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突如其來的一場雪叫這本就不溫暖的溫度又降低了許多,仲軒隅一身黑袍腳步輕快的走着,他手中捧着一個暖爐,跑跑停停,回頭看着莫寧,如果她沒有跟上,他則會跑回到她身邊,老實的跟着。
自從清晨那件事後,仲軒隅彷彿很依賴莫寧,事事都聽她的,絕不會違揹她的意思。
池塘依舊結了一層薄冰,被厚厚的積雪覆蓋着,莫寧呼吸着這微涼的空氣,看着仲軒隅那打量的目光看着這一切,輕輕喊了他一聲,他便跑到了她的身邊,將手中的暖爐塞進了她的懷中,傻傻一笑,“天冷,寧兒暖和。”
莫寧搖頭,將暖爐又遞還給他,“軒隅,我穿的多,不冷。”
仲軒隅懵懂的點了點頭,看着池塘那厚厚的積雪,不知爲何竟笑了出來。
仲清泉剛下了早朝,仲軒隅指示不知何時早已傳到了文武百官的耳朵裡,他們竟然以國不可一日無主之事逼他繼位,他自然是否決,再看奏摺,竟全都是此類的想法,他不由得有些頭痛了,索性來到了這御花園中,不巧便與莫寧那微笑的眸子對上,他也隨之輕輕一笑,幾步走到了她身旁,“清晨之事,是我考慮的太少了。”
面對仲清泉的解釋莫寧也不由有些愧疚了,她微笑着搖了搖頭,“看你滿臉的愁容,怎麼了?”
“還不是國事,還有一些閒雜的事,所有人都知道三哥瘋了的事情,那幾個老臣不但沒有出謀劃策,反而逼我繼位,我自然是沒有同意,畢竟這天下是三哥一手打下來的。”仲清泉說話之間,不由得又有些發愁了,嘆了口氣後臉上的愁容彷彿又加重了幾分。
“我也不知道會變成這個樣子,清泉哥若不想繼續打理朝政,不如我親自出面在挑選一個好的人選,我早應該想到,清泉哥和我一樣,心野。”
“可我卻不及你的半分堅強。”仲清泉說的很隨意,他也不知從何開始,他與莫寧,竟可以這般輕鬆地交談。
莫寧微微一笑,卻沉默沒有再說一句話,看着潔白的河面,轉過頭將那原本的悲傷隱藏。
“寧兒,我……”
仲清泉話沒有說完,只聽得撲通一聲,好似什麼東西掉下池塘去,莫寧心一驚,發現身旁已經沒有了仲軒隅的身影,她頓時慌了神,剛要隨着跳下去時,卻被仲清泉拉住了胳膊,他目光看着河塘對面,無奈的搖了搖頭,“看來,這皇位可能非我不可了。”
河岸對面,仲軒隅手中的暖爐早已不見了蹤影,此時的他正一臉不願的看着莫寧,指着仲清泉大聲喊道:“放開我的寧兒。”
莫寧聽得趕緊拉回了自己的手,看着仲清泉無奈的笑,終是沒了言語,目光直視着仲軒隅,“有時候,我會想,還好,他還記得他的寧兒。”
仲清泉狹長的微眯着,看着莫寧好似滿足的目光,終是將自己所有的話語壓制在了心底,“後宮裡,還剩下多少人?”
“宮裡一個都不剩了,丫鬟奴婢倒是不少,這如同虛設的後宮,還不如一把火燒了,這些女子想想也甚是氣人,大難臨頭,各自飛了,我也落得輕鬆,不用管她們。”莫寧語氣多少含着抱怨的成分,此時仲軒隅早已站到了她的身後,聽着她的話,俊美的眸子輕輕一轉,彷彿想到了什麼一般,自顧的笑了起來。
“依我看還是別燒了,可以等到我繼位時便不再虛設了。”仲清泉話語打趣,又看着莫寧絲毫不爲所動容的眸子,心中又如死灰一般的沉寂,“選一個吉日吧。”
“清泉哥,再等等,也許軒隅會好起來的,我不願你陷進去,你也明白,世上最可怕的東西,便是君臣之間。”
他呆了呆,終是回過神來,“也好,不過你要相信我可以處理融洽,這青巖帝王,也不是隻有他一個人當得。”
她淡淡一笑,“我自然是信任清泉哥的能力。”
陽光恰好,映照在兩人的臉上,小玉一直在追趕着在池塘邊緣玩耍的仲軒隅,她的心一直提着,生怕他一個不小心栽進這池塘中去,被這冰涼的池水淹了身子。
是夜,她早已疲憊,看着這個依舊如同打了雞血的仲軒隅,笑他平日怎麼不見這麼多的活力,她緩緩脫下錦袍,把他叫到牀榻的邊緣,幫他解開灰袍,給他擦了臉,準備好一切後,她便叫他躺下,兩人一同躺在他們平日嬉鬧的貴妃榻上,可是,卻沒了那麼多的羈絆。
他睜着眼睛看她,瑩亮的雙眸滿是稚氣,她同樣看着他,直到他沉沉睡去她纔不捨得移開目光,輕輕理了理思緒,想起曾經的夜晚,她與他,從未這般平靜的相望過。
想着想着,睏意侵襲,她還來不及看着慢慢皺起的眉,便入了夢魘。
依舊的白袍少年,他看她的目光,少了平日的冷峻銳利,多了些孩子般的清亮。
她是被一陣陣的喧鬧之音吵醒的,它睡意朦朧,費力的把眼睛睜開,卻發現早已不見牀榻上的男子,她突然的清醒了起來,想他神智都不清楚,怕是出了事,再看外面的火光,她穿上鞋急忙跑了出去。
一羣侍衛手中提着水桶朝着後宮的方向跑去,她不知原因,攔下了一個人便問,那人見是莫寧,想要行禮,卻又被她阻止。
“發生什麼事了?”莫寧又一次問道。
“回皇后娘娘的話,後宮失火了,有人看見說皇上也在。”
聽到小侍衛的話後,莫寧便轉身朝着後宮的位置跑去,眼前的火光越來越大,她的心跳的也越來越快。
隔着老遠,她看到了那個熟悉的背影,堅毅的站着,昂頭看着這火早已燒成一片的後宮,晶亮的眸子也被這火光映着,發出淡淡光亮。
莫寧一把拉過仲軒隅的手,看着他黑成一片的臉,心有餘悸的問道:“軒隅,你有沒有事?”
仲軒隅搖頭,兩隻握着碳的手輕輕地揉着,這才緩緩說道:“寧兒,是我放的火。”
初晨的晨光照在潔白一片的地面上融化積雪,反射的光芒照進屋內,牀榻上的女子輕輕哼了一聲,自然的將手背敷上雙眸,莫寧覺得腦袋有些疼,直到這光從手指的縫隙流入,她才費力的睜開眼。
枕邊,同時初醒的男子正轉過目光來,他漆黑如墨的髮絲從枕邊散開,俊秀的眉間,透着還未散去的稍稍惺忪,眼底滿是孩子般的清亮注視着同枕邊的女子。
她滿足的看他,想起昨夜,他的一句話,“寧兒說燒了後宮,我便做了”
她心中滿足,看着大火前的他,緊緊地吩咐了幾句後便將他拉入了養心殿。
皇上發病一把火少了後宮之事傳的如火如潮,可是他們不知,皇上是因爲一個女子的一句話才少了後宮,這一輩子,若遇到一個因你一句話便不顧一切的人,知足。
初晨的陽光混着朦朧,將他映照得那般完美。
小玉從方纔一直陰沉着臉,服侍着他們用完早膳後,自己一個人默不作聲的收拾着。
莫寧問她爲何,誰想這麼一問,她竟然哭了出來,說家中來信,與自己從小長大的青梅竹馬要娶媳婦了,她心中委屈。
莫寧輕笑,拍了拍她的肩膀,“不如你去阻止,還能挽回。”
小玉不敢相信的擡起頭,看着莫寧,滿臉的感激。
“如內務府領了俸祿,就走吧。”莫寧笑着,又見小玉緩緩搖頭。
“小姐,我如果走了,還有誰照顧你,現在皇上失利,所有人都在巴結慶陽王,誰還會記得往日的種種,況且是那個男子失信在先,我纔不會求他不離開我,否則,求來的幸福又能存在幾天?”小玉說的句句在理,眸子早已變得堅決,只見她抹了一把眼淚之後,倔強一笑,又轉身繼續收拾了起來。
莫寧輕嘆,“小玉,你不必爲我留下,畢竟,我不會伴你一輩子,如果他是被家人所迫,你回去不是能解決問題?你想想,如果想通了,再來見我。”她說完,轉身走了出去,沒有看到小玉此時早已淚水絕提。
她見莫寧走了,終於忍不住的輕輕抽泣,對啊,她不能侍候小姐一輩子,卻可以在那個男子身旁一輩子,她也清楚地記得家書中寫着,迫不得已四個字。
朝堂上的仲清泉滿臉的苦澀,這後宮一燒,這也算是了無牽掛了。他答應的事,也算是做到了。可是,他也同樣留給了自己一個難題,如今後宮廢墟一片,他又不得不下令,重建後宮。
小玉還是離開了,在三天之後,她跪在莫寧身前,親手將那紅梅錦縫製成了袍子,放在了她的面前。
莫寧看着那漂亮的錦袍,也不知不覺紅了眼眶,這小玉,她輕輕嘆着,親手取下發間的步搖放在了她的手心,算是她送予她的嫁妝。
少了小玉的存在,養心殿更顯得冷清了許多,若不是那仲軒隅經常進進出出的身影,恐怕也無人想起,這帝王還存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