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扒開一條縫,看到了那個女人的側臉,精緻的五官,高貴的氣質,正是前段時間頻頻出現在陸承佑身邊的關心眉。
“……那裡環境優雅,醫療服務等各項設施都是世界一流的,我相信爺爺去的話一定會喜歡上那裡的。”
關心眉興致勃勃的說着,何蔚藍猜想她說得應該是某個醫院或者是類似療養院之類的地方。
“佑說叔叔阿姨也在英國,等我把爺爺安頓好了,就把叔叔阿姨一塊接過來,一家人在一起,爺爺的心情也會好很多。”
關心眉自顧自的說着自己的夢想策劃,何蔚藍則因她的話吃了一驚,英國?可是陸承佑告訴她的是陸叔琴姨在美國啊!
“等到我和佑結婚,我們會在英國定居,那時候,也一併接杜叔過去一起生活,杜叔,你說好不好?”
杜遠忙不迭的點點頭,彎下腰,笑道:“好,好,怎能不好。老爺,您看,關小姐對您多貼心啊!所以,以後您不能再拿東西砸關小姐了,她可是少爺喜歡的人兒,砸疼了,少爺可是會心疼的。”
可能是因爲關心眉是生人的緣故,每一次來看陸老爺子,他不是扔東西,就是大喊大鬧,擺明着不歡迎她,關心眉是誰,天生的嬌貴命,哪裡受過着種氣,還是一個癡呆老頭子的。
當然杜遠父子也紛紛勸陸老爺子,不過效果不佳,但更他們想不到的是,關心眉似乎並沒有拿這當回事,每逢過節,或是週末的時候就會過來探望,他們的擔心倒是多此一舉了。
關心眉越表現得不在乎,杜遠心裡越覺得對不起她,所以一般情況下,他都會幫關心眉說話,不論陸老爺子聽懂聽不懂。
何蔚藍已經聽不清他們說什了,關心眉的一句“等我和佑結婚”猶如突然飛來的一個炸彈,將她腦袋炸的四分五裂,腦漿迸了一地。
直到回房很久,她還是不能思考什麼,傻子一般的坐在梳妝檯前,愣愣的看着那個癡呆的自己。
張媽見她回來的時候,臉色異樣,便端着點心上來,敲門沒人應,就自己推門進來了。
“小姐,吃點水果吧!”
她將水果拿到她面前,她看了一眼,隨手捏起一塊香瓜。
“琴姨最喜歡吃香瓜了,不知道在英國能不能買到這麼甜的香瓜。”
張媽嘆了一聲,就坐了下來,也不知道怎麼安慰,就隨口說了一句。
“英國比我們有錢多了,香瓜肯定會有的。小姐別擔心了,先生夫人會照顧好自己的。”
見她低頭不語,像是在想着什麼,她想到小姐回來時臉色不好,而關小姐又正好在老爺身邊,不知道兩人碰面沒有,便試探性的問了一句。
“小姐回來那麼早,沒有見到老爺嗎?”
何蔚藍像是突然從夢裡醒來一樣“哦”了一聲,笑笑,過了一會又道:“我突然想到以前爺爺就喜歡一個人靜靜曬太陽,我不忍打擾,半路折了回來。”
張媽心裡大大的鬆了一口氣,又笑着勸何蔚藍吃水果,何蔚藍當然沒有錯過她眼底的那絲僥倖,心裡一時酸澀難忍,低下頭去啃香瓜。
直到午飯,何蔚藍纔算是和關心眉正式見面。
明顯的,她並不訝異關心眉的的表情,以前的一面之緣,看來她還是記得的,只是她搞不懂的是,爲什麼一個身份低賤,工薪階層的女子會出現在這裡,更讓她震驚的是他們還口口聲聲的喊着她小姐。
看着關心眉呆掉的樣子,不知怎地,何蔚藍心裡突然一陣暢快,她笑着走過去,優雅的伸出手。
“關小姐,我是何蔚藍。”
既然他們都叫她小姐,那她就要在說話舉止上表現得像個小姐。
過了好久,關心眉纔回過神來,不愧是大家出身,就算是再震驚,該有的禮貌和優雅,她還是拿捏得恰到好處。
“何小姐,我們又見面了,看來我們緣分不淺。”
她笑意盈盈,音調輕輕緩緩,卻成功的勾起了在座的各位的注意力。
“你們見過面了?在哪裡?”
杜宴楓率先問出口,關心眉看了一眼身邊低頭吃飯的陸承佑,笑道:“秘密。”
隨即體貼的爲陸承佑夾了一塊魚塊。
“嚐嚐看怎麼樣,這是我做的。”
杜宴楓又將頭轉向何蔚藍,“藍藍?”
何蔚藍不理他,忙着爲坐在身邊的杜牧晟剝蝦殼。
一頓飯,可以說,何蔚藍和關心眉相談甚歡,不知道的還以爲兩人是多年未謀面的老朋友呢!
因爲太有默契了,所以飯後,關心眉提議道何蔚藍的房間裡坐坐,姐妹倆說些私房話,何蔚藍作爲姐姐,當然欣然答應。
若不是,何蔚藍在上樓前被陸承佑攔住,而何蔚藍又笑容嫣然的說了一句話,他們一定會認爲,她們真的很適合做朋友。
當陸承佑伸手拉住何蔚藍的手時,何蔚藍是這麼回頭對他說的。
“如果你害怕我欺負她的話,你可以跟着進來。”
於是衆人才明白,原來那一席笑談是一場無硝煙的戰火。
關心眉圍繞着房子轉了一圈,站到窗前,指了指外面,回頭笑問:“姐姐,那個鞦韆很久了嗎?”
何蔚藍走過去,光禿禿的兩棵樹之間,孤零零的吊着一個鞦韆,搖搖晃晃的,應該是有些年代了,木板都有些發黃了,但具體有多少年了,她也不知道,因爲她走的時候,那裡沒有秋千,而小時候的那個鞦韆,也早就不知被扔在了哪個角落裡了。
“應該是吧。吃了那麼多油膩的,吃些水果會舒服些,都是些本土的,不知道你吃不吃得慣。”
她不想就這個話題談下去,轉身去端剛纔上樓時帶來的水果盤,花樣很多,做得也很精緻,看來爲了關小姐,
張媽是費盡了心思和手藝。
關心眉也不客氣,拿起竹籤插了一塊菠蘿,應該是有點酸,她皺了皺眉頭,不過還是笑着說:“很好吃。”
“你喜歡就好。”
“姐姐,若不是他們和我說,我真的不敢相信,你竟然是佑的妹妹,”完了,又自言自語的道:“佑也真是的,都沒有和我說過他有一個妹妹。”
何蔚藍低頭一手翻着書,一手端着茶杯,笑了笑。
“可能他覺得沒必要提。”
那一笑,關心眉也怔住了,第一次見到她,關心眉就知道她是個美人,不是那種豔麗逼人的大美人,但是她身上一種清零空透的氣質,卻緊緊的吸引着人得目光,而剛纔她笑的時候,讓她想到了蜻蜓輕點水面後,水波盪漾出的圈圈漣漪,輕輕淺淺的。
“姐姐,你真好看。”
關心眉由衷的讚道,她從不輕易讚美人。
何蔚藍愣了愣,擡眼看她正盯着自己看,一時間有些不自在,她站起來,尷尬的喝了口茶,笑道:“關小姐,你說笑了。”
“我都叫你姐姐的,你還叫我關小姐,叫我心眉吧!”
關心眉又跑到她身邊,熱絡的拉起她的手,卻好奇的研究起來了她的手鐲。
“手鐲好漂亮啊!”
何蔚藍像是被燙到般猛的抽回手,但一想到自己的舉動有些失常,便又拉着她坐下讓她吃水果。
何蔚藍以爲這樣,她就可以少說些話,少問些問題,誰知她話更多。
“姐姐,我記得那天在醫院裡,你說你愛佑,是真的嗎?”
關心眉問得小心翼翼,目不轉睛的盯着何蔚藍,企圖從她的臉上看出一絲情緒波動,可惜,她失望了。
何蔚藍在進屋前就料到她會問這個問題,所以她的表情看起來沒有什麼,還是一貫的淡淡而笑。
“那都是很早以前的事了,陳年往事了,不要再提了,再說,他現在喜歡的不是你嗎?你們也是要結婚的。”
關心眉不知道是該哭還是該笑,她知道何蔚藍說謊,雖然她裝得若無其事,最後她還是笑笑,她相信那笑一定
不怎麼好看。
陸承佑深受槍傷,消息對外界全部封死,而突然的一天,那個女人卻突然闖了進來,她還記得那天,兩人見面
的情景,雖然都在各自抑制,但是旁觀者的她比誰都看得清楚,那一刻她知道陸承佑在昏迷的時間裡,囈語喊出的
人兒就是她。
她記住了那張臉,那張驚慌失措,又不掩欣喜的臉。
她也記住了他們當時說的每一句話,陸承佑說:“我們不是朋友,我卻是她第一個男人,我們又不是情侶。該
怎麼形容我們之間的關係?”
他們是兄妹,異父異母,卻有過肌膚之親的兄妹。
她說:“我愛你,在過去的幾個月裡,我一直愛着你。我還想對你說,對不起,我沒有守住對你的承諾,離開
了你,甚至還殘忍的把你忘記了。”
“姐姐,你是因爲不愛佑了,所以才忘記他的嗎?可他還是你的哥哥啊!”
關心眉忽然笑着問,丹鳳眼亮亮的,像是有很多星星墜在了裡面,亮得她不忍逼視。
她眼睛遊移了一會兒,但是關心眉一直看着她,她沒辦法,對着她,想扯嘴笑笑,但是覺得笑又像是掩飾,索
性不笑了,正色看了她半天,還是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手心手背都是汗。
“還是因爲別的原因,不得不忘記他?”
何蔚藍忽然站起來,語氣有些煩躁。
“心眉,我不想就這件事再說下去。我已經說過了,那都是過去的事了,我回到陸家只是想要照顧爺爺。如果你覺得我的存在威脅到你的話,你儘可以告訴我,我不是個不通情理的女人。”
關心眉也被她的義正言辭嚇得呆了一會兒,然後,走到她面前,面容真摯,語氣誠懇。
“姐姐,我沒有別的意思,我只是想要確定一些事情而已,如果姐姐和佑是兩情相悅,我就算是再愛佑也絕不會插足你們之間的,如果我的話,讓姐姐感到不舒服的話,我道歉。”
何蔚藍有一剎那的恍惚,她覺得有什麼好像從一開始就不對勁了,又找不出哪裡不對勁,只覺得心裡憋悶得慌,她看了關心眉好一會兒,笑了笑。
“是我太激動了,你別放在心上。”
關心眉是吃過晚飯走的,喝了點酒,走的時候臉蛋紅撲撲的,拉着何蔚藍的手對她百般不捨。
陸承佑出去送她,見她走得很輕盈,一副興高采烈的樣子,他卻覺得怪異,所以在坐上車後,他開口就問:“你和她說了什麼?”
關心眉的笑略微停滯一下,他說的是你和她說了什麼,不是你們說了什麼,更不是她和你說了什麼,他擔心的,心中唯一想到有沒有受到傷害的只有她。
就算他看出了她的強顏歡笑!
她深吸一口氣,又恢復了剛纔那沒頭沒腦的笑容,看着他,“沒什麼,只是回憶了一下過去,聊了一會兒現在,憧憬了一下未來而已!”
陸承佑當然知道她沒有說實話,也沒有再問,發動車子。
倒是關心眉有點兒奇怪了,要知道她說這句話的時候,連掉腦袋的思想準備都有了,他陸承佑什麼人,豈容她一個丫頭片子肆意欺弄,現在她的腦袋不僅好好的長在腦袋上,他甚至連一句狠話也沒說,將她送回到了她住的公寓。
停車的瞬間,她輕聲問出口:“佑,你是不是還愛着藍姐?”
她問完這句話就想抽自己嘴巴,那不是明白着的事兒嗎?只要不是白癡,誰都看出來了。
她拍拍臉,都是酒惹的事,說什麼話都不精大腦,而有時候不得不承認,那些不經大腦的話,纔是心底最真實的想法。那些一句話在心裡百轉千回,再在腦袋裡盤旋數遍,說出口來的時候,早就失去了原來的意思,更甚者是相反的意思。
她以爲陸承佑會立刻回答,毫不猶豫,斬釘截鐵的,卻見他掏出煙,火機,吧嗒一聲,火苗躥起他湊過去,點燃,猛吸了幾口,再緩緩的吐出來,菸圈就繞着圈的上升。
她最喜歡看他微仰着的側臉,黑夜裡不甚鮮明的輪廓,卻有着最深沉的*與魅力,她不禁有些看癡了。
等了好久,還不見他回答,她心裡一直被壓抑着火苗開始慢慢的露頭,她想:他這麼猶豫,也許他自己也不知道吧?
是的,他們以前是很相愛,可是,他們分開了。
這年頭,都說距離產生美,可是一旦有了距離,感覺也可能會淡,尤其是牽扯到時間這個令世人煩擾的概念時,它帶給人們往往都是猝不及防的變化多於約定俗成的結局。而他們分開的這幾年裡,誰知道又發生了什麼事,誰又能肯定他們的心會不發生變化呢?
關心眉心正竊喜,陸承佑卻在這時開口說話了。
“愛。”
只一個字,就如兜頭澆下的一盆冰水,將那剛發光發熱的火苗瞬間撲滅,只留一地的菸灰和半空中繚繞的煙霧。
“很愛。”
好了,這下地上的菸灰也被沖刷得找不到影了,徒留那半空中的煙霧搖搖欲墜,薰得她的眼睛發澀發疼。
“他們都說我是個不懂愛,更不知道愛爲何物的人,所以我也一直認爲我的一生中不會有愛,更不會去愛上誰。可是,我愛上了她,無可救藥,無法自拔的愛上她,心眉,不要再把心思放在我身上,除了她我不會再愛另一個女人,於你,我不想傷害你,所以就算有不甘,也不要做傻事。你明白我說的話嗎?”
煙霧散開,她的眼前一片明鏡,原來她一直活在自己編織的夢幻裡,在追逐着一個遙不可及的童話。
她看着那雙黑眸,驚訝的在裡面捕捉到了一絲屬於人類的情緒:愧疚。
是啊,愧疚,最後的最後,他給她的也只是愧疚而已!
她爲自己感到可悲,又覺得可笑,她也就真的笑了出來,他對她一直都是這麼疏離淡漠的,他甚至都沒有對她憤怒過。“如果我要是真做了傻事,你會把我怎麼樣?”
她笑意盈盈的問,靠近他,還煽情的往他頸邊吹口氣。
“你喝醉了,我送你回去。”
陸承佑扶她進去,她是喝醉了,要不她怎麼會問他愛不愛她那麼白癡的問題呢?
如果不問,她可以裝作不知,心裡還有點念想,現在呢,心裡像是被人掏空了一般,住在心裡的那個人,忽然間說沒就沒了,那種空虛茫然不知所措的感覺,讓她不知道該怎麼辦,終於忍不住嚶嚶哭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