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時辰後,千帆纔到了老夫人的清雅居。
“祖母,帆兒來遲,還請祖母恕罪。”擡眼便看到大夫人面色怒紅地坐在一旁,夏兒跪在地上,老夫人則斜靠在軟榻上閉目養神。
“帆兒,今日可有看上的胭脂?回頭讓送到府裡來,從祖母私房裡出,算是祖母送給你的。”聽到千帆進來,老夫人睜開眼睛,坐直身子拉住她的手道。
“那帆兒就先謝過祖母。”盈盈一笑,千帆卻是彷彿剛看到看到跪在地上的夏兒,疑惑地開口,“祖母,夏兒怎麼會在這裡?是夏兒犯什麼錯了嗎?”
“小姐,您救救奴婢,奴婢不想死!”夏兒聽到千帆的問話,彷彿抓到救命稻草,小聲哭泣道,“小姐,您救救奴婢……”
“閉嘴!你這個賤婢,敢勾引老爺,竟然還在這裡裝可憐!”大夫人見夏兒一副楚楚可憐的樣子,終於壓制不住怒火,咆哮道。
“夫人!您懷着身子,莫要動怒!”張嬤嬤看到老夫人不悅的神色,連忙拉過自家夫人,低聲勸慰着。
不等老夫人說話,千帆卻是一改方纔懵懂的模樣,目光凌厲地看向大夫人,語氣中是濃濃的嘲諷:“大伯母,夏兒不管怎麼說,也是我的婢女。您這麼一口一個賤婢,一口一個賤婢,我倒是想知道夏兒這個丫頭是怎麼入了我那位道貌岸然大伯父的眼,竟然不顧尊卑,連自家侄女的婢女都能染指?”
“帆兒!這些話豈是你一個姑娘家說的!”老夫人突然擡高了聲音喝止住千帆的話,房裡頓時安靜了下來。千帆質疑的,畢竟是岳家的一家之主,作爲老夫人,自然要維護嶽崇山在嶽府不可動搖的地位。
“祖母,您何必這般動怒。”千帆卻是毫不在意地微微一笑,“自小父親便跟千帆說,大丈夫有所爲有所不爲,爲之既敢當之。如今大伯父自己做的事反倒是祖母跟着收拾殘局,您想護着大伯父的臉面,千帆爲晚輩,不敢言長輩之過,但是此事有違孝道,千帆也是心疼祖母纔會如此,還望祖母莫怪。”
“此事我本打算叫你爹孃回來再商量,但是去兵營找你爹孃的人回過話來,說是夏兒是你的丫頭,向來都是由你自己拿主意。”
老夫人又怎麼會不知道嶽崇南和冷玉茹的想法,自家大哥竟然私下裡與侄女的丫頭有染,這等沒皮沒臉之事,他們二人自然是厭惡至極,推到千帆身上只不過是覺得千帆年幼,老夫人即便把這個丫頭要了去,千帆也不會多想。卻沒想到,岳家上上下下,看的最清楚的,便是千帆這個丫頭。罷了,罷了……長長地嘆口氣,老夫人彷彿又老了許多,擡起頭看着千帆道,“今日祖母就跟你討了這個丫頭,放在祖母身邊伺候吧。”
“婆母!”大夫人到底是懷了身孕,又沒想到剛解決了高姨娘,又被一個小丫頭鑽了空子,這會估計也是氣急,往日的冷靜自持似乎都不見了,竟然朝着老夫人嚷嚷道,“您怎麼能留着這個丫頭,我看就應該把她亂棍打死,竟然敢將腦筋動到主子頭上去,您留着她又是何意!”
“老大家的,你真是愈發沒有規矩了。”老夫人終於發怒了,當場摔了茶杯。方纔被千帆明裡暗裡嘲諷了嶽崇山,但是畢竟是嶽崇山有錯在先,如今在千帆面前,大夫人竟然還如此沒遮攔,豈能不讓老夫人生氣?
如同一盆冷水當頭澆下,大夫人回過神,卻是看到老夫人冷冷的眼眸,頓時斂下眉眼,“是媳婦兒逾越了,望婆母見諒。”背上卻是出了一身冷汗,她方纔是怎麼了?怎麼會突然那般失去冷靜?
“祖母既然這麼喜歡夏兒,千帆自然是應當割愛的。”不等大夫人細想,千帆卻是已經起身,將手從老夫人手中抽了出來,隨後走到夏兒身邊道,“夏兒是個知冷知熱的丫頭,自幼便伴在我身邊,祖母若是能尋個好去處自然是好的。這丫頭既然給了祖母,以後出去那就是祖母的臉面,想必祖母是不會虧待她的。”
千帆從髮梢摘下自己帶的髮簪,蹲下身,放到夏兒手中,靜靜地看着夏兒紅腫的眼睛道,“夏兒,自今日起,你便是老夫人房裡的人了,你我終歸主僕一場,這金玉釵今日給了你,算是了了你我的緣分。”千帆傾身抱了抱夏兒,用只有她們兩個人可以聽到的聲音在夏兒耳邊低喃,“夏兒,這是我最後一次幫你了,至於你以後會怎麼樣,那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小姐……”夏兒這次倒是真心實意的落了淚,她早就知道,只要自己選了這條路,那麼她就和小姐徹底分道揚鑣,如今只不過剛剛開始而已。
“祖母,想來這裡已經沒有千帆的事了,千帆就先告退了。”見老夫人面色疲倦地擺擺手,千帆也沒有多說什麼,靜靜地退了出去。
“顧嬤嬤,帶着這個丫頭先下去,安頓好了便是。”顧嬤嬤得了老夫人的話,引着夏兒走了。
“既然這丫頭已經開了臉,找個好日子擡了姨娘吧。”房裡沒了其他人,老夫人才再度開口,“老大家的,事情已經出了,你要是真心想攏住山兒的心,還不如去籠絡那個丫頭。你護了男人的臉面,他自然是感激你的。”
“媳婦知道了。”大夫人彷彿又恢復了往日的平靜,柔順地應聲,“老爺那邊,媳婦去說吧,婆母累了一日,還是先歇着吧。”
顧嬤嬤回來後,大夫人也已經回去了。
“都安頓好了。”老夫人緩緩地開口問到。
“是,老夫人,把人安頓在雅香居了。”顧嬤嬤回了話,看到老夫人皺着眉,又開口,“老夫人,您也莫要生氣。今日這事怪不得二姑娘,老奴前些時候還聽二姑娘身邊的春兒說,二姑娘託人打聽着有沒有老實的人家,想把夏兒許過去的。如今竟然出了這事情,自然心裡是不痛快的。”
“你沒聽着方纔已經在我面前說自己個兒是千帆了。”老夫人嘆口氣,搖搖頭,這幾回的事怕是傷了那個丫頭的心,老二也是個心眼直的,自覺地自家姑娘什麼都不明白,卻是不知道那丫頭比這些人看得都清楚。”
“老夫人,事已至此,就莫要想那麼多了。這也是夏兒那個丫頭自己的命,怨不得別人。這也就虧了是二姑娘的丫頭,若是大夫人院裡的,早就沒聲響的打發了,哪裡會惹出這麼多事。”
這些年也不是沒有那些個別有心思的丫頭,只不過都被大夫人打發了而已,大夫人以爲老夫人不知道,其實老夫人只是不願多管而已。可這次畢竟是二姑娘身邊的丫頭,總不能不明不白地就沒了。
“夫人,您方纔真是太沖動了。“待大夫人一回到自己的院落,張嬤嬤就連忙把伺候的丫頭都趕了出去,關上門焦急地開口,”您不是一向冷靜的嗎?今兒是怎麼了?”
“我也不知道,只是聞着那丫頭身上的脂粉香便煩躁不已。”大夫人摸着自己的肚子,靜靜地開口,“許是被中午那事兒氣的不輕。”
“夫人,老爺是什麼樣的人您也清楚,這些年府裡就那麼兩三個姨娘也算是不錯了。”哪個女人看到自家老爺竟然跟個丫頭攪和在一起,心裡能舒坦?張嬤嬤也沒有多想,只能寬慰自家夫人道,“您想着自己個兒肚子裡的孩子,回頭老奴讓那丫頭喝了湯水,只要沒孩子,您就不必放在心上。老爺估計也就圖個新鮮,說不定沒幾日便忘了。”
“嗯,我現在就盼着這肚子裡的孩子能安安穩穩地出世。”長舒口氣,大夫人也不想再說那些糟心的事,問道,“珠兒這兩日可好利索了?”
“回夫人的話,大小姐這兩日躲在屋裡刺繡,可是乖得很呢。”張嬤嬤笑道,“我想着,許是這一場病倒讓大小姐懂得體諒夫人的不易了呢。”
“那就好,太后的壽辰就快到了,你尋了素衣坊讓她們給珠兒做幾身衣衫。”想起自家姑娘,大夫人心裡總算舒坦了些。
“老奴曉得。”張嬤嬤笑着應了,卻突然想起什麼道,“今日二姑娘出門似乎去見了清風公子。”
“那個丫頭來京城不過數月,怎麼會認識清風公子?”大夫人眸光一閃,“既然這樣,你就安排人也給二姑娘做幾身衣衫,二姑娘也該尋個人家了。”
“是,夫人。”張嬤嬤心中有數,不再多言。
而千帆閣裡,千帆靜靜地吃完晚飯,靜靜地斜靠在貴妃榻上看書,半晌過去了,千帆開了口,“怎麼,春兒你今日嘴巴被冬兒縫上了?平日裡嘰嘰喳喳個不停,今日突然安靜了,你小姐我倒是不習慣了。”
“小姐,夏兒的事,您莫要傷心。”秋兒看到千帆終於說了話,總算鬆了口氣,不等其他人開口,便將心中所想說了出來。
“怎麼,你們以爲我自回來便不言語是因爲夏兒的事在傷心?”千帆放下書,瞅着立在屋裡的五個俊俏的丫頭,笑道,“那是夏兒自己選的路,我爲什麼要傷心?”
“你們看,我就說小姐心中有數吧。”春兒彷彿得了什麼特赦,笑着開口。
“就你聰明。”千帆笑着看向春兒,“那麼夏兒今日到底是怎麼回事,誰來跟我說說?”
以嶽崇山的閱歷來說,怎麼會看上一個毫無可取之處的丫頭?說起來,她還是真是好奇夏兒用了什麼手段能夠成功地吸引了嶽崇山的目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