知道自己的統帥孔明真的亡故了。哭得跌跌撞撞,竟有哭倒在地救治不及者……

劉禪向姜維和衆將點點頭,命平身。自己走近諸葛棺槨,不由紅了眼圈。轉身對衆文武道:“朕要告訴衆卿一件事情,昨夜父皇託夢於朕。”說到此衆文武軍士百姓全部跪倒。劉禪繼續道:“父皇說丞相未出茅廬,已經知道天下三分,其用兵設計,彷彿天人!爲何十年北伐,竟未功成?此乃天意乎?天意是什麼?爲君者各修其德,爲臣者各盡其忠。”說罷,向諸葛靈柩跪拜下去,哽咽道:“朕爲君者,繼位十年來,貪圖安逸,不能全心輔助丞相北伐,致使將士們馬革裹屍,死亡無數,卻未取中原寸土,首過在朕!”劉禪說罷,衆臣也連忙面向丞相棺槨請罪。劉禪又道:“昨日父皇還特賜文句悼念丞相,朕在夢中用心謹記,醒來後急忙寫在紙筆上。”說罷,幾名軍士挑出劉禪昨日寫好的輓聯。衆人擡眼看到。正是:

三顧頻煩天下計,兩朝開濟老臣心;出師未捷身先死,長使英雄淚滿襟!

這時,一陣低低嗚咽聲先從北伐兵士們開始,漸漸擴散到成都文武,軍民,哭聲越來越大。姜維匍匐在地,一邊抹淚一邊念道:“出師未捷身先死,長使英雄淚滿襟。”

接着衆人只聽劉禪一聲哭喊,“相父!”只見他跪倒在孔明靈柩前抱住棺槨痛哭起來,“相父,禪兒在成都給你修了新的相府,你竟然未住一日,你病了,禪兒身爲一國之君,未盡一日之孝,豈不是百身莫贖嗎?”旁邊蔣琬,向寵幾位文武慌忙上前勸慰,劉禪又問楊儀道:“相父臨終可有表章。”楊儀答有,劉禪命楊儀當衆人開念。

楊儀唸誦道:“伏聞生死有常,難逃定數;死之將至,願盡愚忠:臣亮賦性愚拙,遭時艱難,分符擁節,專掌鈞衡,興師北伐,未獲成功;何期病入膏肓,命垂旦夕,不及終事陛下,飲恨無窮!伏願陛下:清心寡慾,約己愛民;達孝道於先皇,布仁恩於宇下;提拔幽隱,以進賢良;屏斥奸邪,以厚風俗。臣家成都有桑八百株,薄田十五頃,子弟衣食,自有餘饒。至於臣在外任,別無調度,隨身衣食,悉仰於官,不別治生,以長尺寸。臣死之日,不使內有餘帛,外有贏財,以負陛下也。”

劉禪因爲是君主身份,聽孔明遺書時本是站立,聽罷後又跪下放聲痛哭道:“相父啊,十餘年來你讓朕在皇宮安享清福,你南征北討去的都是不毛之地,如今你去了,連朕賞賜你後人都不肯,你不是讓朕內疚一輩子嗎?”衆臣也是聽得淚流滿面,卻又怕劉禪哭壞,急忙一齊上前勸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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