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顏

紅顏

我凝視着鏡中的面容,脣邊溢出一抹無奈的笑。

曾經光鮮的的容顏,如貼在門上風吹日曬的桃符,在時光的流逝中,日漸一日的退色。

在平常度日中,我越來越沉默,心也靜如止水,每日平和隨性,但看花開花謝。

耳中,常常聽到五兒和全嬸閒聊似的說起幾位貝勒王爺的近況,十四如今風頭正勁,被皇上封爲大將軍王,雖然此號只是皇上興起隨口一說,並無賜號,只是令以王爵對待,但十四正是年富力強之時,而且又是很有才能的將才,皇上又當着衆大臣這面誇了幾次,一時之間,十四聲威大振,又有着一個久懸不決的位子在哪,這就免不了多心之人猜測,頓時,十四貝子府人來人往,門庭若市。

而八爺然還是常常掛着溫文的笑意,知自己與謫位再無可能,轉而利用自己原有的勢力全力支持十四,但因種種間隙生疑,八爺與十四再無過去般親密無間,信任有加,就算眼下他們的目的地是同一方向——與其別人當王,還不如讓自己陣營中的人上——也只是讓八爺和十四維持着表面上的和諧,實際關係早如暗河深流,旋渦密佈。

九爺依舊風流,這兩年來更是變本加厲,女人一個一個的充入他的貝勒府,在外面,更有無數外室,因九爺好色淫逸,這兩年,帶動了許多王孫公子以覓美爲好,一時,風流與放蕩成了八旗子弟中特有的生活方式。

與其他八旗子弟不同的是,九爺倒真算是風流而不下流了,至少,他從不染指良家婦女,更不會去招惹那些同樣媚行的貴婦人。就算這樣,九爺的好色之風在京城仍是嚚於塵上,原因無他,以他的身份與財勢,多的是讓那些想與他攀上一點關係,好攀龍附鳳的富商官吏們,源源不斷的爲他在全國各處尋美,充斥他的小後宮。

自家的兄弟得了好評,四爺嚴峻的臉上也常常帶着笑,但他仍暗不作聲的做着自己的事,就像夏日撩人的風,讓人感受得到他的存在,卻又常常摸不着蹤影。

回來三個月了,光禿的枝頭上早已着上了淺淺的綠,但除了送我回家的十三,我從未見過其他人,就連消息靈通的十二,這回也不見了蹤影。

而四爺,就像是從未存在過似的,彷彿他費盡心機找着我的下落,就是爲了讓我回到這小小的院子,獨自生活。

有時候,我常常會想,是不是經過了兩年的時光,曾經相處過的人早已將我遺忘,畢竟,貴人總是多忘事,而我,也許是很多人不願想起的吧。

我並沒有刻意去問,去打聽八爺他們是否知道我回來了,也不去想那後邊如此費心之人的用意,我只是安靜地過着平淡而普通的日子,看着日出日落,季節交替,在彷彿是讓人監守的日子中尋找着自己的快樂。

這樣的生活在五兒她們眼裡,彷彿我已是被打入冷宮的過氣女子,或許日子再無可望,但對我而言,平靜,就已是一種幸福了。

緩緩的撫過自己的臉,到底,我還是一個女人,雖然在外行走,但對自己膚色的保護我還是很細心,一年多來的風吹日曬,並沒有太多的損傷了我的肌膚,雖然青春漸老,但可喜的是我的皮膚卻因我健康的生活方式變得紅潤,肌理緊緻。

望着窗外明媚的陽光,我不由怔了,一隻枯枝上,一個小小的軀體正努力蠕動着,一絲絲,一點點,我一動不動地靜坐窗前,瞧着那個小生命爲了自己生命的一季而努力着,終於,它鑽出了禁錮住它的牢籠,張開了那薄如蟬翼的雙翅,巍巍顫抖着。

“安心?”

身後,傳來了十三疑惑地輕喚,噓——我頭也不回,做了一個禁聲的手勢,微笑着看着眼前這個美麗的生命。

“你在做什麼?”十三走到了我身旁,順着我凝視地方向看去,“這是?”

“蝴蝶。”我低嘆着,含笑看着這隻幼小的生命終於揮動翅膀,飛向了天空。

“它飛了。”十三輕聲道,眼,卻是眨也不眨地盯着我,我側臉看着他,淡淡地笑着,“是的,每一隻蝴蝶一開始都只是被困在厚繭中的小毛蟲,在經過很漫長的一段時間後,才能破繭成蝶,飛向自由的天空。”

淡淡的笑,一身的輕鬆,看在十三眼裡,竟讓他輕顰了眉頭,“安心,你是一個聰明人。”

“所以我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做什麼,我也知道,自己要面對的將是什麼。”

十三炯炯黑眸凝在我臉上,笑了,“安心哪,你回來許久,雖被冷落,卻自得其樂,並興趣於觀察他人,好像什麼事都瞞不過你。”

我笑笑,眼中有絲詭異,“你這麼說,是不是有什麼事是私下裡瞞着我的?”

十三眸子一閃,隨即笑言:“在你心中,我是這麼一個對朋友無義之人嗎?”

我側目看向窗外那漸漸刺眼的陽光,忽然有種古怪的預感,“胤祥,你是我最重視的人之一,如果你不想說,那我什麼都不問。”

十三看着我,眼中閃過了一絲歉意,轉瞬揚起劍眉,“如果有什麼事,我第一個告訴你。”

我望着天上刺目的太陽,直到眼黑成一片,心中低嘆着,隱隱作痛,卻閉上了眼,掩去眼中深沉的哀痛,站起身,突然抱住了他,“不管你心裡怎麼想,怎麼爲我打算,不管你所做的,是否與我所願相違,你永遠都是我最親近的人,我這人向來大咧咧的,無心無肺,不管什麼身份,什麼禮數,只想以最平等的態度與你相處,胤祥!”

十三僵直了身子,沉默了好久,雙手終於猶豫地擁住了我,隨即抱得死緊,聲音低低啞啞,“安心,你從來不肯輕易付出感情的,你這麼信我,難道你不怕我對你不住嗎?”

“你不會。”我擡頭看他,嫣然一笑,眸中是全然的信任,“我知道,不管你做什麼,都是爲我。”

笙歌豔舞。

雖然已經入夜,但這棟十四貝子府卻還是燈火輝煌如白晝,處在這衣香鬢影之中,我雖努力保持着微笑,但嘴角扯得久了,腮幫子也是會痠痛的。

雖不明白爲什麼十三一定要我隨着他的福晉出席這種奢華的宴會,十四又不在,不過是康熙爲他兒子擇了一個孫媳罷了,值得這麼大擺宴席的嗎?

但我知道,宴無好宴,一定有什麼在等着我呢。

我可以選擇不來,但我知道是人都有底限,到這一步,只能跟着別人的腳步走。

看着身旁的十三福晉一直溫婉地笑着,與其他珠光寶氣,傲慢無禮的貴婦們打交道,我不耐煩地偷偷翻了個白眼,隨便還得接過那些看到我穿着無品服飾而不屑的眼神,轉過眼,我看到了一臉官場笑意模樣的十三,我映像裡的十三從來都是狂放不羈的,我從不認爲他會和那些阿諛奉承的達官貴人相處得好,但越過人羣看到遠處的他,可以這樣謙遜有禮,對他人牽強附會的逢迎之詞也接受得面不改色,理所當然,好似如魚得水,悠哉得很。

“你覺得奇怪嗎?”

我乍驚回頭,卻見十三福晉淺淺地笑着,“這就是帝王兒孫的驕傲,不管在皇上的眼中有沒有他這個兒子,不管皇上對他是怎樣的厭惡,他到底還是龍脈謫血,這是他人無法否認的事實,也是他與生俱來的榮耀,是不許任何人踐踏的。”

轉目看他,我嘆息道:“這是他的驕傲,也是他的悲哀。”

十三福晉低頭苦笑,一道幾不可聞的聲音逸出,“最恨生在帝王家——”

我在心底一嘆,又轉頭看去,正好迎上十二的眼光,兩人怔然,驀地,他的脣角勾了勾,我的眼稍微微彎了彎,幾乎是同一時刻,綻開了笑,雖一個深一個淺,但從內心深處悸起的顫動,卻又讓兩人不約而同地移開視線。

陡地,一道犀利的視線讓我背脊一凜,我不禁凝神望去,卻迎上了四爺遠處淡淡掃來的目光。經風霜洗禮過的峻容,搭上如舊的冷銳視線,我不得不承認四爺予人的壓迫感更勝以往,那種風雨欲來的隱隱強勢,讓人心生萎意。

他就如同烈日一般光芒萬丈,卻又像寒月一般清冷孤傲,但烈日也好,寒月也罷,都是遙不可及的。

心底泛起一陣苦水,咬着脣,我只扭過頭去。

該來的,終要上場了。

不由地,我端起酒杯喝下,一杯又一杯,無視身旁貴婦們詫異的眼神,和竊竊私語的詭異表情。

十三福晉尷尬地輕扯着我的袖子,我停了下來,詢問地望去,她端笑起身,與在座的貴婦們告了聲罪,着火似地拉着我走開。

等走到一個避靜處,她才停下回身看我抱怨道:“你這是怎麼了?這麼失禮?明兒,京城裡指不定傳出什麼笑話來了,你又是我帶來的——”

“你累不累啊?”我笑着打斷她的話,自在地在廊下尋了一塊石頭坐下。

“你當她是爲誰呢?”一個熟悉的聲音冒了出來,十三福晉嚇得驚喘了一聲,一旁暗處,八福晉走了出來,我怔了一下,驚喜的笑道:“福晉,好久不見了。”

八福晉臉色酡紅,顯是喝多了,她沒好氣地白了我一眼,“不算久,這一世還沒過。”

我淡然笑了:“福晉,心態變轉更有如隔世,有時,一瞬的念動就是一生了。”

袖年下真的很忙,更新不像過去那樣規律,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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