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裡的薔薇花開了。
層層疊疊的花瓣密簇簇地擁在一起,在陽光下吐露芬芳,時有彩蝶蹁躚飛過。
花園裡的男人保持一個姿勢,已經很久沒動了,他坐在一張象牙白色的休閒椅上,膝上的書頁上早已落滿緋紅色的花瓣,而他卻渾然不覺。
清風來襲,挾裹着清淺的花香,縈繞在鼻尖,久久不散。
賀雲樓無意識地皺了皺鼻子,眼眸突然亮了起來,那花香自然清新,隱隱夾雜着一絲清甜,卻毫無攻擊性,聞起來舒爽宜人。
就是這個味道,賀雲樓深信自己沒有認錯,畢竟他已經連着好幾個星期夢到同一個場景了。
夢裡面,他心心念念朝思暮想的人,頂着一頭烏七八糟的長髮破土而出,越長越高,站在窗外,眼神幽幽地看着自己,然後那頭黑髮好像活過來一般,驀然化作萬千觸手,沿着玻璃縫隙,迅速爬了過來。
很奇異的,面對如此恐怖陰森的場景,賀雲樓竟然沒有生出一絲畏懼的情緒,反而感到由衷的開心,時隔多年,他終於再次見到他了。
於是,賀雲樓毫不反抗地任由那些頭髮將自己四肢纏裹住,然後平穩地帶着他來到窗外,吧唧一聲扔到草地上。
“啊啊啊啊啊,跟你說了多少次,不要喝酒不要喝酒啊!喝酒也就算了,能不能不要吐我身上,感覺很噁心的!”形似鬼魅的白衣少年憤憤地衝着他怒吼,看起來十分凶神惡煞。
賀雲樓略迷茫:“我什麼時候吐你身上了?”
白蘇瞪他一眼:“前天,還有今天不都吐了嗎!”
賀雲樓皺眉沉思,仍然沒有能夠完全理解他的話。
“還有啊,你是嫌自己命太長了嗎?就算心臟移植手術很成功,也不能這麼不愛惜自己,知不知道我爲了你愁得花葉都快掉光了,在這樣下去,一定會變成禿頭的!”少年尤自控訴他的罪狀。
賀雲樓下意識地瞟了一眼少年那頭濃密的秀髮,明智地選擇不與爭辯,只是問了另一個讓他掛心不已的問題:“你現在到底在哪裡呢,爲什麼我一直找不到?”
“你當然找不到啊!”提及這個話題,白蘇就更加憤怒和暴躁了,心想還不是你惹下的風流債,否則當年衛四也不會嫌我礙眼,痛下殺手,然後將屍體埋在薔薇花下。
他正想將事情真相告知賀雲樓,誰知此時身上突然傳來一陣刺痛,白蘇心底臥槽一聲,這是能量要用完了啊,然後不等他在說什麼,地上裂開一道黑乎乎的巨縫,白蘇掉了下去。
“等等!”賀雲樓大驚失色,奮力撲上去,想要讓白蘇把話說清楚,但他卻毫無症狀地醒了過來,此時正好端端地躺在自己的牀上,除了一腦門的冷汗外,一切和之前的夜晚好像也沒什麼不同。
賀雲樓再無睡意,睜着眼睛直到天亮,黑沉沉的眼眸裡滿是未知的幽光,深邃莫測。
第二天起牀後,賀雲樓特意去花園裡轉了一圈,然後好不巧不巧地看到葉子拿着一把剪刀煩躁地胡亂修剪花枝,卻錯手將幾隻開得正豔的薔薇花朵也剪了下來。
賀雲樓沒來由地一陣憤怒,他對葉子的不滿似乎在此時此刻達到了一個頂點,直接讓下屬將人帶下去,教訓一番,然後送走,來個眼不見心不煩。
他走到那叢薔薇花旁,小心地將花朵撿起,指尖觸及半舒半卷的細嫩花瓣,動作輕柔到讓賀雲樓自己都感到詫異,他從來不知道原來自己還有這麼溫情的一面。
如果一次還能說是巧合的話,那麼之後的多次夢魘,已經不能用常理來解釋了。
於管家發現,他家主子最近好像喜歡上侍弄那些花花草草了,尤其是對臨近主樓的那叢薔薇,格外細心。
一夜又一夜,賀雲樓在夢裡和白蘇交談着,醒來便去花園裡走一走,久而久之,竟也對園丁的工作駕輕就熟起來。
時間就這樣悄悄流過,轉眼又是一年秋,寒風乍起的時候,花園裡的花開始凋謝,五顏六色的花瓣灑落下來,鋪了一地,引得人無端傷感起來。
一貫強勢冷漠的賀雲樓也失了鎮定,因爲他已經很長時間沒有在夢裡見過白蘇了,生平不信鬼神的男人,第一次由衷地希望能有奇蹟發生.
賀雲樓命令下屬大肆搜尋奇珍異寶,盼望能夠爲白蘇覓得一線生機。
很多人來了又走,沒人能給賀雲樓提供一個他想要的答案。
初雪降臨,賀雲樓獨自站在院子裡,守着滿目淒涼。
一把傘突然出現在頭頂,他轉過身去,對上一雙明亮清澈的鳳眸。
在這樣寒冷的天氣裡,對方卻穿着一身單薄的半透明狀白衣,青絲及腰,眉宇間帶着妖嬈的媚意,赤腳踩在積雪上,撇着嘴角做嫌棄狀:“出來賞雪也不知道帶個人跟着,真是不懂得照顧自己,幸好有我在……”語氣裡有不容錯辨的擔憂,以及小小的得意。
賀雲樓沉默地看着他,突然展顏一笑,將人攬進懷裡。
白蘇掙了一下,未果,在賀雲樓看不到的角度裡,他收起臉上燦若驕陽的笑容,把臉埋在對方胸口,虛張聲勢道:“我告訴你,我現在可是妖怪,不想死的話,就記得離我遠點……”
賀雲樓卻一眼窺破他的心思,不滿地皺着眉頭,沉聲道:“不要再說這些無謂的話了,你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我是妖怪啊。”怕他不明白自己的意思,白蘇再次重複道。
修長如玉的手指落在白蘇背上,賀雲樓輕拍了兩下,以作撫慰,“沒事的,我們會永遠在一起的。”
他說完後退一步放開白蘇,從外套的口袋裡掏出一紅色小錦盒,打開來露出兩枚素雅的男士鑽戒,柔聲問:“喜歡嗎?”
賀雲樓的目光粘稠如蜜,白蘇有點撐不住,臉悄悄紅了,卻還會忍不住想要傲嬌一下,口是心非道:“纔不喜歡呢,鑽石這麼小╭╮。”
一時靜默無言。
半晌,賀雲樓滿含威脅地瞥了他一眼,徑自拉過白蘇的手給他套上,又握着白蘇的手指爲自己戴上戒指,然後,眯着眼睛問道:“你是不是忘了誰是你的主人?”
再然後,賀雲樓突然將白蘇扛到肩上,大踏步往主樓走去。
嚶嚶嚶,花妖白蘇哭得可憐極了,一時得意,怎麼就忘了這死變態的腦回路跟別人的是不一樣的,最喜歡不按套路出牌了!
被蹂|躪了一宿,白蘇整個妖都不好了,早知道回來後就要過上如此水深火熱的生活,還不如繼續躲在黑乎乎的地下冬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