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有白家的關係在,搜查令很快就下來了,白蘇也跟着去了,但爲了不妨礙周宏他們,只等在門外,程叔陪着他。
林修遠的家並不大,幾名警察同時經行的話搜查用不了多長時間,但奇怪的是不知爲何幾人進去之後竟然沒有一點動靜,房間裡靜悄悄的。
封閉的樓道里突然起了一陣風,帶着絲絲陰涼之氣,隱約參雜着絕對稱不上好聞的氣味,白蘇不知道爲何心中一緊,在好奇心的驅使下他探頭往房間裡看了一眼,見到周宏李偉幾人全部堵在某間房間的門口處,許久未動。
白蘇想要走過去看看。
一隻寬大粗糙的手握住了他的手臂,程叔微低着頭,看不清楚表情,聲音幽幽地說道:“少爺,不要去。”
白蘇疑惑地看了他一眼,輕輕掙脫開來,安撫地笑了起來:“別擔心,程叔,我就看一眼,說不定可以幫助他們找到師兄呢。”轉身走開。
在他背後,程叔終於擡起頭來,被歲月染刻上滄桑痕跡的臉上露出一個陰森森的笑容,帶着某種勢在必得的堅毅以及無堅不摧的狠戾,他就那麼深深凝望着白蘇,看着他一步步離開。
“你們在看什麼呢?”白蘇走過去,問道。
聽到他的聲音,前面幾人的身體以肉眼可見的幅度顫抖了一下,他們動作僵硬地回過頭來,臉上的表情比哭還難看,聲音嘶啞地說道:“別……別過來,不要看!”
“什麼?”這話說得語焉不詳的,白蘇一時不能很好的領會他們的意思,腳下的步子也在慣性的驅使下邁了出去,他稚嫩青澀的臉上漾開一抹善意的微笑,像是臨風初綻的百合。
“別過來!”周宏心叫不好,疾走兩步想要攔住他,殊不知他這一動恰好使本來站得密不透風的人牆露出一個缺口,被他們有意遮掩過去的血腥畫面直直落入白蘇眼底。
白蘇臉上的笑僵住了,下一秒,他的身體開始劇烈的抖動起來,一把推開扶着他的周宏,衝進了洗手間,開始大吐特吐起來。
血,滿地的鮮血,幾乎灼傷人的眼睛。地上的人身體以一個刁鑽到近乎詭異的角度扭曲着,斷臂殘肢靜靜躺在不遠處,四周散落着數不盡的皮肉碎塊。而他們的臉上的表情,驚恐扭曲,雙目暴凸,死死盯着空中的某一處,無言地述說着自己的恐懼。
究竟是看到了什麼東西,能讓將兩人嚇成如此模樣?
是的,兩個人。除了林修遠之外,前幾日見到的那位墨鏡帥哥也死在了這裡。
直到再也吐不出任何東西,白蘇才擡起頭來,他看到了鏡子中的自己。
蒼白如紙的臉,毫無血色的脣,以及帶着淡淡黑眼圈的眼,一副萎靡虛弱的樣子。
空氣中漂浮着某種難以言喻的氣味,而這回,白蘇突然明白了那究竟是什麼東西的味道——血液。
想到此處,白蘇再次趴在洗手檯上吐起來,一雙冷冰冰的手落在他的背上,輕輕拍撫着。
意識越發昏沉,白蘇無力地睜開眼睛,想要看看來者是誰,通過鏡子他恍惚之中捕捉到一雙寒涼的眸子,再要細看時眼前突然一黑,白蘇昏了過去。
措不及防之下,一起偷屍案突然轉變成謀殺案,又是以這麼殘忍的手法,周宏絲毫不敢大意,指揮其他人封鎖犯案現場,又匆忙往警局內打電話上報情況,請求支援,一時間忙得團團轉,自然無暇關注白蘇是何時離開的。
程叔將白蘇半扶半抱地帶到車上,一腳將油門踩到底,很快就回到了家。
廚娘看到他半抱着白蘇下車,想要上前幫忙,被程叔不着痕跡地避開了,他小心地抱起白蘇,徑直上了樓。
被拒絕的廚娘撇撇嘴,心想看不出來程叔一把年紀了,體力竟然還這麼好。
程叔將少年放在牀上,細心地蓋好薄毯,他沒有直接離開,而是坐在牀側,眸光暗沉深邃地盯着白蘇。
少年睡得很不安穩,雙眉微蹙,貝齒緊緊咬着形狀完美的薄脣,因爲太過用力,下脣處染上一抹淺淺的紅色。
程叔俯下身,將耳朵貼在少年的胸膛處,目光癡迷而瘋狂地聆聽着他的心跳聲,過了片刻,他突然將右手落在自己的心臟處,死死地捂着,近乎神經質地尋找着什麼東西,神情惶恐不安。
沒有,沒有,還是沒有……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終究是放棄了,絕望地看着沉沉昏睡的少年。
多麼鮮活的生命啊,他還如此年輕,有長長久久看不到盡頭的歲月,會遇到形形色|色的人。
而他已經……
真是不甘心啊,男人這樣想着,目光中便流露出濃重的悲哀和眷戀來,他的面容陰暗晦澀,緩緩伸出雙手愛憐地在少年的脖頸處摩挲幾下,略停頓了一會,然後將對方纖弱的脖子握在手中,一點點收緊。
他看着身下不斷掙扎的少年,目光哀傷的像是在哭。
感受到脖間的桎梏,昏睡中的白蘇難受地蹭動幾下,胸腔中的空氣漸漸減少,他像是一尾離開海洋的魚,痛苦地在沙灘上扭動着,直到遍體鱗傷。
黑暗,無邊無際的黑暗,白蘇掙不開,逃不脫,他拼命地往前跑,自己也不知道究竟在逃避些什麼。跑了很長時間,他的雙腿像灌了鉛似的沉重,邁出的步子越來越小,白蘇急的大汗淋漓,急促地喘息着。
別怕,這是夢,只是一個夢而已,醒過來就沒事了,白蘇這樣安慰着自己。
濃霧似的黑暗將他纏裹,白蘇大駭,無聲地嘶喊着,快醒啊,快點醒過來啊!
層層黑暗之中,突然冒出了一張鬼氣森森的臉,衝着他邪氣地笑着,語調怪異,一字一頓地說道:“阿蘇,我好孤單,你過來陪我好不好?”
“——不,不要!”白蘇霍然睜開眼睛,雙眸殘留着驚懼,愣愣地呆坐在牀上。
“少爺,你怎麼了?”程叔端着杏仁奶茶走過來,關切地看着他,“是做噩夢了嗎?”
“程叔,程叔!”白蘇一驚之後,迅速回過神來,他伸手抓着程叔的衣角,心有餘悸地喃喃道:“程叔,我好怕,我好怕……”
程叔順着他的力道坐下來,眉眼間帶着悲憫,靜靜地回望他,語調緩慢毫無起伏,“少爺在怕什麼呢?”
白蘇漸漸安靜下來,他的眼神透着說不出的迷茫,“我也不知道……”
“沒事的,少爺。”程叔眼神溫和,“先把這個喝了,然後再睡一覺就沒事了,乖。”說着將奶茶遞到他脣邊。
白蘇恍恍惚惚地喝了下去,沒過多久果然就睡了過去,再也沒做過噩夢。
周宏本來以爲目前的案情已經夠麻煩了,等到調查到許晨的身份後才發現,自己果然還是太年前了。這實在怨不得他,作爲一個每日只知道抓犯人審犯人的警|察,他的生活無疑是單調而無趣的,對小姑娘們癡迷追逐的明星什麼的一概不知,所以並沒在第一時間裡認出許晨來,也絲毫不知他的影響力。
但是,等他看到警局裡一個新調來的小姑娘哭得梨花帶雨,眼淚汪汪地說着:“不,不,這纔不是許晨呢,許晨怎麼會死了呢,qaq,簡直太虐了,嚶嚶嚶,我也不活了……”
周宏突然產生了一種十分不祥的預感。事實證明,他果然沒有猜錯,因爲許晨身份特殊,粉絲衆多,這起案件引發了各方媒體的關注,警局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輿論壓力。
但,這還不是最讓他頭疼的。最令人頭疼的是他們在林修遠的家裡發現了許多保存完好的頭顱,頭顱的主人每一個生前都是以臉走紅的明星,個個俊美不凡,都在意外逝世的時候引得無數粉絲哭暈在廁所裡。巧的是他們全都是在和許晨合作拍戲時遭遇“意外”的。
可以想見,如果林修遠私藏這些頭顱的事被曝光,那麼將會掀起怎樣的風波,而耐人尋味的是和林修遠關係匪淺的許晨,又在這樣變態的事件當中擔任了怎樣的角色?
國人信奉死者爲大,許晨剛剛遇害,正是粉絲們最爲悲傷難過的時候,這個時候如果警方將許晨生前可能參與褻瀆他人屍體,甚至謀殺他人生命的猜測公之於衆,恐怕粉絲們不但不會相信,還會在失控之下做出一些過激行爲。
想到這裡周宏頓時一陣頭疼,這次的事一定要慎重再慎重,否則一個不小心,說不定這身警服就保不住了。
出了這樣的事,整個警局的人都忙得腳不沾地,又因爲周宏和李偉是當日發現屍體的人,調查過程中少不了他們的配合,因此找尋尹珏屍體的案子就暫且壓了下來。
周宏曾經私下給白蘇打過電話,讓他彆着急,既然林修遠會收藏其他相貌美好者的頭顱,尹珏屍體丟失那一夜他又曾出現在殯儀館裡,那麼基本已經可以肯定屍體就是他偷竊的,現在唯一麻煩的是不知道尹珏究竟被他藏在了哪裡,關於這一點,他會在調查的過程中多加留意,應該能幫他找到。
白蘇雖然有些傷感難過,但也知道輕重,只說是不着急,私下裡卻每日都在關注警方的動向。
爲了平息公衆怒火,警局加班加點爭分奪秒地忙碌着,就盼着能儘快找到兇手,但可惜的是情況並不樂觀。
林修遠家裡除了許晨的指紋腳印外採集不到任何其他人的痕跡,門窗完好,沒有絲毫被撬動的跡象,警方在林修遠的家中發現了一架監視器,兩人死亡的那晚監視器是開着的。
監控畫面顯示當晚林修遠收拾齊整,似乎是要出門的樣子,然後許晨意外到來,兩人站在門口處交談了幾句,臉上的表情都不太好看,尤其是林修遠,虛弱無力,一副隨時都會倒下去的樣子。
最詭異的是他的神情,總是驚恐地睜大眼睛,神經質地左瞧右看,惶恐如驚弓之鳥,明顯是受驚過度。
他死死握着許晨的手腕,像是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一般,嘴裡急切地反覆說着什麼,隨着他嘴巴的開合,許晨的臉一寸寸蒼白下去,驚愣地站在那裡,忘記做出反應。
然後,林修遠情緒越來越失控,他顫着手指向房間深處,整個人抖得如同狂風中的柳枝,一邊大聲說着什麼,一邊拖着許晨走向他手指的地方。
兩人走出監控範圍後,再也沒有出現,直到發現周宏幾人帶着搜查令到來,屢次叫門不果後,叫來物業開門進去,發現他們被殘忍地凌虐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