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衍之在躲着自己。
白蘇意識到這個問題時已經是幾天之後了,因爲曼寧的到來家裡變得熱鬧起來,兩人每天一起愉快地玩耍,白蘇玩得太嗨,自然沒有精力關注他舅舅的身心健康問題了。
深夜。
蘇衍之洗漱完躺到牀上,奔波忙碌了一天的身體極爲倦怠,很快就昏昏欲睡,意識漸漸模糊,就在這時,身側的被子突然動了一下,有什麼東西正在被窩下面慢慢蠕動。
本來快要陷入沉睡的蘇衍之猛然睜開眼睛,眼底清明一片,他一手按住正朝他靠過來的某顆毛絨絨的小腦袋,一手毫不客氣地掀開被子。
兩人視線在空中交匯,白蘇撇撇嘴,有些不甘心這麼快被發現,明明他剛纔裝死裝得很像啊掀桌!
“爲什麼跑過來?”
就像之前發生過無數次的場景一樣,白蘇將腦袋枕放在自家舅舅的胸口處,聽到他這麼問,略有些詫異,“當然是過來睡覺啊。”其實白蘇是有自己的房間的,但他自小就比較黏蘇衍之,十天裡倒有九天兩人是擠在一張牀上睡得,白蘇的房間也就漸漸被他們遺忘。
但,此時此刻,蘇衍之卻破天荒地拒絕了白蘇,他搖了搖頭,神色很是不贊同,眯着眼睛看過來,低低地叫他的名字,“阿蘇。”
“嗯?”
“你要知道,我不只是你的舅舅。”蘇衍之的聲音低沉,表情沉悶,隱約帶着幾分糾結和動搖。
白蘇呆呆地看他:“所以?”
男人的手寬大溫潤,手指修長,指肚和虎口處有些薄繭,是每年堅持訓練留下來的。現在這樣的一雙手正放在白蘇的後頸處,來回摩挲,帶來幾分難以抵制的癢意。
“身爲一個成年男人,我也會喜歡上別人的。”蘇衍之的聲音低地像是似有若無的嘆息,視線一直膠在白蘇臉上不曾移開。
“……啊?”白蘇傻傻地應了一聲,有些遲鈍地回想着這句話,片刻之後他的臉色變了,遲疑着問道:“你,有喜歡的人了?”
在白蘇皮膚上來回撫摸的手指停滯了一下,蘇衍之閉了閉眼睛,再睜開時似乎多了些什麼,他點頭:“我想是的。”
想到躺在客房裡的曼寧,白蘇只覺得心裡發寒,爲什麼他都這麼小心地讓兩人避開了,儘量看着舅舅不讓他去*,怎麼這兩人還是會遇到,而且貌似蘇衍之還一見鍾情了?
白蘇不想斷腿,更不想蘇家辛苦積攢下的家業在正牌攻的報復下毀於一旦,他最最不想看到的是蘇衍之葬身火海,爺爺蘇海禁不住打擊吐血而亡,只要一想到那副悽慘的畫面,白蘇便覺得剜心蝕骨般疼痛。
就算明知道現在蘇家勢力遠遠高於慕容家,蘇衍之的才能也絕不在慕容曄之下,可是白蘇還是不敢掉以輕心,沒人比他更清楚主角光環的巨大作用了,慕容曄有作者大大的金手指,可是蘇衍之卻沒有,他不能冒險。
在這一瞬間白蘇想了很多,臉色也一變再變,而蘇衍之便一直倚靠在枕頭上,低垂着眼簾專注地看着他,眸色帶着點哀傷。
白蘇突然坐起身來,盯着蘇衍之問道:“你確定要喜歡他,即使將來會身敗名裂?”
蘇衍之身形一僵,表情越發晦暗,聲音帶着幾分苦澀:“是的,我很確定。”
爲了曼寧,竟然連自己一貫珍視的好名聲都不在乎了,白蘇咬着自己的嘴脣,心底產生了一股微妙的嫉妒,就好像是本來屬於自己的東西,突然變成了別人的一樣,讓他措手不及。
丟下一句話,白蘇突然起身跑了出去,帶着些賭氣的意味。
“我不會讓你如願的。”
耳邊似乎還縈繞着迴音,蘇衍之頹然地躺在牀上,眼睛注視着天花板,眸子中深藏着痛苦,一動不動地躺了很長時間。
良久,他終於動了,以手遮住眼眸,薄脣微啓,低嘆:“我早就知道的……”
早就知道會這樣,卻還是忍不住心存僥倖,原來他蘇衍之也有這麼不理性的時候。
白蘇心神激盪,毫無睡意,一路跑進客房,抱着曼寧的胳膊問:“你不會傷害舅舅的,對不對?”
沉睡之中被人吵醒,曼寧也沒有產生一絲應有的煩躁,反而關切地看着他,揉着眼睛問:“阿蘇哥哥,你怎麼了?”
看着他單純無害的表情,白蘇心底的擔憂散去了些,他拉着曼寧回到牀上,像是下了某種決心一樣,突然用力捶了一下牀單:“我決定了,以後我和你一起睡!”免得舅舅把持不住搞個夜襲什麼的。
聽到他要陪自己睡覺,曼寧很開心,連連應道:“好啊好啊。”一邊說一邊往牀側挪動,分給白蘇一半地方。
白蘇躺在他身側,殷殷教導道:“寧寧,哥哥跟你說幾件事,你可千萬要記住啊!”
曼寧眨巴着大眼睛看他:“什麼事?”
白蘇掰着手指頭數給他聽:“第一,以後要躲着我舅舅走,如果他要帶你去吃飯啊看電影啊什麼的,一定不能答應!”
“好噠!”曼寧毫不猶豫地點頭,在他單純的認知裡,蘇衍之確實是好人,畢竟曾經救過他,但那人身上的氣勢太強硬了,他實在害怕的慌,就算白蘇不說他也不敢答應的,只不過,蘇先生爲什麼要請他去吃飯看電影啊?
可惜白蘇並沒有給他說出自己疑惑的機會,他看到曼寧點頭,便高興地敘述下一條:“第二,如果以後見到你那位虎子哥,不要跟他提起舅舅,知道嗎?”
曼寧有些理解不能,虎子哥人都不知道在哪裡,他就是想說也沒辦法啊,而且應該讓虎子哥好好謝謝蘇先生啊,爲什麼不讓說?
看出了曼寧的困惑,白蘇壓低了聲音誘哄道:“原因哥哥以後再告訴你,曼寧是個好孩子,答應哥哥好不好?”
此時已經是後半夜了,曼寧有些發睏,便點點頭,輕聲嘟嚕一句:“好。”腦袋一點就睡了過去。
唉,可算是搞定了,希望今晚這個約定能起點作用,讓正牌攻消除對舅舅的恨意。折騰了半天,白蘇也累壞了,閉上眼睛睡覺。
明亮寬敞的總裁辦公室。
葉知捏着一隻高腳杯,單手撐着下頜,不解地看着自己好基友:“喂,我說你們兩個這幾天在搞什麼鬼?一個有家不回整天待在公司加班,一個天天悶在家裡不出門,竟然連我一起去野炊的邀請都給拒絕了?!”
聽聞此言,坐在辦公桌後的男人停下了手裡的動作,隨手將不知道幾年前的文件扔到了一旁,疲倦地捏了捏眉心,敷衍道:“你不懂。”
“切!有什麼是我不懂的?”葉知不服氣,這幾天蘇衍之的狀態不對,像臺機器似的沒日沒夜的加班,本來不該他做的工作都被他攬了去,再這麼下去身體非垮掉不可。
這麼多年的交情,葉知怎麼可能看不出來他有心事,否則也不會放着自家生意不管,大晚上的跑來跟他縮在這沉悶的辦公室裡,他追問道:“你到底出了什麼事,說出來讓兄弟樂呵樂呵,別整日跟個悶葫蘆似的一個字不往外倒,你知不知道,阿蘇可擔心壞了,這幾天可沒少跟我打聽你的情況,你說出來,說不定我能幫你解決呢。”
“沒用的。”蘇衍之仰靠在真皮座椅上,微微擡頭,似乎在看一組吊燈,也或者什麼都沒看,他的聲音帶着股說不出的沉悶,“你幫不了我的。”
“臥槽!”葉知被他這種態度嚇着了,故意誇張地瞪大了眼睛,捂着胸口道:“你先等等,兄弟,你究竟是殺人放火還是搶劫銀行了?”
他這般說笑,大膽臆測,蘇衍之卻好像沒聽到似的,一個人沉默地坐着,就在葉知實在熬不住,打算放棄,滾回去睡覺的時候,他卻突然開了口。
“葉知。”男人低低叫了他一聲,視線卻全然不在他身上,好像完全是無意識地動作般,他彷彿是笑了,臉上卻沒有一絲一毫可以稱之爲愉悅的東西,那表情甚至比哭還讓人心酸,他捂着自己的眼睛,不知道在逃避什麼,輕聲吐出三個字。
他說:“我有罪。”
與此同時,慕容家的別墅裡。
慕容曄從樓梯上走下來的時候剛好遇到外出歸來的楊雨薇,畫着精緻妝容的女人輕蔑地掃了他一眼,纖長的手指小心地拎起自己的裙襬,好像是怕被他弄髒了一樣,態度倨傲到令人生厭。
慕容曄知道對方看不起自己,不過這沒關係,以後他有的是時間讓她後悔自己的傲慢。
擦肩而過時,慕容曄側首,別有深意地對着楊雨薇笑了,他擡手從對方抱着的一束藍色妖姬中抽出一支,垂首嗅了下,低聲道:“再名貴又如何,等到盛開的時候,還不是任人攀折?你說是嗎?楊小姐,或者,該稱呼你爲小薇,畢竟你可是我名義上的未婚妻呢。”
“——你!”楊雨薇氣惱,她如何聽不出來慕容曄是在故意羞辱她,但這一切還不是拜慕容家所賜,爲了父母留給她的遺產將她算計,現在又要站在道德制高點上來評判她水性楊花,當真是可笑至極!
不過,她總算是受過高等教育的人,自然不屑與慕容曄撕破臉對罵,楊雨薇緩了口氣,反脣相譏道:“對,我是連自己的婚事都做不了主,任人攀折,但,你不會天真的以爲慕容遠是真的一片好意,想要將偌大的家業叫個你打理吧,你不過是他的找回來的一個無用的傀儡而已,啊,讓我猜猜,你那好父親這幾天正在做什麼,估計是在派人千方百計地尋找你心愛之人吧?等到他找到能牽制你的人,你還能不能一臉輕鬆地站在這裡跟我說笑呢,慕容少爺!”
慕容曄臉色一變,心裡暗自擔憂起來,面上卻是一派悠閒:“還沒結婚就開始吃醋了嗎?與其關心別人,楊小姐不如想辦法提高一下自身的涵養,看看怎麼樣相夫教子,待在家裡儘量不要外出,畢竟,沒有哪個男人願意娶殘花敗柳。”說完也不看楊雨薇難看的臉色,徑直離開。
楊雨薇目光兇狠地看着他的背影,指甲狠狠掐進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