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濛之中,青寧睜開了眼睛,看着這個好似鳳鸞殿卻絕非鳳鸞殿的地方,她緩緩從牀榻上坐了起來,微涼輕輕揉着自己的太陽穴,記憶迴轉,她突然瞪大了眼。
此時,無名早已坐在一旁看着她,他不知何時換了一身黑色的袍子,端坐在椅子上,細細地品着茶,好像絲毫不在乎自己被發現一般,他墨色的髮絲將他如鷹般的眸子遮住了一半。
“你醒了?”無名的聲音依舊冷漠,他輕輕地放下手中的杯盞,緩緩擡起頭,她本以爲他的目光會很恐怖,可想不到他竟然露出了一個溫情的笑容。
“你真是瘋了!”青寧滿臉的憤怒,突然地站了起來,她快步走到門口,打開門的一瞬間,他整個人都愣住了,這個地方,竟與皇宮的佈局如出一轍。卻又有出入。
“別想了,你回不去了。”無名冷聲說着,卻早已經悄無聲息的走到了青寧的身後,他靠近了青寧,輕聲在她的耳旁說着,“這個地方是我用了十年纔將整個皇宮的佈局概括而建成的,就是爲了這一天,我坐在我的宮殿號令天下!”
“你到底是誰!”青寧敏感的躲開了他,警惕的看着這個完全陌生的男子,“你到底叫什麼名字?”
“我?”他突然地冷笑了起來,看着青寧一步一步的朝後退着,這纔回答道:“我就是高齊國太子宏塵。”
聽到這句話時,青寧的神情並沒有太多的變化,她冷眼看着無名,輕輕一笑,“第一次見到你時,我就猜到,你並非宮中舍人,可是我卻沒想到,你接近我,是有野心的,但你是不是你也想不到,我最終會那麼落魄,還是,你也是其中的那一個?”
無名聽她這樣說,緊眯的眸子突然變得更加的凌厲,她不急不慢的扯勾起脣,看着青寧那警惕的目光,“沒錯,我不是舍人,我沒有那麼卑鄙,而當初我接近你的目的可能是權利,可是,如今,我更想要得到你。”
青寧聽罷,目光再一次的沉下,他看着無名那仿若目空一切的目光,心中竟有些莫名的痛楚,“你得到我有何用,這天下你恐怕永遠也無法收入囊腫,因爲,你與他比,我與這天下比,簡直是天壤之別。”
她的咄咄逼人,無名全當聽不到一般,他只是胸有成竹的冷笑着,他關上殿門,又一次坐了下來,杯盞中的茶早已涼透,他依舊慢慢品着,“這二十年來,我便在爲現在的一切做準備,你說我不配,那恐怕沒有人比我更適合這皇位了,我也要他體會到,被大火燃盡所有卻無能爲力的痛苦,你跟在我身邊,我承諾你做我的皇后,從此我的身邊今生只有你這一個女子,可好。”
青寧聽着,憤怒的情緒也稍稍安靜了一些,此時,她看着這個野心磅礴的男子,不禁覺得他有些可憐,她不發一語,也只是安靜的坐在了他的身旁,她看着無名的眸子,早已經沒有了初識的那種青澀,現在,卻是一種堅毅與冷漠,“無名,其實,你不必活的這麼累,這麼的,可悲……”青寧說到最後一個詞稍有停頓,卻沒有發現他眸子中有任何的變化,只是依舊的慢慢品着茶。
“無名,我看得出你的想法,你根本不想復國對不對,你根本不想恨對不對,你也根本不想做這一切……”
青寧的話還沒說完,手腕處便傳來一陣疼痛,只見無名雙眸如同噴出火焰來一般,一隻手緊抓着自己的手腕,那一刻,她即使再沉冷,也被他這恐怖的目光嚇到了。
這種感覺,很噁心,彷彿她知道自己的心事一般,無名不知道要怎麼回答,所以只能用憤怒替代,他不想承認那一切是真的,現在的他,是冷宏塵,而不是無名,他不可以不果斷,不可以放下一切,不能不記住仇恨,他活下去的目的,必須是復國,看着青寧的眸子,他又一次冷笑了出來,“不要太自信,我不是在徵求你的意見,而是必定要得到你!”
青寧回過神來,看着無名,他眼底閃爍的不安似乎也被她看到。
其實,他很可憐,一場浩劫失去了一切,必須要用仇恨將自己套牢,做着自己不想做的事,愛着不能愛的人,二十年的光陰在仇恨中成長,即使再累,也必須要支撐下去。
安靜,所有的一切都變得安靜了起來,青寧心中看着這個有些恐怖的人,他不可以接近仲軒隅半步,“無名,如果你願意放下仇恨,那麼,我願意跟走。”
青寧的一句話使無名鬆開了手,無名看着他,又一次的冷笑了處理,他稍稍冷靜了下來,站起身子,走到門口時,他纔回過頭說了一句,“我說過,我沒有與你商量,這個天下勢必屬於我,而你,也必須留在我的身邊!”
無名話說完,也走出了殿門,他冷眼看着坐在桌子旁的青寧,關上門後,拴了一把鎖,他只想這一切太平之後再給她自由,現在的自己,他唯一想保護的,便是青寧。
青寧聽到聲音之後敏感的朝着殿門跑去,用力的拉了拉殿門,卻發現被鎖了起來,她掙脫了幾下發現無能爲力之後也只能呆呆的坐在一旁,她想不到,無名的野心竟然這麼大,她嘆了口氣,想起暖玉來,一種不安便頃刻襲來,她記得暖玉最後還是回到了皇宮,她設法將她送出去,沒想到她還是回來了,被捲入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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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深宮闈中,那沒有隱秘在角落中的死牢依舊顯得那般的死寂,仲軒隅一身明黃的袍子使此處多了一抹別樣的顏色,身旁的小太監彎着腰,手中的托盤中那白玉的酒壺顯得格外扎眼。
他緊緊地皺着眉,似乎還在猶豫要不要進入,如果,他進去了,他們兄弟之間,便是一個了斷,或者結局。
“皇上,是不是還要考慮考慮,畢竟慶陽王是先帝的子嗣。”小太監在一旁好心提醒,細膩的聲音鑽進了仲軒隅的耳中,他似乎將眉蹙的更緊,看着日照的天空,緩緩嘆了口氣。
“他起兵謀反時,是否考慮過他與我的兄弟之情,算了,隨朕進去吧。”仲軒隅聲音低沉,消瘦的臉上帶着一種威嚴,俊美的眸子也滿是愁楚,彷彿一夜間,他蒼老了很多。
“是。”小太監恭恭敬敬的答了一聲,擡腿跟在仲軒隅的身後走了進去。
死牢的環境依舊是那般的潮溼,所有的人見是仲軒隅後,原本不爲動容的臉上都露出了驚慌之色,他們的眼睛都看着小太監手上的托盤,面露恐懼。
一個拐角處的牢房內,鍾清泉坐着身子獨自在角落中,他狹長的的眸子有些無神,目光也不知落在了何處,身上的囚服依舊的潔白,即使這般的落魄,他依舊如同一個發光體一般,叫人無法忽視。
小太監見此剛想說話,就被仲軒隅的手勢制止,他命隨從打開了牢門,屏退左右,身旁也只留下了小太監一人。
“清泉,我來看你了。”仲軒隅聲音很輕,他走進了死牢,看着這沒有人氣的牢房,心中即使酸澀也沒有表現出來。
仲清泉默不作聲的看向仲軒隅,他勾起脣角,不知何意的笑容叫小太監腳步也不由得停頓了一下。
“清泉,現在想想,你是否後悔了?”
仲清泉看着仲軒隅,狹長的眸子中散發着桀驁不馴的目光,他冷冷一笑,“後悔?我唯一後悔的是當初爲何不與你爭,落得我必須做出這般的決定,如果你放了我,我依舊會繼續起兵。”
“清泉,如果你認錯,我會考慮……”
仲軒隅的話還未說完,仲清泉便站起身子,看着仲軒隅,“繞我一命,對嗎?想好了嗎?”
“清泉!”仲軒隅聽到他這般不在乎的語氣,心中出現了莫名的憤怒。
“我想,念在你我兄弟之情,你應該給我一個痛快的死法,堂堂帝王,如果做事這般顧忌,這般優柔寡斷,往後應當何以制天下,何以解救百姓於水火之中,不要我看不起你,如果你給我機會,我會現在殺了你!”仲清泉說話之時,眸子依舊的堅毅,看不出分毫的猶豫,他挑釁的看了一眼仲軒隅,將一隻手放在了他的肩膀上,“三哥,我可能沒告訴你,寧兒壞了你的孩子,因爲墜崖,導致了小產,想想當初爲何會走到那一步?”
仲軒隅聽他說着,拳頭已經不經意的攥緊,他猛地揮手,一拳打在了仲清泉的臉上,冷眸看着他,“你也配叫我三哥?”
仲清泉被他打得後退了幾步,擡起頭,冷笑的擦了擦嘴角的血跡,“如果你怕了,就即刻讓位,我來坐這天下!”
仲軒隅上前幾步緊緊地抓住了他的囚服,憤怒的目光中帶着一絲嘲諷,“現在的你,還不夠格!”
站在一旁的小太監腿已經顫抖了起來,他不知道皇上爲何會如此的動怒,也許,只有他們兄弟二人知道吧。
仲清泉不還手,任由仲軒隅那恐怖的目光盯着自己,他依舊的冷笑着,看着小太監手中托盤上的酒壺,又看了看仲軒隅,“如果,你不想爲你的優柔寡斷而後悔的話!”
“混賬!”仲軒隅冷喝一聲,猛地鬆開了仲清泉的衣服,他也同樣的看着小太監,看着仲清泉不屑一顧的表情,冷哼一聲,便走出了牢門。
小太監生硬的嚥了一口,他不想慶陽王竟這樣的不知好歹,大好的的活命機會他也不知道珍惜,他不敢耽誤,清了清嗓子後,才道:“傳皇上口諭,慶陽王清兵謀反,實屬大逆不道,不過念在慶陽王爲青巖國屢建功勞,特賜雉酒,以示皇威!”
小太監慢聲細語的說完之後,放下手中的托盤,斟了一杯雉酒,遞到了仲清泉面前,“慶陽王,皇上對你已經很不錯了,歷代謀反之人不是滿門抄斬就是臨池處死,這次皇上打破先例次您飲雉之邢,你也要謝恩纔是。”
“謝皇上開恩。”仲軒隅的笑容一直保持着,他坐在角落,接過那杯毒酒,輕輕舉了舉之後,便一飲而盡……
終於,直到最後一刻,他明白了,不是他的,永遠也不會屬於自己,是他的,他即使抗拒,也無法逃離。
小太監咬着下脣,不忍心看他七竅流血的模樣,索性連忙走了出去。
仲軒隅一直站在死牢口,他的眸中不只是怎樣的目光,彷彿就連明黃的龍袍也失去了那一如明豔的顏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