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未央,牆角數枝白桂花,迎風輕顫抽白芽,只待素手來摘下,或插雲鬢,增三五分清雅,或含苞待放,只爲了香飄萬家。
蘇牧在花亭之中坐下,取出了那封來自大光明教的密信。
那是楊紅蓮的親筆,用聖教密文寫就,蘇牧將密信剪成條形,從袖籠裡取出一支密碼筒,按照不同的排序,將紙條繞在密碼筒上,而後拼接出了真正的密信內容來。
看完了密信之後,蘇牧也有些憂心忡忡。
根據楊紅蓮的敘述,有着撒白魔和安茹親王的協助,大光明教的高手已經找到了七星羣島,可厲天閏和婁敏中等人已經佔領了島嶼。
而後喬道清與方七佛也趕了過來,他們還帶着顏坦的數千厚土旗的聖教兵,這些聖教兵本就出自於摩尼教,後來叛教承認了方臘的教主地位。
雖然有喬道清從中斡旋,又有雅綰兒勸說方七佛,但撒白魔的大光明教和方七佛的厚土旗軍,最終也沒能達成同盟,兩股勢力分頭攻打七星島。
厲天閏雖然勇猛無雙,又有鄭魔王這樣的奇人異士相助,婁敏中又是管理內政的一把好手。
可面對擁有撒白魔和安茹親王楊紅蓮等高手的大光明教,面對喬道清和方七佛的厚土旗聖教兵,無論是勇武還是智謀,厲天閏他們都無法佔到任何的便宜。
激戰僵持了半個月左右,七星島其實是一片羣島,島上擁有森林和淡水,因爲人跡罕至,森林裡有很多動物,野果野菜遍地都是,河溪裡的魚兒又大又肥美,島嶼的灘塗上遍佈礁石,石頭上全是牡蠣,灘塗上全都是魚蝦蟹貝殼等等海產,即便厲天閏等人的糧食吃光了,也能夠憑藉這些,死守很長的時間。
而且這片羣島的地理位置極其特殊,互成掎角之勢,相互拱衛看顧,易守難攻,且方七佛早早便令人降服了島上的土著,建造了固若金湯的防禦工事,甚至利用海島上的資源,建造了許多牀弩和拋石機。
雖然海島上沒有建立起城池,但這些牀弩和拋石機,對海上目標的打擊力度極其強大,敵人的船隻想要靠近海島,根本來不及登陸,就會被拋石機和牀弩擊沉!
方七佛雖然早有預料,但也沒想到會如此的棘手,但他是鼎鼎大名的雲龍九現,這些防禦既然是在他的遙控之下建造起來的,方七佛自然也知道這些工事的弱點在哪裡。
非但如此,他還通過喬道清和雅綰兒,將七星島的弱點全都泄露給了大光明教的人。
兩處人馬雖然分頭行動,但他們的人數佔優,反倒讓厲天閏和鄭魔王首尾不能相顧。
眼看着就要打下七星島的母島,東北海域卻突然出現了大批的艦隊,這些艦船的撞角上裝飾着黑麪獠牙的鬼頭,懸掛鬼藏黑旗,竟然是倭寇的船隊!
這些艦船都是利於海上遠航的大船,船上配備射程極遠,威力巨大的石砲機,無論是方七佛的厚土旗軍,還是大光明教的高手,他們的船隻都不過是民船,根本抵抗不住這些海盜船!
倭寇的出現打破了僵局,讓勝利的天平再次朝厲天閏那邊傾斜,如今厲天閏已經與倭寇勾結在一處,狼狽爲奸,頗有將七星島當成倭寇的中轉要塞的意圖。
若讓他們得逞,倭寇將能夠在七星島獲得補給,從而侵擾江南沿海,而厲天閏和婁敏中得到倭寇的武裝力量支持,將徹底佔據七星羣島!
楊紅蓮之所以發來密信,不是要向蘇牧求援,而是要提醒蘇牧,這股倭寇極有可能將七星島當成跳板,一旦將方七佛和大光明教的人打退,便會登陸江南沿海,爲禍江南百姓!
蘇牧將密信瀏覽了幾遍之後,將紙條全部燒掉,收起了密碼筒,沒多久就讓暗察子叫高慕俠給找了過來。
高慕俠很清楚蘇牧與江湖最大勢力大光明教之間的聯繫,這也是他爲何要將繡衣暗察的位置交給蘇牧的一個原因。
因爲有了這一條渠道,蘇牧根本就不需要爲情報發愁,皇城司除了監察朝堂百官之外,更多的是要監控民間的江湖勢力,以防止類似方臘起事的事情發生。
蘇牧燒掉密信是爲了保護大光明教,也是爲了保護自己,但高慕俠不會去懷疑蘇牧情報的真實性。
因爲在明面上,蘇牧跟他都是朝廷命官,天子近衛,自然不能與江湖勢力走得太近。
兩人就剛纔的情報好生商議了一番,看到了事態的嚴峻性,也看到了事情的轉機,危機之中隱藏着希望的曙光。
倭寇將厲天閏和婁敏中佔據的七星島作爲中轉要塞基地,卻是如虎添翼,但凡事有利有弊,如此一來卻也給他們帶來了弱點。
起初的倭寇可以說是來去如風,一旦出了海,便再難追索到他們的蹤影,這也是打擊倭寇最困難的地方。
可如今不同了,倭寇有了七星島作爲補給基地,也就是說,他們一旦在陸地上遭受強烈的打擊,必定要到七星島去獲取補給,才能繼續逃亡。
如此一來,朝廷這邊就能夠抓住七星島這個點,在倭寇還未來得及補給之前,將他們徹底剿滅!
當然了,這也需要朝廷拿出極大的魄力和決心來,首先想要在七星島阻擊倭寇,就必須出動水師,而大焱步軍還勉強有些戰力,馬軍形同虛設,水師更無從談起,這也是大焱爲何要推行海禁的原因。
因爲沒有足夠強大的水師來抵禦外來敵人,只能將防線收縮到沿海邊境。
而蘇牧與高慕俠當初的策略是,讓宗儲和徐寧鍛造一支可堪一戰的焱武軍,將倭寇引到陸地上來,再一鍋端掉,對於海上作戰,根本就沒有任何的籌謀。
這樣就落入了極爲尷尬的窘境,即便他們知道七星島是擊破倭寇的最佳地點,卻沒有水師可用,只能眼睜睜看着倭寇逃到海上去。
而且有了七星島作爲補給基地,這些倭寇對內陸的物資需求會更少,在內陸逗留的時間會更短,依着倭寇那膽小如鼠的謹慎作風,很難再將他們引上來。
商議到這裡,蘇牧和高慕俠也是心中輕嘆,想要打擊倭寇,本就困難重重,如今八字還沒一撇,由送來這麼大一個難題,真真是雪上加霜了。
正一籌莫展之時,燕青帶着裴樨兒走了進來。
見着燕青一掃往日的低沉,興高采烈,歡快得如同雲端上的青雀兒,蘇牧也是搖頭一笑。
裴樨兒卻沒有了當初的驕縱刁蠻,依着大族閨秀的氣度,優雅而有禮地給蘇牧福了一禮:“奴奴見過蘇大家”
不止是蘇牧,連高慕俠都微微一愕,心說燕青果真是調教聖手,就裴樨兒這麼一頭兇烈母老虎,竟然脫胎換骨,變得如此服服帖帖,人說滷水點豆腐,一物降一物,誠不欺人啊
蘇牧對裴樨兒也沒有太多的成見,大概因爲與趙鸞兒之間的恩怨,讓他對這一類任性千金產生了一種敬而遠之的心態。
有時候只不過是意氣之爭,可若死抓着不放,說不定就會滾雪球一般,很快演變成不死不休的仇敵,最後也只能是兩敗俱傷。
得饒人處且饒人,不是他扮演聖母,而是這樣對自己的損害最小,所以蘇牧還是笑着對裴樨兒擡了擡手,朝她回道:“裴姑娘不必如此客氣,你是我師哥的朋友,蘇某可受不得這一禮。”
蘇牧的言語坦誠,笑容真摯,裴樨兒心裡也是爲蘇牧的大氣度所佩服,不過她眼裡除了燕青,或許再沒有別的男人,只是笑了笑,便呈上了兄長裴朝風的拜帖。
“我哥哥與蘇大家之間許是有些誤會,蘇大家乃文壇魁首,家兄素來仰慕,有心親近,若蘇大家不嫌棄,還望賞臉下榻寒家,讓我家哥哥略盡地主之誼”
裴樨兒沒見過高慕俠,雖然知道蘇牧身邊這個年輕人能夠與蘇牧平起平坐,必定不是等閒之輩,但在她看來,堂堂皇城司大勾當,想必該是老成持重之輩,不說四五十歲,也該是嘴上有毛辦事牢靠的大叔,所以並沒有猜到高慕俠的身份。
蘇牧與高慕俠相視一眼,也是看出了對方的心思,與世家之間遲早要接觸一番,試探一下對方的底限究竟在哪裡,這是展示姿態,也是談判的必要步驟。
於是蘇牧便將拜帖收下,朝裴樨兒說道:“裴姑娘親自前來送貼,誠意十足,蘇某又豈是不識好歹之人,勞煩姑娘回去說一聲,蘇某一定如約叨擾。”
裴樨兒本以爲兩家已經勢不兩立,卻沒想到蘇牧如此爽快就答應了,心頭也是大喜過望,想着回去又能夠在兄長面前好生吹噓一番了。
不過她也留了個小心眼,見蘇牧答應的爽快,又有些靦腆地提道:“如果蘇大家的朋友能夠撥冗一同赴會,便是我裴家最大的榮幸了。”
雖然她沒有明說這朋友是什麼朋友,但蘇牧又豈會不知弦外之音?
裴氏如此大費周章,不過是想要聯繫上高慕俠罷了,只是裴樨兒沒想到,他們千方百計想要尋找的皇城司大勾當,就是蘇牧身邊這位年輕人!
蘇牧朝高慕俠投去一個隱晦的目光,後者微微挑了挑眉,蘇牧心領神會,卻沒有對裴樨兒明說。
“再看吧。”
裴樨兒也沒打算能從蘇牧這裡聽到確切的答覆,提一下,讓蘇牧和那位皇城司大勾當知道裴氏的姿態,也就足夠了。
朝蘇牧行了一禮之後,裴樨兒便與燕青出去了。
高慕俠輕輕敲擊着桌面,朝蘇牧笑道:“你不會覺着他們肯出這個力吧?”
蘇牧看着裴樨兒的背影,呵呵一笑道:“不試一試怎知結果如何?這些世家能夠傳承這麼多年,根基下埋着的可都是小夥伴們的屍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