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嘆說到做到,之後的一段時間裡果然經常抽空來青山醫院探望白蘇,有時候手裡還會拿着些稀奇古怪的小東西。
但凡鄭嘆來,廖青森也會跟着出現在病房裡,兩人遇上了總要來一番脣槍舌戰,火藥味十足,白蘇覺得無論過程如何,既然是原書中的主角cp,那最後一定是要he的,也就隨他們去了。
“原來只覺得廖醫生手術刀用得精妙,現在才知道,嘴皮子更利索呢,不去當主持人,真是太過可惜了。”鄭嘆坐在牀側,用完好的右手攬着白蘇的肩膀,嘴裡的話卻是對着廖青森說的,臉上還似模似樣地帶着幾分惋惜的神色。
廖青森微微一笑,毫不示弱地反脣相譏道:“這樣的思維誤區每個人都會有,比如我之前還曾認爲所有警|察正氣浩然的呢。”
真是小氣啊,一點都說不得,鄭嘆翻了個白眼,手裡的蘋果不停地拋來拋去,說道:“廖醫生將來可千萬不要娶一個話多的人。”
正在擺弄魔方的白蘇聞言好奇地問道:“爲什麼?”
“真笨!”鄭嘆毫不掩飾自己對白蘇的鄙視,雖然受了傷戰鬥力依舊爆表,毒舌道:“難道不知道同性相斥嗎?萬一娶到一個長舌婦,再和廖醫生湊到一起,到時候豈不是家無寧日了嗎?”
白蘇憋着笑閉嘴,這時才知道鄭嘆是在拐着彎的損人呢。
廖青森周身氣壓又低了一度,皮笑肉不笑地說道:“是我孤陋寡聞了嗎,現在的人民警|察難道連婚喪嫁娶都要管嗎?”
這兩人一來一往誰都不示弱,白蘇開始還聽得津津有味,幾分鐘後就犯了困,捂着秀氣的鼻子打了個哈欠,眼淚都快流下來了。
將到了嘴邊的話又咽了下去,鄭嘆側首看着白蘇無精打采的小模樣,笑着調侃道:“你是屬豬的嗎?不是剛起牀嗎,怎麼又困了?”
白蘇揉着眼睛,費力地撩起沉重的眼皮,苦惱道:“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最近好像特別容易困……”
廖青森放在外套口袋裡的手微微抖動了一下,他默默將少年的神態和動作看在眼裡,不動聲色地上前一步擠開鄭嘆,滿懷關切地對白蘇道:“既然累了就多睡一些吧,春困秋乏,這是常有的事。”說完就扶着少年躺下去,然後率先往門外走,臨出門前滿含警告地瞥了鄭嘆一眼。
鄭嘆摸摸鼻子,十分自覺地跟在他身後出去,想了想,還是有些不放心地多問了一句:“他的病情最近怎麼樣了?”他已經知道白蘇的精神狀態不太好了。
聽了這話,走在前面的廖青森步伐稍稍停滯了一下,他回頭深深地看了鄭嘆一眼,淡淡道:“和以前一樣。”
這個人似乎很不喜歡自己接觸白蘇啊,鄭嘆意味深長地笑了一下,看出他不想多談,直接告辭離開。
廖青森默默注視着他遠去的背影,眼神複雜莫測。
正自怔愣間,負責照顧白蘇的護士拿着幾瓶藥經過,禮貌性地向他問好。
廖青森猛然回神,突然叫住了那護士,說道:“頂樓那位病人的藥已經吃夠了三個療程,我會重開一副藥方,待會你記得去拿,讓病人從明天開始照方吃藥。”
說完就要轉身離開,三步之後廖青森卻不知爲何又毫無症狀地停了下來,不放心地叮囑道:“對了,記得一定要讓病人按時吃藥,一次都不能落下!”
護士被他有別於往日的嚴肅給嚇到了,連連點頭應諾。
幾日後。
病房的門被推開的時候,白蘇連眼皮子都沒動一下,他以爲是鄭嘆來了,那傢伙可不知道什麼是客氣,每次來到這裡比他這個主人感覺還要自在些呢,根本不用他招呼,所以白蘇便一言不發地繼續着自己的遊戲。
病房裡很安靜,來人很長時間都沒有發出一點聲音。
白蘇開始意識到不對勁了,鄭嘆可是個坐不住的,絕對不會這麼耐心地看着他玩魔方,想到這裡,他不由好奇地擡起頭來。
男人穿着純白色的高檔手工西裝,靜靜地站在不遠處,五官溫潤俊雅,目光平靜而深邃地注視着白蘇,頗有些意味深長之感。
看到白蘇擡頭看他,那男人有短暫的呆滯,茶褐色的眼眸在不經意間流露出一絲哀傷,還有深深的懷念和惋惜,他上前一步,彬彬有禮地伸出手來道:“你好,我是韓文軒。”指尖微不可見地顫抖了幾下,眼底帶着不知因何而來的期待。
白蘇眨眨眼,心底有些驚訝對方對待正常一般的態度,不由暗想這人大概是不知道自己是“瘋子”。玩鬧心起,白蘇輕握了一下對方的手指,笑道:我是白蘇。”
本是極普通極正常的一個動作,韓文軒臉色卻驟然一變,表情猙獰而扭曲,衝上來死死捏住白蘇的下頜,語氣顫抖地說道:“不,不,這不是真的!爲什麼是你?爲什麼是你!”
這男人看起來文文弱弱的樣子,手勁卻着實不小,白蘇只覺得下巴都快要被他捏碎了,疼得他滿眼淚水,費力地抓着對方的手,試圖擺脫韓文軒的控制,叫道:“好疼,放開,快點放開!”
“疼?”聽到他的話,韓文軒不知爲何突然紅了眼睛,臉上的表情詭秘至極,似哭非哭似笑非笑,他默了片刻,哈哈大笑起來,“疼就對了!”
韓文軒將白蘇撲倒在牀上,死命掐住他的脖子,居高臨下地逼視着少年,眼神卻有一瞬間的恍惚,“你不是最心疼他了嗎?平常不是把他當做眼珠子一樣疼的嗎?現在呢,你看看,他就快要死了啊!就快被我殺死了,你以前不是說過擅動他的人都要死嗎?!那你來殺我啊,我等着你,你出來啊,快點出來啊!”
臥槽,這特麼纔是真正的瘋子吧!白蘇因爲缺氧而出現暈眩的大腦被他這一連串莫名其妙的話搞得更加混沌,他大張着嘴費勁地喘息,努力伸手去抓牀邊櫃子上的玻璃花瓶。
握住玻璃花瓶的前一刻,黑暗突然不期而至。
再次醒來的時候,白蘇首先感受到的是咽喉處火燒般的腫痛感,他睜開眼睛,看到守在牀邊滿臉擔憂的廖青森。
注意到他的動作,廖青森起身倒了一杯水,然後動作輕柔地扶起白蘇:“先喝點水。”
喝過水之後喉嚨感覺好了一點,白蘇抓住廖青森的手問:“那個壞人呢?”聲音還有點嘶啞乾澀。
提起那個人,廖青森便覺得怒火中燒,白家雖然說過要好好看護白蘇,不准他亂跑,卻沒說不讓別人來看他,因此只要不是形跡可疑的人簽名之後就能在護士的陪同下待一個小時,那天也是他們大意了,值守的護士拉肚子一直跑廁所,所以才放任韓文軒和白蘇單獨待在一起,如果不是鄭嘆剛好跑來探望白蘇,後果簡直讓人不敢想象。
廖青森皺着眉頭解釋道:“韓文軒蓄意傷人,已經被鄭嘆帶走了,你別怕,以後不會出現這種事了。”只是他心裡卻也清楚,以韓文軒那舉止派頭,絕對是大有來頭的,說不定又是一個豪門貴族,鄭嘆即使把他帶走恐怕也沒辦法真的拿他怎麼樣。
廖青森的猜想沒錯,將韓文軒帶回警|局的當天就有律師前來保釋他,對方提供了齊全且權威的醫療文件,證明韓文軒其實有間歇性精神疾病,偶爾會出現情緒失控現象。
“嘿,精神病對精神病,這事可真是稀奇。”將人送走之後,小張搖頭感嘆道。
這話聽得鄭嘆心底很是不舒服,不由瞪了他一眼,“說什麼呢,你要是真閒的無聊,就滾去整理檔案,別在這裡礙眼。”
鄭嘆爲人寬和,小張平日裡和他玩鬧慣了,根本不怕他,反而嬉皮笑臉地湊了上去:“老大,我錯了,還不行嗎?”
看鄭嘆白了他一眼,不再說話,小張便也坐了下來,當真去整理桌子上的檔案和口供,只是視線掃到某個地方時突然停滯了下來,皺着眉頭,費力地思索着什麼,嘴裡喃喃道:“白蘇?……好熟悉啊,究竟在什麼地方聽過呢?”
鄭嘆被他呱噪得不行,不滿地敲了敲桌子,“我說你神神叨叨地幹什麼呢?”
小張回神,臉上尤自帶着幾分困惑,“我總覺得好像在什麼地方聽過白蘇這個名字,就是一時想不起來了。”
鄭嘆白了他一眼,明顯不相信:“得了吧,這位可是白家的少爺,跟咱們沒什麼交集的。”
“不,不對,我確定自己聽過這個名字,是真的!”此時的小張變得意外地堅持起來。
鄭嘆無所謂地敷衍了一句:“好吧,你聽過,那是在什麼地方聽過呢?”
小張雙手緊握在一起,眉頭糾結成團,半晌後,他突然一拍額頭,驚呼道:“我想起來了!白蘇不就是三個月前白家被燒死的那位小少爺嗎?”
“你胡說什麼!”鄭嘆變了臉色,這種話怎麼能夠亂說,“他要是死了的話,那我在醫院裡見到的人是誰?鬼嗎?”
小張被他難看的表情嚇得瑟縮了一下,聲音低了下去,“我說的都是真的,老大,你忘記了嗎?三個月前白家突然失火,消防隊趕去的時候已經晚了,據說裡面還燒死了人,在現場找到了兩具屍骨,其中一具是白家的家主白宏,另一具經過鑑定是大約十六七歲的少年。”
隨着小張的嘴開開合合,鄭嘆臉上的不以爲意漸漸消失了,他若有所思地看着小張問道:“這事爲什麼我不知道?”
小張解釋道:“因爲火勢太大,很多東西都被燒燬了,白家上下又堅持說是意外,說以,這事根本沒有在我們這裡存案。”
鄭嘆疑惑:“那你爲什麼說白蘇已經被……”
小張不知道想到了什麼,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老大,之前忘記跟你說了,我女朋友的母親在白家做幫傭,事情是她偷偷告訴我的,白家對外宣稱那燒死的少年是他們家的傭人,但其實是他們家的少爺白蘇!”
聽到“白蘇”兩字,鄭嘆只覺得心裡說不出的怪異感和難受,明明今天他還在醫院裡見到那個少年,怎麼到了別人的嘴裡就變成了他已經被燒死了?
鄭嘆修長的手指捏着一隻鋼筆,無意識地轉動着:“你怎麼確定你未來丈母孃說的是真的,說不定是她一時眼花了呢?”
小張態度堅定地搖頭:“不可能的,頭兒,李阿姨雖然上了點年紀,但身體狀況卻不錯,眼神也利得很,而且,她待在白家的時候一直都是負責照顧白蘇的,用她的話說跟養個兒子差不多,就算是白蘇化成灰她都認識!白家出事那晚,她哭得可傷心了。”
鄭嘆連呸兩聲,說了句晦氣,囑咐小張以後不要胡說,然後就打發他離開了,只是他心裡卻默默記住了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