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別數年,再次登邑光侯府的門,趙淑頗有些百感交集,遙想當年,她曾對江穗計說過‘只有親人才能喚她阿君。’
如今,江穗計心中該是怨她的吧,讓他揹負着負心之名,還將江月關在觀州府衙地牢數年,不管如何,她不過外孫女而已,江月纔是他的骨肉。
終究是隔了一層。
她的到來,侯府的下人們都慌了,太突然,門房躬身道:“郡主裡邊請。”一人領着她往裡走,一人跑去稟報。
趙淑頷首,並未說話,走了大約半刻鐘,江楊氏便領着丫鬟婆子迎了過來,“阿君怎不讓人過來知會一聲,舅母都未給你準備好吃的。”她嘴角含笑,更顯慈祥,這些年她撐起邑光侯府,極爲艱辛,比幾年前老了許多。
“奴婢給郡主請安,郡主萬福金安。”江楊氏身後的丫鬟婆子福身請安。
“阿君請舅母安。”趙淑方福身,話都未說完,便被江楊氏扶起了,她上上下下打量趙淑,“多年未見,阿君長大了,舅母原還想明日去看你,沒想到你這便過來了。”
她身後的婆子生怕趙淑生氣,便接話解釋道:“郡主有所不知,舅老爺剛添了一大胖小子,夫人昨兒剛從碩陽歸來。”
碩陽有楊家的一個分支,也可算作是楊家發源地,世族楊家,屬碩陽楊家最爲繁榮,自然如今是京城楊家最大。
江楊氏出生楊家旁支,趙淑眼睛一動,便心生一計,淺笑:“恭喜舅母添了小侄子,只是碩陽離京太遠,若是近些,阿君定是要去粘粘喜氣。”
趙淑並未生氣,江楊氏與她身後的丫鬟婆子均鬆了一口氣,指了指綠蘿,“阿君長大了,方纔若非看到這丫頭,舅母定是不認得了,以前看着像個小仙童,如今看着像個仙子般。”
“舅母說我像像小仙童,莫不是阿君小時候像個小子?”趙淑揶揄的道。
江楊氏聽了忍不住笑起來,原本的眉眼鬱氣淡了不少,說着話,便到了正院前廳,與剛接到信兒便趕過來的江淮向遇上。
江淮向輪廓並未有太多變化,只是已從大男孩長成男子,見着趙淑臉一紅,便遠遠揖禮,“表妹。”
“表哥安,”趙淑俯身回禮,隨意找了個話題,“怎未見表姐?”
“她還在碩陽,待她歸來,表哥讓她去找你說話。”江淮向忙解釋。
“原是如此。”趙淑聽罷不再多問,“如今表哥可還在書院唸書?”
“恩,還念
。”他頗有些不好意思,說罷臉更紅了。
趙淑看他這模樣,便覺得邑光侯府這兒子教養得有問題,不夠自信,以往見時他也不是這番模樣,想當年太子……當年之事不提也罷。
“表哥便不想去國子監?”
“啊?”江淮向驚了一下,隨後極不自信的道:“國子監要求太高。”
“表哥難道覺得自己及不上?別人也是人,不是神,別人能去,你爲何不能去?表哥莫要未去試便覺得自己不行。”她近日來都心情不好,心情一不好,說話便極爲不客氣,這個毛病她曾企圖改的,但一直沒改成。
江淮向年輕,經事不多,被趙淑一陣搶白,頓時有些薄怒,他何時被女子說教過?他娘都不曾這般言辭嚴厲過。
一旁江楊氏見自己這傻兒子又轉牛角尖的,忙開口岔開話題,“你表妹說得在理,還不快多謝表妹?”
趙淑聽了江楊氏的話,嘆了口氣,緩和了語調,轉移了話題,“不知舅舅可在?”
“你舅舅去江北,說是去訪友,已去了兩月有餘,也不知你今年回京,便沒在府上等。”江楊氏說着話,不忘給江淮向使眼色。
江淮向無奈,只能揖禮道:“還請表妹莫要生氣,兄長方纔態度不好,表妹將爲兄當做兄長才出言相勸,爲兄方纔還不明表妹苦心,心中多有誤會,實在不該,在此多謝表妹。”
“表哥無需如此。”趙淑不想在糾結與這個話題,便轉而問江楊氏,“舅母,外祖父呢?”
“你外祖父一直住在皎蘭書院,半年纔回一次侯府。”江楊氏說到此處面色有些不好,不過很快便恢復如常,“阿君,來喝茶,這是舅母從碩陽帶回的九華毛峰,偶爾品一品,極有問道。”
趙淑淺笑品了一口,果然鮮醇濃厚,香氣高爽,回味甘甜,視線落在江楊氏手上的厚繭上,這些繭她熟悉,都是刺繡留下的。
由手慢慢移上,江楊氏面容有些憔悴,她雖極力表現得很歡喜的模樣,但她乃看得出她心中存着事,家中好些人都不在,偌大一個侯府靠她一人撐起,想來很是艱辛。
“舅母,我想單獨與你說說話,不可可否?”
“好。”江楊氏恍然一笑,“看我,竟忘了,阿君已長成了大姑娘。”說罷對江淮向道:“不是說還有功課要溫習?”
“是,母親。”他極爲恭順的揖禮,“表妹,爲兄告辭。”
趙淑含笑目送他離去,直到他的身影完全消失,丫鬟婆子們也站得遠遠的,才道:“舅母,皇祖母的口諭外祖父想必已是收到,不知他可有生我的氣?”
“嗨,外祖父怎會生外孫女的氣?阿君莫要多想,你是你外祖父唯一的外孫女,他疼你還來不及,怎會生氣?”江楊氏含笑說道,說着給自己倒了杯茶,恰好低眸看茶杯,不與趙淑對視
。
趙淑沒有放過她眼裡的不自然,緊接着問:“果真?那爲何這些年外祖父都未曾給我去過信?若我記性差些,都要快忘記自己還有個外家了。”
江楊氏握茶壺的手頓了一下,扯出一抹更大的微笑,看向趙淑,“阿君知道的,侯府不比當年,你外祖父也醉心於書院……”
“舅母也怨我讓舅舅去尋太子哥哥廢了手罷。”趙淑打斷了她的話,“所以,舅母和外祖父都是怨我的,我今日來,便是想來通知外祖父,我馬上便要替我母妃兄弟報仇,若爲此他不認我這個外孫女,我也不怨他,舅舅的手廢了,我亦是很愧疚,若舅母願意,我可想法子讓表哥去國子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