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城門失火是殃及了池魚,改扮了男裝的三位女子,無論是陸青花和彩兒,還是巧兮,都深深埋着頭,生怕別人認出她們來,可蘇牧卻微微昂着頭,一副沒事人兒的樣子,她們也是牙疼不已。
李師師聽得蘇牧說爲了見自己而煞費苦心,也只是淡然一笑,因爲此間做主的是周甫彥,先前她也大概瞭解到周甫彥和蘇牧之間的糾葛,關於杭州第一才子的爭鬥也都有所耳聞,所以當下還是不說話爲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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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不其然,周甫彥當即便挺身而出,大義凜然地指着蘇牧斥道:“蘇牧,本公子也是愛才,三番四次請你來與諸位同樂,順便與師師姑娘一見,討論些詩詞雅樂,你卻不近人情,拒人千里,如今又偷偷摸摸做這等斯文掃地之事,何以還能如此淡然處之,莫不成你已失了我輩文人的羞恥之心麼!”
蘇牧早已料到周甫彥會有此反應,只是淡笑一聲道:“吶,首先,我與你周甫彥並不熟吧,你請我,我可以不來吧?其次,我確實想看看師師姑娘,就非得通過你的邀請?沒你周甫彥的帖子,便看不到師師姑娘了嗎?那我現在看到的這位美人又是誰?”
此言一出,在座又是一陣譁然騷動,蘇牧雖然與周甫彥不熟,但爲人低調,也並沒有咄咄逼人的強勢,甚至贏走了周甫彥的第一才子之後,便閉門謝客,絲毫沒有得勢不饒人的張狂,然而此時卻是出口強硬,完全不給周甫彥留半點面子!
這言外之意隱約在說,吶,你周甫彥的帖子我不稀罕,要看李師師我可以自己想辦法,寧願被人當成偷*窺狂帶上來,就可以看到李師師,也不願接受你那虛情假意的邀請!
更加氣人的是,周甫彥一時半會氣結說不出話來,這傢伙又補了一句:“雖然你周家確實家大業大,白玉樓可以是你們家的,但李師師姑娘卻是大家的哦。”
蘇牧這句略帶調侃又有些蠻不講理的話語,頓時引得羣情激奮卻又不由爲之莞爾,轉念一想又並非不無道理。
李師師作爲名花界的魁首,如今也並未傳出有甚麼入幕之賓,過分一點來說,名花無主,確實是屬於大家的了,然而李師師畢竟是人周家請來的啊,若沒有周家請來李師師,你還偷*窺個屁啦!
還說得就像自己已經早料到自己會被抓上來一樣,說得像自己故意偷*窺被抓上來,好見一見李師師一樣,騙鬼啦!
蘇牧心裡也是發虛,見得周甫彥氣得說不出話來,便故作鎮定,長長舒了一口氣道:“哎呀,李師師姑娘色藝雙絕,果然聞名不如見面,這看了也看,總不能留下來過夜吧,蘇某還有要事在身,這就告辭了...”
在做都是斯文人,何嘗見過如此厚臉皮之人,居然拍拍屁股就像沒事人兒一樣走了?!!!走了?!!!
蘇牧一說這話,連他兄長蘇瑜都捂住了額頭,偷偷嘆了一口氣,面對範文陽那驚愕的表情,蘇瑜也只能訕訕笑道:“這...呵呵...讓老師見笑了...見笑了...”
範文陽見得蘇牧這等痞樣,也是哭笑不得,不過細細想來,蘇牧也並非愚鈍之人,起碼知道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既然不想跟周甫彥多做糾纏,便耍賴就好了。
然而周甫彥絕非易與之輩,聽說蘇牧要走,也急了,當即攔下,大聲斥責道。
“蘇牧!爾等輕賤之人不重身份,辱沒我等讀書人的氣節名聲,可知偷*窺良家,辱人清白,是要判罰的,信不信我讓人扭你到府衙去走一遭!”
周甫彥這話倒是說得重了,但他嚇得到其餘讀書人,卻嚇不住蘇牧,且不說這偷看青樓姑娘只是無傷大雅的小事,坊間偷看寡婦的人大把有,也沒見哪個被抓緊去蹲號子,單說這偷看之事,又何來憑證?
這會場本就是公共場所,行走自由,被抓的人羣之中,也有一些是路過的無辜之輩,此時不用蘇牧反駁,他們已經被嚇得紛紛站出來自證清白了。
“周公子可不能平白冤枉好人啊!我等只是路過,沒頭沒腦就被一羣護衛涌上來抓了,周公子可不能這般說啊!”
“就是啊!這無憑無據的,怎地就要抓人到衙門去了,不如你讓那些個姑娘來指認啊,若真指認出來,我等也是無話可說了!”
這裡頭的人有清白無辜的,自然也有確實偷看了的,眼下抓住了機會,便紛紛耍賴,周甫彥居然無言以對了!
蘇牧冷笑一聲,朝周甫彥道:“周公子,你好歹也是個讀書人,恁地胡亂污人清白,我蘇牧雖然平素低調,但也不是可以隨便拿捏的,你且看清楚了再說話!”
蘇牧言畢,便將陸青花彩兒和巧兮都推到了前面來,一扯頭巾,三個女子便青絲灑落,面露嬌羞地驚呼出聲,頓時顯出了女兒家的神態來!
“帶了三個女眷!”
陸青花等人一發聲,在座諸人也是臉色大變,這都帶着三個女子,又怎會去偷看白玉樓的姑娘換衣服?就算他蘇牧樂意,這些女子也不可能跟着去做這等下作之事的啊!
周甫彥一看這三個女子,臉色也是頓時蒼白起來,想起剛纔自家義正言辭的責問,便像吃了蒼蠅這般難受,就連他自己也不相信,一個帶了三個女子游玩的人,會去偷*窺別的姑娘!
而且其中一個姑娘雖然化了兩撇小鬍子,但仍舊無法掩蓋那出衆的姿色,可不正是思凡樓的新晉紅牌巧兮姑娘嘛!
白玉樓請來了李師師,將思凡樓的好處都佔了去,思凡樓的當家紅牌還來偷看白玉樓的姑娘?這是什麼邏輯?這說出去誰信?!!!
劇情急轉直下,蘇牧卻是暗自鬆了一口氣,也不再理會周甫彥,只是拱手一圈,告辭道:“春宵苦短,蘇某佳人有約,便不久留了,諸位且請了。”
蘇牧朝主席上的陳公望和範文陽以及自家兄長微微點了點頭,而後朝陸青花三個仍舊呆呆的妹子使了個眼色,便要走出門去,而周甫彥卻是死死捏着拳頭,把半個晚上積攢起來的好心情都給耗光了,心中只剩下燒不盡的憤恨!
不過讓他更憤恨的事情還在後頭!
蘇牧似乎想起了什麼來,停住腳步,轉身朝李師師說道。
“呀,差點忘了,蘇某好歹也是個讀書人,見到師師姑娘,按理說要送一首詩詞之類的,又恐污了師師姑娘的耳朵...”
李師師混跡紅塵這麼久,什麼荒唐場面沒見過?只是今夜這般又有趣又讓人驚愕的狀況,倒是第一回見着,聽說蘇牧有詩詞獻上,當即一身素雅地起身來,朝蘇牧福了一禮道:“此乃妾身的榮幸。”
蘇牧笑着點了點頭,略作沉吟,而後緩緩吟道。
“師師姑娘一枝花,沉魚落雁又羞花,才色雙絕人人誇,叫我怎能不看她。”
這首詩一吟完,全場再次驚呆了,這麼赤*裸*裸的馬屁詩也虧得你念的出口啊!而且居然還是一首打油詩!真真是丟光了我輩讀書人的顏面了!
這算哪門子杭州第一才子,這是杭州讀書人之恥啊!
周甫彥覺得自己的怒氣值已經爆表了,當他以爲蘇牧的醜惡表演應該結束之時,蘇牧竟然朝他笑了!
“周兄啊,論起拍馬屁,你不是我的對手!”
看着蘇牧豎起食指搖晃的神態,周甫彥氣得眼珠子都要爆漿了,卻只能看着蘇牧揚長而去!
陸青花出身市井,沒念過太多書,對詩詞一道也不太懂,只覺着蘇牧適才那首詩真真是極好的。
而彩兒丫頭和巧兮則掩面而走,悄無聲息地與蘇牧拉開距離,劃清界限,表示跟這個無恥之徒不太熟悉...
走出白玉樓的區域之後,蘇牧便沒了太多的興致,今夜陸青花和彩兒丫頭都快玩瘋了,而巧兮還要回去準備花魁賽的表演,李師師也見過了,甚至還說了話,想着也沒太大的玩心了,便想隨處走走。
大概因爲共過患難,好吧,對於這三個女子而言,今夜確實是一場“患難”,於是大家便決定送巧兮回去,雖然思凡樓的區域就在白玉樓的隔壁...
“都嫌棄我吧...”蘇牧看到三個女子團結在一起抵制他,心裡也是哭笑不得,只能一個人隨意走動了一下。
眼看着銀河當空,感受着周圍的歡樂氣氛,想想今夜的經歷,一股莫名的寂寞感悄悄涌上了心頭,他又想起了那個爲了保護自己,揹着聖物離開的黑衣女子,那個擁有驚人美貌卻“出口成髒”的高挑女漢子。
“你身在何處?又在做些什麼?”蘇牧就這般想着,負手而立,彷彿自己慢慢與周遭的熱鬧隔絕了起來,思念涌來,他便脫口吟道。
“纖雲弄巧,飛星傳恨,銀漢迢迢暗渡。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
“柔情似水,佳期如夢,忍顧鵲橋歸路。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呵...”蘇牧自嘲地搖了搖頭,轉身離開,而他的身後,一道倩影慢慢走出來,赫然便是思凡樓的花魁,出來尋找巧兮的虞白芍!
只是此時的虞白芍怔怔地看着蘇牧漸行漸遠,彷彿透過他落寞的背影,看到了另一個女子的守望。
“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虞白芍喃喃着這句,心頭涌出滿滿當當的感動,只覺得渾身都被暖流包圍,對蘇牧思念着的那個不知是否存在的女子,感到羨慕不已。
“這是經歷了怎樣的愛戀,才能寫出這等悱惻感人的詞作...”虞白芍抹掉眼角那感動的淚水,又默默將蘇牧的這首《鵲橋仙》記了下來。
她一直在爲今夜的表演發愁,生怕自己贏不了李師師,丟了整個杭州人民的臉,可如今,她覺得自信滿滿,因爲她已經找到了要表演的節目,或者說曲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