盜跖要與我做的買賣,其實和奴隸販子的買賣差不多,唯一不同的是,市集上買人付的是錢,我從他這兒買人,付的是吉凶一卦。
“你說你知道智府的藥人被關在哪裡?”四兒和無邪被我們支了出去,屋裡只有我和盜跖兩人。
“你要找的藥人被智瑤單獨關押在密室之中,而且這間密室還用了魯國公輸班特製的青銅鎖,沒有鑰匙即便你找到了密室也救不了人。”
“我要找藥人的事是無邪告訴你的?”
“狼崽只說你在智府找人,是你的碧眸告訴了我,你要找的人是誰。”盜跖從牆角的簍子裡掏出了兩個紅果,用袖子胡亂擦了擦後扔了一個給我。
我伸手接過,又問:“當日你在屋頂上說我是承了九尾獸血脈的人,對狐氏的傳說你又知道多少?”
“知道多少?”盜跖仰頭大笑,“我說我喝過那藥人的血,你信嗎?”
“你說的再清楚些,興許我就信了。”我心頭一緊,目不轉睛地看着他。
“二十年前我在晉地被毒蛇咬傷,只能倒在田埂上等死。那天晚上的月亮又圓又大,一個碧眸男人用他的血救了我的命。幾年後,我回到魯國,有一日公輸班(1)向我吹噓他爲晉國智氏宗主新造了一把子母鎖。”盜跖從懷裡掏出兩把造型奇特的青銅鑰匙在我面前晃了晃,隨後又笑嘻嘻地收回了懷中,“這一把子母鎖就要五十金,你說那上了鎖的屋子裡該有多少珍寶?當時我就留了心眼,設計偷了公輸班的鑰匙。”
“他沒有發現?”
“那個傻瓜以爲鑰匙掉進了河裡就又重新配了兩把一模一樣的送到了晉國。十五年前,我終於找到了智瑤的密室,可那間密室裡什麼寶貝都沒有,那裡只藏了人。”
“那個用血救了你一命的男人?”我忍不住把身子往前傾了傾。
“就是他。”
“那你怎麼不救他?他好歹救過你一命!”
“小丫頭,我柳下跖雖說是個匪盜但這點道義還是有的。我欠他一命自然要還他一命,可惜他把這個機會讓給了另一個人。”
“密室裡還有另外的人?”
“密室裡還關了一個女人,一個懷了孕的女人。”
“什麼!”我心下一驚,手裡的紅果兒骨碌碌滾到了盜跖腳邊。
“那男人用自己的一條命換了女人和她肚中嬰兒的兩條命,實是筆劃算的買賣。”盜跖說得漫不經心,可一雙眼睛卻直勾勾地看着我,彷彿要透過我的眼睛看到我心中所想。
“你救了她?”我刻意放鬆了自己的表情,起身把紅果拿了回來。
“我把她帶出了密室,但一轉頭她就跑沒了影子。”
“跑了?可你不是救她的人嗎?”我啃咬着手中的紅果,心思全都集中在了那女人和孩子的身上,果子是甜是酸根本沒嚐出味道。
盜跖嘴角一彎,笑道:“她是我怕我打她肚中嬰孩的主意吧!畢竟我見識過狐氏之血的神奇,那嬰兒可說是個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活藥罐啊!”盜跖說完雙手一支把腦袋湊到了我面前,“你不會就是那女人肚子裡的孩子吧?”
我正視着他的眼睛微笑道:“我母親是涇陽城富戶家的侍妾。”
“是嗎?”盜跖笑着把腦袋縮了回去,“丫頭你別怕,我不會喝你的血。而且就算我當年救了你的一條小命,我想問你要的也只是吉凶一卦。”
“你要我替你算什麼?”我問。
盜跖拍腿站了起來,他在屋子裡走了兩圈後復又走到我面前:“不久的將來我要做一件大事,晉國的人都說你是神子,那我就請你這神子幫我算一卦,看看我這大事能不能成。”
“你要做什麼大事?”
“現在我可不能告訴你。你只需答應我,將來爲我算上一卦,算卦之後十日內不能離開我身邊。你若同意了,我就幫你救出智府的藥人。怎麼樣?這筆買賣夠划算吧?”
“救人拼命的事全由你來做,這買賣我橫豎不會吃虧,好!一言爲定!”
“一言爲定!”盜跖看着我,眼中閃過一道精光。
和我敲定了這筆買賣後,盜跖突然心情大好,他陪着無邪練了一會兒劍,又忍不住賣弄給四兒演示起了幾招據說無人可敵的大殺招。
我看着眼前笑呵呵的三個人,心思卻早已經飛到了九天之外。
密室裡懷孕的女人會是我可憐的阿孃嗎?在我們到達雍城之前,她從來不在一個地方住上三個月的時間,爲的是躲避智府的搜查嗎?還有那個被關在智瑤府裡的藥人,他會是我的父親嗎?
“阿拾,大叔說要教我習劍呢!”我正在發呆,四兒突然笑着撲了過來。
“四丫頭,等你學會了,誰再摟你親你,你不用自己抹眼淚,直接下手割了他的子孫根!”盜跖衝我們大聲笑道。
“什麼是子孫根?”四兒一挑眉毛,杏眼格外動人。
“別聽他胡說!走,我給你找根合適的樹枝學劍!”我說完推着四兒往前走了兩步,回頭瞪着哈哈大笑的盜跖指了指他的胯下,比劃了一個手刀。
盜跖於是笑得越發大聲。
看人比劍,輕鬆刺激,但自個兒練劍卻是苦不堪言。四兒雖用輕巧的樹枝代替了笨重的長劍,但一天下來,即便扔掉了手裡的樹枝,右手還是止不住地發抖。
“這一招得練多久啊?”四兒喘着粗氣,癱坐在水潭邊。
無邪烤着新抓上來的肥魚,笑嘻嘻道:“聰明的人三個月,像你這樣的嘛,三十年吧!少算點。”
“你三個月就把這招學會了?”四兒問無邪。
“不,應該說,我三個月把他會的都學會了!”
四兒一聽仰面躺倒在地:“怎麼人和人差那麼多啊……狼崽,水——”
無邪從我這兒拿了水袋,顛顛地走到四兒身邊:“死丫頭,想喝水是吧?來,咱們也做場買賣!”
“做什麼買賣?”四兒朝無邪伸手招了招,“水——”
無邪朗笑一聲湊到四兒耳邊一陣嘀咕。
“嘿,這兩個人倒也般配,不如你把四丫頭許給狼崽子好了!”盜跖看着無邪和四兒跟我打趣道。
“不要!”兩人異口同聲。
“男歡女愛又不是壞事,試試又何妨?”盜跖不依不饒,抱胸打量着無邪和四兒,“試試吧!說不定還能生個小狼崽。”
他這話一出,無邪和四兒對視一眼,然後連滾帶爬逃命似分開了好幾丈遠。
“我這小丫頭心裡有人了,大叔你瞎攪和什麼!”我輕笑了兩聲,轉頭望向四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