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莫寧聽到他的聲音,咬着下脣,眼淚如斷了線的珠子。她不想說是她賭輸了,如今人心都輸的徹底。因爲這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怪不了別人。
她到底不該頂替姐姐貿然入宮,她真的以爲,帝王是有情的。
莫炎看着跪在地上的女兒也是心疼的狠,他自己的女兒什麼樣他心中明白,深宮圈不住她。可當初就不聽勸,如今過的不好,還嘴硬,他氣都不打一處來。
“有話就說,你跪在這裡哭,是不是嫌我還沒死?”莫炎大手捶着牀畔,氣的咳嗽起來。
莫寧驚慌失措的起身上前爲他拍背順氣,卻被他一手推開。
她噗通一聲倒在地上,並沒有多疼。可是莫炎卻急的雙目一瞪吐岀一大口血來,少許的鮮血濺在她潔白的長袍上,宛如朵朵殷紅的花瓣。
“爹!”莫寧驚呼,趕緊爬起來衝到牀邊,抱着莫炎的肩膀,憐惜的眼神中滿是淚光。
“來人啊,來人啊!”莫寧哭着大喊,站在門外的暖玉和老管家聞聲都趕緊跑了進來,看到莫炎一臉的痛楚,老管家首先反應了過來,“快請大夫!”
一陣忙碌之後,大夫這才直起身子,鬆了口氣。
“大夫,我爹的病情如何?”莫寧臉上帶着未乾的淚痕,急切地問着剛診完脈的大夫。
“稟皇后娘娘,相爺是因多日憂鬱又急火攻心,我開些安神的藥可穩定病情,可心病還需心藥醫啊……”
莫寧聽完後精神片刻恍惚,都是因爲我,是我把自己的爹害成這樣,她想着,鼻子又不禁一酸。
“暖玉,隨大夫去抓藥,然後去廚房煎一副端來。”
“是”
莫寧坐在牀邊,有些自責,現在這樣她誰也不怨,她只怨自己太傻,爲了一個仲軒隅竟不在乎自己爹爹的安危了。
小時爹爹就細心勸導,叫她遠離仲軒隅,可她早已對他芳心暗許,她始終沒聽,纔會導致這一切。
她想着。面容變得蒼白憔悴,仲軒隅,仲軒隅......
老管家看着小姐這般失魂落魄的模樣,不禁嘆氣,走上前來安慰似的拍了拍她的肩膀,露出慈愛的笑意,“小姐,你也不要過於着急,老爺的脾氣就是這樣,從您進了宮這半年,老爺就沒有一天睡得安穩,大小姐又不在了,他日日夜夜爲您擔憂。他知道你隨他的性格,怕您受了委屈又不好意思回來訴苦。您如今回來,他肯定着急,又氣您過得不好。”
老管家說着,自己都忍不住落下淚來,又趕緊擦去。
莫寧目光溫和的看着牀上的人,即使在睡夢中也帶着愁容,難道是在擔憂自己嗎?
她抓着爹爹的手,鼻子一酸趕緊咬住了下脣,都是她的錯,只要爹爹沒事,原不原諒她又有什麼關係?
又是那樣的夜晚,無名站在莫寧身後,爲她披上一件披風。
莫寧不想說話,一整天發生的事情早就弄得她身心疲憊。她只是靜靜地看着月亮,沒有理身後靜靜站着的人。
無名看着那瘦弱的背影,躊躇良久才彆扭地吐言,“娘娘,無名自幼無母,七歲喪父,現在連她們的模樣都記不得了,可是,不管怎樣,自己都要過得好,他們纔會安息。”他聲色平靜,像是清泉的潺潺水聲,可無人知曉此時他的心中早已燃了一團火,烈焰無比。
“無名,我爹爹還健在。”莫寧嫌他嘴笨,苦笑一聲,卻沒有生氣。倒是惹得無名尷尬地輕咳幾聲,“對不起”
“無妨。”她輕聲答她,也沒了方纔那般的落寞,輕輕用手挽起耳邊垂下來的碎髮,無名看得出神。只是感覺自己冰冷的心有了些許鬆動,莫名其妙的是這種感受越來越強烈……
到了子時,莫寧聽見屋內輕咳,趕緊轉身小跑進了屋,也不顧披風掉落在了地上,無名上前幾步輕輕撿起,抓在手心,似乎可以感覺得到她微弱的溫度。
她倒了杯水遞過去,只見那人伸手接了,她驚喜地看着他,心裡也輕鬆了一些。
雖是距離很近,想開口卻是那樣難,莫寧咬的嘴脣都有些發白,才猶豫的開口,“爹,您說的對,自古帝王多薄情。可我卻不知道自己是否後悔了。當初不聽您的話,是我今生最大的錯,可是我選擇了,就沒有權力後悔。”
莫寧說着,突然握住了莫炎的手,眼神中淚光泛出,心裡的苦楚也不算什麼了,“爹爹,你要好好的,女兒纔敢苟活啊!”
莫炎看着莫寧瘦弱的臉,沒有說話,強忍着的淚也不禁落下來一滴。
第二日,莫敬回了府內,聽到自己的姐姐回府的消息之後臉上頓時樂開了花。
“姐姐!”
一個身影橫衝直撞地進了院,莫寧還沒看清楚來人,就被他猛的抱起來開始轉圈,“姐姐,你回來了,敬兒想死你了!”
莫寧被轉的有些頭暈目眩,又覺得很親切,無奈的神色中摻雜着輕輕地笑意,“敬兒,放我下來”
她看着半年未見的弟弟,那個整日笑着與她打鬧的男孩,再見到自己時,眼圈竟紅彤彤得紅了一圈。
“姐姐,你瘦了。皇上對你不好?”莫敬蹙眉,回家的路上也聽到了不少關於姐姐的消息,他本不信,可是再見到姐姐這般模樣,心中頓時熱火燃氣,“當初答應過我的,會對你好一生一世,才區區半年。堂堂帝王怎可言而無信,姐姐,我去找他!”莫敬說着提上佩劍就要走,莫寧慌忙拉住他。
“你別去了,要什麼理。我認了,定不要爲我耽誤你的前途。”莫寧怕他做出什麼衝動的事來,所以死死拽着他的胳膊。
“什麼前途,我什麼都不爭,任人宰割,人不人鬼不鬼的要什麼前途?”
莫寧聽到莫敬這樣說,感覺心裡破了個洞,她雙眼渙散,無神地開始落淚。
“姐,你別哭,我不是說你,我是說我自己!”莫敬心疼的看着姐姐難過的表情。心裡早已經把仲軒隅罵了千萬遍。
“傻弟弟,我知道你不是說我。”可是我確實是這樣活的,莫寧眼眸垂下,到底沒讓弟弟去找仲軒隅,莫敬也很明白事理,那時的衝動也被她的淚水衝散,老實的並沒有添亂。
暖玉做好午飯,兩個人圍坐在一張桌子上。
“敬兒,這次遠門去哪兒?”莫寧和莫敬吃着飯無意聊着。
“去蜀山啊,師傅閉關修煉,事情比較多。”莫敬吃着莫寧給他夾的菜,看着莫寧細心地給他挑魚肉裡的魚刺。
“哈哈,姐你不在,我都有半年沒有吃過魚了。”莫敬心情大好,輕輕地笑。
莫寧眼角撇了他一眼,“看你要何時才長大!”
“到時候找個媳婦照顧我唄,反正我相府二公子,玉樹臨風,能文能武!”
莫寧翻白眼呸了一下,“怎麼這樣不要臉。”
莫敬委屈地撅着嘴,逗的她笑地前仰後翻。她和莫敬一路上打打鬧鬧,到了莫炎的屋內,暖玉正和一個丫鬟輕聲收拾着碗筷。
“爹……”莫敬大嗓門的一吼,被暖玉急忙捂住了嘴,眼神責怪。“公子,相爺剛吃了藥睡下。”
“暖玉,本公子的嘴都敢碰!”莫敬故意瞪着眼嚇她,厭惡一般的抹去了嘴角的水漬。
“公子,暖玉是怕你吵了相爺,你以爲我想碰你啊,口水都沾上了,噁心。”她裝作一臉嫌棄,同樣的在衣服上蹭着手心。
“那你手上還有魚腥味兒更噁心”他不示弱的反駁。
“我剛纔如廁還沒有洗手呢!”
莫敬聽她這樣說,臉瞬間變了顏色,俊俏的雙眼仔細打量着她,“你不是個女人,這般不要臉。”
“對付少爺,要臉不就是認輸了!”
莫寧沒忍住一下子笑起來。
“姐,你也不管你的丫頭。”莫敬聽到莫寧的笑聲,纔想到他現在有一個姐姐可以爲他撐腰,露出一臉的委屈,輕聲指着暖玉。
“要不你替我管管,交了你做媳婦好了。”
“小姐!”
“姐!”
兩人的目光對上,都紅了小臉。
這幾日莫寧一直待在莫炎房裡,喂藥餵飯什麼的都要親力親爲,剛開始莫炎對她態度還很冷硬,後來幾天也不忍心再對她兇橫,終於軟下心來。
莫炎躺在牀上看着正在忙碌的莫寧,半坐起身來,“寧兒,扶我出去走走。”
莫寧聞聲,收拾藥碗的手一抖,轉過頭去趕緊答應,“是。”
她扶着莫炎起身出門,多日臥在塌上,腿都有些軟了,“敬兒呢?”
“去了他師傅那兒,前日走的,說是一時半會還回不來。”
“哦。”
莫寧扶着莫炎到亭子裡坐,自己則站在一旁,莫炎輕拍身邊的石凳,朝她示意,“坐這兒。”她乖巧的坐下,莫炎拉住她的手,臉上終於露出了慈祥的笑意。
“還記得你和敬兒在這院子裡比高,拉着我和你娘還有你姐姐,在那棵樹是刻標記?”莫炎說着,好似滿足,她看着那笑容叫她彷彿回到了從前一般。
仲軒隅教她吹簫,他卻不甘,非要跟他比比誰更快一些爬到樹上去。
莫寧愣神,聽到莫炎輕咳纔回過神來,“爹……”
“從小對你太過寵溺,什麼都依你。要不也不會讓你進宮受那種苦。這兩天病了纔想通,榮華富貴再長久,也不及一家人平安喜樂來的實在。”
莫寧聽他這樣說,心中歉意更深,現在,她竟連爹爹的小小心願都不能實現,自己還真是不孝,她含着淚跪下,伏在他的腿上。
他慈愛地撫着她如墨般的長髮,口中輕輕呢喃着,“回來就好,回來就好啊,我的寧兒才十八歲,就要在那宮裡守着寂寞,那皇宮表面看起來雖光鮮豔麗,可是那深宮角落中到底有多少白骨,誰也不知啊……”莫炎說着,一貫冷硬的眼神竟然也紅了起來。
“寧兒,要是爹策劃,你就離開那深深宮苑中,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