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永遠不知道自己的野心在什麼位置。
當燕北只有一十八騎追隨者時,他想要爲兄復仇,他想要與弟弟燕東綢繆好子孫後代的出身,除此之外,再無所求。
但當他的兄弟們輕而易舉爲他募集到七百餘黃巾舊部,一躍成爲中山國的軍侯,而且是勢力最強的軍侯……沒有一絲意外,他想要擁有更多。
他要擁有更多。
“都尉,兵來了城裡有沒有糧?”燕北笑着將馬繮繩丟給王政府上的奴僕,滿臉笑容地推開門,這才現王政並不大的屋子裡站了不少人,一名衣着華貴的中年男人正坐在王政的屋子裡,倒是他的都尉跪坐在一旁聽着訓話,這才收斂了面容插手應諾,訕訕地倒退出去,“勿怪屬下無禮。”
王政府上總共沒幾個人,那幾個奴僕誰不認識燕北?這個整天挎着刀劍出入縣中的隊率,哪有奴僕敢攔着他,燕北自然也不會將這些事情怪罪在奴僕身上。
只是反思自己,對王政這個足夠寬容的都尉……他這個做屬下的,恐怕確實是有些不敬了。
方纔雖然只是匆匆望了一眼,但燕北記住了正在對王政訓話老者的模樣,如果他沒猜錯的話,恐怕那個一身上位者威勢的老者,應當就是中山太守,同時也是燕北心中的頭號野心之徒……張純。
張純在燕北心中是絕對的野心之徒,單單從他心底裡明瞭的那些信息來看,此人先前歷任縣尊,後更是位臨中山太守,正經的官秩兩千石封疆大吏,掌一郡數百里軍政大權,已然是地位然。然其生活並不奢華,豢養死士親信武夫,更與外族勾結籌謀大事,不惜送出千金重禮至烏桓。
燕北便在心底裡斷定了,此人要舉兵造反。
否則漢地太守之然身份,即便是烏桓大人,亦可一封手信而招之,還需送禮?
“方纔那勇武之士爲何人?”張純的眼底閃爍着兇光,面上對王政說話卻還是滿面笑容的慈祥面孔,對跪坐於下的王政點頭讚道:“卻不想王都尉麾下還有這般勇士嗎?”
“回大人,此人喚名燕北,乃幽地人士,前月方來中山投奔屬下,屬下觀其勇武,便命其暫做隊率募兵。”王政說着,又陪着笑臉對張純說道:“其人雖不識禮數,然本事卻並不差,屬下命其募兵二百,如今歸來應已做好。”
在漢時,‘大人’這個稱呼並非官職高的意思,而是相當於家中長輩,或外面受人尊敬的長輩才能使用。而王政這樣稱呼張純,則是爲了顯示尊敬,畢竟自他爲吏時便跟隨張純,算是張純的親信門客。
他本要燕北募兵四百,不過此時爲了給燕北邀功,內心裡給燕北免了一半的兵員,自然是想着讓燕北在張純及其親信潘興等人面前露個臉,給他這個長官好好長長臉。
“哦?旬月之間以隊率之身募兵二百,倒不是廢物。”張純有些奚落,事實上他正在與王政商議着起兵反叛的事情,這種事他不需要與每個人都打好招呼,但中山國說到底還是大了些,對於這幾個親信他自然都是需要事先通個氣,這種事情被燕北撞破,張純便起了殺心。
不過考慮到將來要做的大事還需要勇武之輩爲其拼命,便對潘興說道:“既是王都尉的親信,且將他叫來,問一問他事情做的如何。”
潘興是個高大的冀州漢子,長一雙渾圓眼,皮膚帶着面朝黃土背朝天的顏色,身形也是腰帶比肩膀寬的模樣,再加上一身都尉紅甲,挎着環刀走起路來使得地動山搖,倒是一副猛將姿態,與王當有一拼。
得了命令,潘興挎着刀轉身而去,走出屋子見到正立在門外的燕北,歪了外腦袋,甚至連一個字都不想說。
倒是倨傲!
燕北自然不與他鬥氣,昂挺胸地走了進去立在當中,將目光望向跪坐堂下的王政。
王政急忙說道:“燕二郎,座上乃中山府君,還不快快行禮?”
府君是人們對太守、國相的尊稱。
燕北一聽此言心中瞭然,當下臉上做出驚疑不定受寵若驚的表情偷偷看了一眼張純,這才急忙躬身拱手,行禮道:“屬下隊率燕北,拜見府君!”
他的聲音洪亮,容貌更是威武,遠遠過中人之姿的王政,就算比起潘興的威猛也不讓分毫。
“免禮,且坐下吧。”張純對潘興給了個眼神,隨後問道:“我聽王都尉說……你領命募兵二百,情況如何?”
潘興得了眼神示意,當下攥着刀柄向後不着痕跡地跨了一步,正立在燕北身後。
在這個位置,他只需要抽刀斬下,燕北一顆好大頭顱便立即落地。
張純心裡打的算盤很好,王政是個老好人,貿然對他說起兵反叛恐怕還要費上一番口舌,但他膽子並不大,若這叫燕北的小小隊率沒做好募兵的事情,找個由頭將他斬了,驚駭之下王政哪裡還顧得上反不反叛……只要一開始沒有反對的聲音,等烏桓大軍南下,必雲從響應,也輪不到誰說不行了。
燕北感覺到身後的潘興,接着低頭行禮時用餘光掃眼望了一眼潘興的影子,擡起頭時便已面色如常地說道:“回稟府君,屬下受命募兵,怎知應募者不絕,募至七百餘人,屬下本想沙汰至二百,卻畏府君用人之際,只得率先回來問詢王都尉……”
“什麼?你募到……七百餘人?”
張純也有些坐不住了,整個中山國的郡國兵有多少人?不過兩千!儘管這一個月自都尉至軍侯都受命募兵,也就才堪堪五千部下,燕北這麼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隊率,一個人便徵募了七百餘人?
張純都感到有些坐不住,更何況潘興與王政,這其中尤其以王政最爲驚訝,當初將使命交給燕北的時候,可沒想到他能募集到這麼多人啊!
“回府君,正是七百餘。不過府君啊……能不能先給屬下一道手令,領些軍糧?”張純的喜於形色自然落入燕北眼中,他可清楚自己身後還有個膀大腰圓的壯漢握着刀打算把自己幹掉呢,連忙拱手道:“昨日七百軍卒的晌食便用盡了屬下今年的冬糧,那些軍卒眼下還餓着呢。”
“好!好!好!”張純接連說出三個好字,接着當即拍手對王政說道:“王都尉,你且帶着燕隊率,不,燕二郎,從現在起你便是中山的軍侯了!請王都尉帶你前往庫府領出軍糧,再去武庫領取軍備……三日之後,傳令中山所有軍侯、都尉,於城外西門議事!”
燕北自然是一副感激涕零,聽着身後潘興讓步的聲音,他自己當然清楚這是在鬼門關外走了一遭。
“二郎你可是好運氣,好本事!”王政在路上還笑着讚歎,“也不知是怎麼了,這兩個月隨便立些功勳就能升遷,你是不知道,我在中山國可做了整整八年的軍侯,這才升任了都尉,你倒好,從不聞一名到軍侯只用了不足一月。”
燕北笑笑,一路上自然是隨着王政去說。
可他心裡,可清楚的跟明鏡兒一樣。
中山國如今的官位,重要嗎?這東西一點兒含金量沒有,全仗張純一張口,全天下哪個郡能有三個都尉?眨眼間膨脹到平時郡國兵近三倍數量的駐軍?
這肯定是要打仗,只有王政看不出來!
同時在心底裡,儘管是初次見面,燕北對張純和潘興這兩個人,可算是恨上了!
哪裡有人一見面一言不合便要取人性命的?燕北甚至都不知自己做錯了什麼,難道僅因個不識禮數,就該死了嗎?
無論如何,軍侯的官職算是拿到手裡了,在和平時期也算與縣尉同級,官秩六百石的官員。
只可惜,自己這官職是個準備造反的老頭子給的,否則若是在燕北的幽州遼東老家做上這官秩六百石的曲長,不知是多麼威風……六百石,可就與一州刺史平級了。
燕北先讓王義領着部下入駐盧奴城西大營,隨後帶着姜晉與王當等五十名士卒前往城中武庫,他們要領取一個曲的軍備。
五百套軍卒紅衣布甲,二百套兩當皮甲,二百柄制式環刀,四百個燒鐵矛頭,一百張腰張弩及成套的弩箭。
託張純的福,燕北還在城池的武庫中走了一遭,可算是給自己長了見識,那麼多的軍備足矣武裝上萬軍隊,而這還只是一座郡中大城的儲備。
怪不得當年攻打縣城,城破之時守軍總是先將武庫與庫府點燃……這東西若落到叛軍手裡,眨眼便能武裝起不亞於漢軍的軍隊。
值得一提的是,燕北的軍侯配備可完全不同與士卒了。
二十五煉的鍛打環刀就不說了。配的鑲皮甲外面還套一件鐵葉扎甲,將胸腹與下襬大腿等要害部位全部護住,厚重的鐵葉子足矣阻擋尋常刀劍,端是一件保命的寶貝。
取了軍備,燕北帶着一夥弟兄歡天喜地的步入城西大營。
軍械糧草具備,燕北的心裡可算是有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