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微微閉了下眼睛,再睜開時眼神已然凌厲如刀,讓人畏懼不已,他冷笑出聲,迎着白秉清不解的視線走了過去,“爺爺,這麼久沒見,原來你還是和以前一樣殘忍冷漠啊。”
不過是片刻時間,少年周身純粹淡然的氣息便被陰狠冰寒取代,白秉清隱隱覺得此時的白蘇似乎和另一個長着相同臉龐的少年重合了起來。
想到此處白秉清心中一凜,道:“不要故弄玄虛。”
白蒼仍然安靜地微笑着,只是那笑意變得越來越流於表面了起來,緩緩說道:“爺爺,我是阿蒼啊,你不記得我了嗎?”
“阿蒼?白蒼!怎麼可能……”白秉清聞言色變,且不說白蒼已經被燒死在火場中,只說就在剛纔這人還一副單純乖巧的模樣,面前這少年又怎麼可能是他那個爲人陰毒的長孫?
白蒼並不答話,只是姿態悠閒地在書房中走了幾步,像是在尋找什麼,片刻後,他在一套紅木桌椅前停下腳步,小桌上擺放着一套茶具,色澤通透的橙黃色茶湯映襯着乳白色的杯盞,煞是好看。
只是白蒼的眼眸卻在一瞬間染上哀痛,“真不愧是親生父子,連愛好習慣都相差無幾……”語調帶着淡淡的嘲諷。
白蒼擡手倒了一杯茶,單手執起,放在白秉清面前,眯着眼睛笑道:“爺爺,你錯了,死在火場中的不是我,而是阿蘇,啊,不對,確切的說阿蘇是被你的好兒子給親手毒死的,怎麼樣,聽到這個答案爺爺是不是很開心?你們的計劃成功了。”
不可否認的,白秉清確實曾經在事後無數次的設想如果死的是白蘇就好了,畢竟,白蒼是他花費十幾年力氣培養出的繼承人,就這麼沒了的話實在太可惜了。
當時少年從火場中逃了出來,救醒後就失去記憶,白秉清暗中讓人觀察了幾次。
畢竟,記憶可能會丟失,但一個人的性格習慣卻是改不掉的。
只是之後傳回來的答案並不如人意,少年不但記憶全失,人也有些精神恍惚,白秉清頓時心灰意冷起來,將白蘇定義爲罪魁禍首,直接派人將他送到青山醫院,怕他想起過往之事而逃跑,還特意讓人對院方宣傳白蘇患上精神類疾病。
而現在,聽到白蒼的話後,白秉清確實難以抑制地產生一股喜悅之情,如果按照他之前的計劃讓人生下白蘇的孩子,再行培養的話,時期未免太長了些,變數也大,說不定什麼時候孩子們就可能夭折,再或者萬一是跟他們父親一樣綿軟的性子,那該怎麼辦?
注意到白秉清的神情變化,白蒼心底不住冷笑,越發怨恨起來,他注視着溢出嫋嫋香霧的茶杯,聲音輕柔到不可思議,眉眼間帶着哀愁和愛憐,輕輕地敘述着:“那天,阿蘇被白宏叫到書房,他喝了一杯茶,然後就死了,我甚至都來不及抱着安慰他,那時候他就躺在我懷裡,悄無聲息的,身子一點點變冷,口鼻間還帶着幾縷黑血……”
“呵呵……”不知想到了什麼,白蒼忽然笑出聲來,他的聲音越來越大,笑得幾乎站立不住,腰部依靠在書桌上,明明是這樣燦爛的笑容,卻讓人從心底裡感到悲傷。
白蒼笑睨了面容複雜的白秉清一眼,眸子已然染上凜然殺氣,“其實我很早之前就看你和白宏不順眼了,如果不是你們從中作梗的話,我的阿蘇不會受那麼多苦,是他一直勸解我,讓我忍耐,讓我放過你們,結果呢?”
白秉清靜靜地坐在書桌後,無言以對。
提高的音量暴露出主人激動的情緒,白蒼大聲道:“結果你們卻殺了他!用最殘忍的方式!不給他一點生路!”
緩了緩口氣,白蒼繼續說道:“你知不知道阿蘇最怕疼的,那晚他倒在沙發上呻|吟出聲,白宏卻無動於衷地看着,真是無情啊,所以,他那樣的人活該被自己兒子殺死。”他有意咬重了最後兩個字,別有深意地看着白秉清。
“是你殺了阿宏?”白秉清驚愕而氣惱,手裡拄着的柺杖墩在地上,發出沉悶的聲響,像極了白秉清此時沉悶卻又急亂的咳嗽聲。
兩鬢隱現秋霜的老人劇烈地咳着,幾次差點暈厥過去,白蒼卻冷眼看着,根本不爲所動,反而用手將茶杯推到白秉清面前,緩緩笑開,說道:“喝吧,爺爺。”
從商幾十年,控制着全市經濟命脈的白秉清白老爺子突然暴斃而亡,這對於青山市各行各業的龍頭們都絕對算得上一等一的大事,至於其中幾家歡樂幾家愁,那就不得而知了,畢竟,白老爺子一死,新的接班人上位,權利交接,人員自然也要有一番變動。
三天後,白秉清的孫子白蘇繼位,一手掌控經濟大權,以雷霆之勢清除白秉清和白宏留下的舊黨,手段狠辣,態度堅決,絲毫沒有顧忌兩位已故先人的臉面,白氏自此開始全面洗牌。
這個七月份,青山市註定難以平靜。
警局裡,鄭嘆手裡拿着一份報紙,視線牢牢地凝在某處版面上,久久不動,眉頭緊蹙,認真地思考着什麼。
半晌後,他將報紙放下,打開電腦搜索頁面,鍵入“白蘇”兩字,點擊後瞬間跳出無數詞條,鄭嘆隨意看了幾眼,發現大多是什麼“新任掌舵人鐵血手腕,白氏發展何去何從”、“白氏新晉繼承人顏值逆天”、“驚現史上最年輕最酷炫的霸道總裁”……
當然,後面還有一些用詞更加獵奇的。
頓了頓,鄭嘆點開了一個微博上被人頂上來的視頻。
視頻拍攝的很清晰,似乎是某新聞發佈會中的一段。
畫面上,依然年輕卻不再稚氣的白蘇一身西裝革履,眉眼沉穩如水,絲毫不懼眼前的衆人,像是早已經見慣了這種大場面,進退有度,談笑風生,衣冠楚楚的模樣更是多了些斯文禁慾的味道,薄脣微勾,似笑非笑,配上那張俊美絕倫的臉,當即引發無數人觀看視頻的妹子們尖叫刷屏,莫說是這些小女生,就連和白蘇熟識的鄭嘆都忍不住產生眼前一亮的驚豔感。
只是,在驚豔過後,他卻敏銳地覺察出幾分不對勁,鏡頭上的這個人是長得和白蘇一模一樣不錯,但,似乎氣質性格相差很多,簡直像是換了一個人一樣。
鄭嘆不自覺地伸出手指,輕輕敲打着桌子,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接到那通電話時,鄭嘆其實是十分意外的,他笑道:“要來看廖醫生?呵呵,我這邊倒是沒問題,只是你現在今時不同往日,貴人事忙,能抽的出來時間過來?”
面對如今的白蘇,他已經很難像以前一樣輕鬆自在了,語氣中竟然不自覺地沾染上幾分客套疏離。
對面的人也笑,只是那笑聲卻迥異於鄭嘆記憶中的白蘇,聽在耳中便讓人感到陌生無比,他道:“再忙也要去看望一下老朋友啊。”
生疏感太強烈,鄭嘆一時不知如何答話,只笑着應了幾句,敲定了時間,放下手機的一瞬間,臉上的笑也隨之消失了。
自從親耳聽到廖青森承認對白蘇的感情後,鄭嘆就一直避着不怎麼見他,此時卻藉着這個理由,順理成章地將人提了出來。
因爲鄭嘆提前打過招呼,負責看守的人知道他和廖青森關係好,也樂意賣鄭嘆個面子,倒是不曾責打辱罵過廖青森,只是他仍然很憔悴。
其實這也不難理解,莫說是一方小小的囚室,就算是金屋銀屋,失去了自有,又有何趣味,也難怪人會變成如斯模樣,身上甚至隱隱帶着一絲死寂。
鄭嘆看不得他如此,便將白蘇的話告訴他,原本以爲人會高興點,卻不料對面的男人表情變得十分奇怪,還問了一個更加奇怪的問題:“他主動給你打的電話?當時他是怎麼說的?”
鄭嘆不防他有此問,驚愣了一下,然後纔將詳細情況描述給他聽,順帶着也將白家近些時日發生的事都說了。
“你說白秉清死了?”廖青森忽然坐直了身子,緊張地盯着他,眸子裡閃爍着鄭嘆看不懂的某些東西。
鄭嘆點頭:“對,就在幾天前。”他說着這些話,眼睛卻緊緊盯着廖青森,這人的神情太過奇怪了些,由不得他不多加註意,心裡暗自思索他這麼問的原因。
聽到他的話,廖青森臉上的期待之情一掃而空,堅定搖頭:“你告訴他,我不想見他。”
鄭嘆簡直不敢相信他說的話,驚愣地重複道:“……不見?”
廖青森點頭:“不見。”
說不清楚原因的,鄭嘆忽然產生了點竊喜的感覺,只覺得心情無比輕鬆舒暢,他連忙點頭應承道:“好,我幫你拒絕他。”
對話至此告一段落,廖青森沉默下來,眉眼低垂,自顧自陷入沉思,鄭嘆原本是該命人將他送回去的,卻又有些不捨,便費盡心思地找了個話題聊:“其實,你不見他也好,白蘇最近有些,嗯,變得有些和以前不大一樣了……”
廖青森從思緒中抽身,微微挑眉:“怎麼說?”他現在雖然有些氣色灰敗,但五官依舊乾淨俊朗,做出這般表情仍是看得鄭嘆心頭一跳。
鄭嘆怕惹他反感,小心謹慎措辭:“你在這裡面不知道,白家的人都快死絕了,就剩個白蘇,他順理成章地繼承了公司,現在已經是白氏的總裁了,而且,做事也有些不折手段……”
廖青森眉眼間帶出些憂愁,卻不知在擔心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