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燼

“貴主娘娘,階梯溼滑,您當心。”

貴主,是新王的女人們冊封前的統稱。

“嗯。”低低的應了一聲,我扶着五兒的手緩緩地步上臺階,往養心殿走去。康熙離世已過二十七日,四爺從倚廬乾清宮東廡移居養心殿,這一日傳了旨,讓我到養心殿晉見。

“五兒,你知不知道雲書今日爲何不跟來?往日不都是她服侍本妃的嗎?”在四爺的吩咐下,雲書對我幾乎是步步相隨,一個不見,必是有事發生。

“貴主娘娘,怎麼一日不見雲書姐姐您就不舒坦,難道說五兒五兒服侍您不到麼?”五兒面不改色,嘻笑道。

我側目撇了她一眼,不再追索答案。此時,已到了養心殿外,門外侍候的三力一眼見了我忙緊上幾步磕頭道:“三力給貴主娘娘請安了。貴主吉祥!”

“起喀吧。三力,皇上可有見召?”叫了聲起,我輕聲問道。

三力躬身答道:“貴主娘娘稍候,如今皇上招了戶部,禮部大臣在殿內議政,未有召喚,請貴主娘娘西偏廳等候,若皇上得了時辰,奴才必向皇上回稟。”

“既是這般,便勞動三公公帶路了。”我淡笑道。

三力露出一個發自內心的笑意,領着我轉身就往西側去。

此時,突聞內侍通傳,“皇上有旨,傳九貝勒允禟晉見——”

我一震擡首,但見一抹頎長微微發福的石青色人影,頂戴冠袍,面色帶着苦澀的蒼白,步履緩重的從東進廳走出。

我愣愣地站在原地無法移動自己的腳步,我有多久沒有見到他了?曾試着在登基大典上尋找他的身影,卻因人頭涌涌而放棄,如今在心底無設防時猛然相遇,心底的震憾是說不出的滋味陳雜。

“臣弟允禟見過貴主娘娘。”走到我身前,他躬身一禮,語氣風輕雲淡的,彷彿過濾了所有的愛恨情仇一般。

“九貝勒免禮。”我力持平靜,聲音卻微顫。

“謝貴主娘娘。”九爺站直身子,一雙深幽得無法探知底限的星眸閃爍着莫測的光華迎上了我的眼睛。

這是一年多來兩人的視線第一次交匯。

有那麼一剎間,時光停頓,日月無聲,流逸在我和他之間的愛恨糾纏如過眼煙雲,瞬間起滅,無人能懂。

忘卻。

很簡單的一個詞,就兩個字。

只是,你可以很容易的愛上一個人,愛上的理由甚至於簡單到了一次嘴角的勾到,一次不經意的交眸。

可要忘記一個愛過的人,一生的時間也不夠。窮及一生,你也無法將他摒除腦海。

開始了吧?

四爺對九爺原就有極重的心結,而康熙駕崩時,宜妃仗着是康熙生前寵妃,又急於打探繼位人選,竟越禮跑到了德妃前面,在四爺滿心不快時還不知時務的擺出母妃的架子,讓本已長年在她們母子打壓下的四爺更是氣得不打一處來,又不能明着算帳,怕落人口實,於是便尋了個根由將宜妃,九爺身邊的心腹太監全數治罪。

如今八爺黨派上下人心惶惶,多數官員告病在家,有的報了丁憂,有的乾脆辭官還鄉去了。八爺與九爺警戒門下無事不得外出,正是惶惶不可終日,萬事賠着小心的時候,四爺傳他進中做什麼?

我該不該慶幸自己死在他們前面呢?這樣,便少一分無能爲力的痛苦。

心一陣陣的發涼,下意識地捂住胸口,如果不曾放任愛的靠近,現在是否不會神傷?

“娘娘?您怎麼了?”一旁傳來五兒擔心的問詢,我放下手淡淡一笑搖頭。多久沒有去想自己命已不長這件事了?

是我還在乎什麼嗎?應該不是。與人共夫,嫡庶的身份差距,其他妾室的私語、中傷、不屑——在我心中都如風過隙,毫不縈懷。

我只想平靜的過餘下的日子,感受四季時令推移帶來的驚喜與快樂,生活縱使不盡如人意,倒也稱得上安逸。我還有什麼不足的?

有嗎?

不想,不要再想。

要掩飾內心混亂般的揭開桌上的茶碗,見淡綠色的茶水中上下飄浮着針形茶葉。

隨世間紛擾,我自清香。

這時,室中一暗,三力嘴角帶着一絲神秘的微笑進來打了個千,“稟娘娘,皇上如今忙於理政,不得閒了,怕娘娘久等,萬歲爺說了,請娘娘先回宮去,等晚些時候皇上就過去。”

我站起身來應了,無奈的笑道,“好好的要本宮跑來,就這麼回去了,也不說是什麼事。”

三力咳了一聲,站直了腰響聲道:“皇上有話——”

我一驚,就想依禮跪下,三力叫一旁的小太監止住了,堆笑道:“娘娘就站着聽罷,皇上吩咐了,這不過是些家常話,您不必跪聽。”

家常話?哪家的家常話是給人通傳的?無奈的笑笑,仍恭敬的垂聽。

三力笑容滿面,“皇上有話——安心,朕傳你來,本是要親送你一件禮物,可是朕政務繁忙,一刻也丟不開,只得讓三力給你送去。不過先說好,得了這禮可不許哭的,朕本意是要討你喜歡,可不許給朕哭鼻子!不然,朕可得把這禮收回去。”

我聽得三力把四爺的神態語氣說得有趣,滿臉的笑意抑不住了,“什麼東西啊這是?難不成嚇人的?我一見就哭?”

三力臉帶笑容,眼眸中閃過一絲得意,口角微揚,雙手高舉啪啪地拍了兩下,見他這舉動,我秋波流轉,悠悠然笑語:“三公公,皇上可是讓你跳舞給本宮看麼?”

三力一笑,並不多言,轉臉向外,我帶笑跟着一轉眸,卻見一個宮女服飾的女子站在門口處,含笑帶淚,眼神定在我身上——

我呆了,傻傻的看着她。

女子緩步上前跪下,重重地磕了幾個頭,“奴婢玉兒,給貴主娘娘請安。”

御花園裡,我擇了個僻靜的角落,支開了所有的侍從,和玉兒敘了幾年來的事,未了仍激動看着玉兒道:“玉兒,你怎麼還在宮裡?不是早過了十年之期嗎?”

玉兒神色閃過一絲悲涼,卻又笑道:“娘娘,玉兒入宮確已過了十年之限,不過因李諳達一直到不到合心意的宮女替換玉兒,於是又多留了二年,今年,玉兒本已——不,是玉兒該出宮了,可不想皇上歸天,宮中正值多事之秋,玉兒只好又耽擱了。”

見玉兒神色不對,我的心沒來由一縮,憐惜地道:“玉兒,你要出宮麼?這麼着,皇上晚些時候過我那去,我幫你討個旨,明兒就出宮,成不?”

玉兒一聽,俏臉霎時沒了顏色,驚恐道,“娘娘,您不要玉兒伺候了嗎?玉兒留下來,就中想一輩子陪着娘娘的!求求娘娘不要攆奴婢走!娘娘,玉兒有什麼不到之處,只要娘娘吩咐玉兒都能改!只求娘娘別趕玉兒啊!”

我不料玉兒會如此激動,忙握住她的手道:“傻妹妹,我怎麼捨得攆你?咱們多少年不見,正積了一肚子的話要說,見到你,高興還來不及呢!不過,玉兒,你舊年不是和我說過,家裡早給你定了一門親事,只等你一出宮就迎娶的嗎?你家裡來信說那人家世不錯,是個品性忠厚的俏男子,你不是一門心思等着出宮好嫁人的嗎?雖然我捨不得你,可爲了你的終身大事,我得把我的好妹妹送出宮去與他成雙配對不是?總不能把我俏美的玉兒留在宮中愁了少年頭吧?”我滿臉促狹的笑意。

玉兒聞言,臉上突悲突喜,眼眶裡淚水打轉,忙低下頭,語氣是從沒有過的認真與堅定,“娘娘的好意玉兒心領了。玉兒跟了娘娘多年,知道娘娘是什麼性子的人,也知道娘娘是真心對玉兒好的。娘娘,玉兒有您這一位主子,玉兒知足!今後,娘娘也別說讓玉兒出宮的話了,玉兒定下了自兒的心意,一生一世服侍娘娘!若娘娘要趕玉兒走,玉兒也只有一死,以明此志!”

我聽得傻眼,怎麼好好的,就要死要活來了呢?就算原來玉兒一向跟我,也是忠心耿耿,但一個早晚盼望出宮嫁人的女子突然轉性,甘願老死宮中,這也太不合常理了吧?

“玉兒?”

玉兒見我擔憂的眼神,揚起笑臉,“娘娘,玉兒真是心甘情願留在宮中伺候您的,您別想着讓玉兒出去。娘娘,玉兒從今往後就是您的人了,有什麼事,您可多擔待着。”

我怔忡着看她,仍不清楚玉兒是否真不在意高牆內年華逝去的日子。

這樣一個恬靜甜美的女子,該是讓男人捧在手心裡疼的,不該,也不能留在這吃人的宮闕中退色。

想到此,我不禁嘆了口氣。

“噫?娘娘,您瞧——”一旁的玉兒轉開了臉,卻瞧見了不該出現在宮中的一景。

“什麼?”我轉眼看去,也愣了,不遠處,有一股黑煙直上天空。

“躲到這燒東西?要讓巡禮的侍衛看到,難逃死罪的!誰這麼大膽?”玉兒驚疑道。

我看看四周,這兒是挺偏避的,又正是臘月,雪厚風寒,人難得出門,當然,我和玉兒是難得相見,又因有些話得避開人羣,才冒冷找了這麼一個去處。

康熙新喪,四爺才登極,政局仍是不穩,會不會——

我和玉兒對視一眼,心中有定,“玉兒,咱倆過去看看。”

玉兒點頭,兩人躡手躡腳地朝那方去了。

尋了一個假山中擋住身影,我小心探視,卻見到了一個熟悉的背影,蹲在成四合環抱的假山中。

雲書?她在這幹什麼?

雲書蹲在地上,手中拿着一枝樹枝不時的撥弄地上的黑紅色的濃煙焰球。剛纔遠看着黑煙直上,到了近年,便嗅到一股布料燒焦的糊味,心裡更捺悶了,雲書跑到這來燒衣裳?誰死了?燒給誰的?

玉兒見我發愣,悄悄地扯了扯我,我回神給她一眼,搖頭示意不可出聲,卻在這時,聽到雲書喟然長嘆,彷彿心頭什麼鬱結隨着這口氣吐了出來。

她擡頭望天,閉眼又嘆,喃喃道:“何苦生在帝王家——”

何苦生在帝王家?

一般莫名的強烈的驚恐打心底涌起,臉色大變的我雙手無意識地緊握假山上突起的石塊,腦子宛如被雷擊了一般震盪。

何苦生在帝王家——腦子裡一遍遍的迴盪着雲書的這句話,爲什麼?她爲什麼這麼說?!

玉兒見我不對,擔心地扶住我,又不敢做聲,只能焦急地撫摸我的胸口,好讓我順過氣來。

“何人在此?!”突然,傳來一個太監的大喝,雲書一驚,忙起身三兩下踩熄了火,腳一撩,餘下的灰燼便掃進了石縫中。聽見腳步聲朝這方來了,雲書似極快的速度在一旁的積雪上撥了一片過去,頓時,地上的痕跡幾乎消失了。只有些微黑色的灰燼提醒人們剛纔這有過一點不尋常的事。

“誰在哪?快出來,不然,咱家可叫起來了!”

“慢着,我就來!”雲書叫道,轉了出去。

那太監問道:“你是哪個宮的?在這燒什麼呢?好大的膽子!”

“這位公公,驚擾了,奴婢雲書,原是雍王府的人,如今跟新皇入宮,有些規矩不懂,若是錯了什麼,還望公公提點則個。”

“喲!是皇上的老人了?”太監驚了一驚,反笑着賠禮,“奴才不知姑娘在這,失禮了。姑娘別見怪。”

雲書笑道:“一樣是服侍皇上的人,奴婢哪敢領公公這聲奴才呢?折殺奴婢了。”

太監討好的笑說:“姑娘是皇上的人——”兩人說着話,遠去了。

“娘娘?”

估摸着那兩人聽不到了,玉兒才輕喚我一聲。

心神恍惚的我神智一震,猛地跪到剛纔燒灰之處撥開雪水察看。

沒有?

除了被熱氣焙得化了的和着黑灰的雪水,什麼也沒有。

我愣在當地,又不死心的翻了一番,兀地,在眼角,見石縫中閃過了一抹焦黑,我忙伸手在石縫中摸索,終於尋到了一片未燃盡的布料。

這布料——這布料?如遭電擊般僵直身子,我反覆地審視着,心中大慟。

不會錯的!不會錯的!

這布料,這顏色,這繡像——

我呼吸急促,臉色變幻莫測,腦海裡飛速的轉着。

哈哈哈哈——

再抑不住心中的苦痛,不顧玉兒驚惶的呼喚,我抑面向天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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