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天時間裡,第一標代理標統趙聲招集了各營主官召開了好幾次會議。
趙聲雖然還沒有得到將軍府的確切消息,可是他有直覺這次第一標肯定是躲不掉的。
這幾次會議全部是商議剿匪行動的部署問題,弄得第一標全體上下更是認定了他們要被派往新安參與剿匪行動。
不過很快,將軍府的確切消息真的下來了,果然如同趙聲的預感一樣,二十四鎮派出了第一標全軍,附帶一個炮兵大隊。隨同這個通知下來的,還有新安那邊送來的匪患情報。至於總督府那邊將派出消防營魁字營、平字營,以及總督府直轄火炮隊。
第一標上下在得知確切消息之後,反倒沒有先前那麼激烈了。
因爲大家都知道,命令已經下達,再有什麼情緒都是無濟於事的。與其浪費時間多去擔憂,還不如加緊戰前的準備。
各個營的主官也紛紛的鼓舞部下,不過是對付一些小毛賊罷了,有什麼好怕的。
1月10日,陸軍衙門提督辦公室召開了一次軍事會議,交代第一標前往新安的日期和前期準備工作。至於具體的作戰細節,還得到了新安與龍靚光的防軍、黃士龍消防營會合之後,再另行佈置。
這次行動孚琦是不會跟着一起,他委託了二十四鎮第一步兵協都統劉文申坐鎮,第一標標統趙聲全權指揮。理論上來說,都統要比標統官大一級,只是二十四鎮名義上編了兩個步兵協,可是實際上只有一個步兵協的兵力。兩個步兵協的都統在軍中幾乎名不見經傳,士兵們甚至能叫出他們名字的人都不多。
兩個都統全部都是孚琦在成立二十四鎮之前,爲了籌集軍費而賣出的官銜。也就是說,這兩位都統只是虛銜,從來不掌兵,也從來不用到軍營奉公,偶然有什麼大事、大會走走過場罷了。
這次新安剿匪都統劉文申只是湊湊熱鬧,到時候只會坐鎮大後方,什麼事都不管。
與孚琦不同,張人駿這次是親自督陣,在戰略全局上他便是最高主帥。
一切分工結束之後,1月12日,新軍二十四鎮第一標、附屬炮兵左隊以及消防營、總督府直轄火炮隊,浩浩蕩蕩的就開出城去,向新安縣前進。全軍超過3000餘人,可見這次剿匪的成本與聲勢有多麼巨大。
當天傍晚,先頭部隊抵達東莞縣城。
張人駿將剿匪總司令部設在東莞縣城之內,當晚他的人也就住在了這裡。
到了深夜的時候,後續部隊才陸續進了城。東莞縣事先早就接到了命令,因此在城內和城外提供了一些場所,讓各個部隊的士兵有一個休息之處。次日清晨,軍隊繼續前進,於晌午之前抵達了新安縣。
防軍總旗這邊做好了接應準備,將各路軍隊一一安置妥當。
午飯過後,各路軍主官被招集了起來,在防軍總旗的大院裡召開了一次軍事會議。
龍靚光在會議上介紹了大眼山一帶山匪情況,根本防軍多次與山匪交手的經驗,南起大眼山,經過麒麟山,北至大馬山,在這這延綿二十里的山林地區裡面,窩藏着許多山匪的寨子。這一帶有積匪,也有一些從外省流竄到來的亡命之徒,包裹一些被通緝的會黨、重犯等等,都有聚集在這裡。
與官軍作對的,主要就是一些野匪和亡命之徒,當然有可能是在會黨聯絡之下,這些人才團結在一起,統一行動。
至於這些匪徒的人數,根據上次襲擊沙井的情況來看,估計會在500人以上。
無論是大眼山、麒麟山還是大馬山,其實這些山都不高,也不險。之所以剿匪很困難,還是因爲這一帶山林太多,這些山匪也甚是有經驗,行動時是一起出沒,不行動時就化整爲零,散落在各個地方藏身。甚至還有一些人就僞裝在附近的村莊當中。
這次剿匪行動,將會採圍山搜山的方式,逐一對這三片山區進行排查。
行動的安排是由防軍和消防營負責圍山,新軍負責搜山。
這個安排的意圖已經很明顯了,輕鬆的工作讓舊軍來做,危險的工作讓新軍來做。
趙聲當時就反對了,憑什麼只讓新軍搜山呢?就算新軍裝備好,訓練有素,可是對這裡的山區地形一點都不熟悉,起碼也需要防軍來配合才行。
這個反駁的理由還是有點分量的,於是龍靚光說這只是暫時的安排,具體下令還必須等明天總督大人親自到來後才能決議。
不過一旁的消防營和防軍軍官們,卻都起鬨的嘲笑了起來,說第一標號稱廣州最強陸軍,現在親臨前線了就要做縮頭烏龜了!
趙聲氣的臉都綠了,這“廣州最強陸軍”的話又不是他放出去的,自己憑什麼要受這番奚落?當即,他立刻把心中的鬱悶和憤怒用眼神轉向了坐在下面的吳紹霆。
吳紹霆一副坦然自若的樣子,不疾不徐的說了道:“笑吧,笑吧,我就想不明白最強陸軍跟地理環境不熟悉有個屁的關係?照我看在座剛剛發笑的諸位,你們是不是連三字經都不會背呀?作戰常識都不懂,還有資格帶兵?”
消防營和防軍的軍官們臉色立刻大變了起來。
“姓吳的,別以爲你留學德國就了不起,老子帶兵的時候你還在玩泥巴呢?”魁字營管帶陳勝魁重重的拍了一下桌子,氣沖沖的說道。
“就是,仗着懂得洋人的軍事知識就來賣弄,殊不知大清有大清的環境,洋人有洋人的環境,兩者能相比嗎?我倒是要看看廣州最強陸軍這次怎麼丟人現眼!”防軍一個副將譏笑的說道。
在場的新軍軍官們都不服氣,一個個正要發作,可是吳紹霆卻哈哈大笑了起來。
“哎,果不其然,你們真是一點常識都不懂!”他一副輕鬆的姿態說道。
“撲你老母,你說什麼!”陳勝魁“蹭”的一下就從座位上站起來,那架勢就差不多就要衝過來跟吳紹霆扭打了!
吳紹霆“哼”了一聲,說道:“在下留學德國,受益匪淺,自然覺得了不起。哪裡像陳大人,在下玩泥巴的時候就開始帶兵了,卻沒料到今天還是這副能耐,要是陳大人能把你的營從這裡不用任何嚮導帶回廣州,我就服了你。”
陳勝魁是一個急性子,當場就跟吳紹霆卯上了,大聲的說道:“好你這個吳紹霆,老子不用嚮導就把兵帶回廣州給你看看!”說完,氣呼呼的就出去。
黃士龍差點沒被氣死過去,他狠狠的拍了一下桌子,衝着陳勝魁大罵道:“你這個撲街的種,你他媽的要去哪裡,造反呀!”
陳勝魁幡然醒悟,自己竟然被吳紹霆給激將了。他趕緊又折返了回來,悶聲悶氣的坐了下來,可是心頭對吳紹霆的怒火絲毫不減。
吳紹霆又看向那位防軍的副將,說道:“這位大人就更可笑了。說什麼洋人有洋人的環境,大清有大清的環境,試問甲午之戰、中法之戰,洋人聯軍攻打京師時,洋人是用的哪門子的環境?”
那副將當即就啞口無言了。
龍靚光看着場面差點混亂起來,趕緊咳嗽了一聲,說道:“好了好了,你們吵什麼,今天只是大致的商議,總督大人又沒來,你們能吵出個結果嗎?”
衆人都不說話了,新軍軍官卻在心裡感到得意,吳紹霆的一番話果然是威力十足。
大家接下來喝了半盞茶,因爲總督大人不到,在場的三路人馬都是平級,誰也不會服從誰,所以什麼結果都沒討論出來。過了一會兒,這場軍事會議就結束了。
當天下午,各路軍隊都待在各自的營地裡面,什麼事也幹不了。
是夜,天色濃稠,月隱星藏,這幾天的天氣一直很陰沉,一到晚上甚是壓抑。
新安縣南城外新軍第一標露營地外的一片小樹林,在一塊大岩石的後面,正有四個人影聚集在一起。藉着不遠處露營地的燈火光可以依稀辨認出,爲首的人正是第一標代理標統趙聲,另外的則是第一營副官陳昇,一營三隊的隊官趙前勳,以及一個普通的營務處衛兵。
“這次是給吳紹霆一個下馬威的好機會,誰讓這個狂妄的傢伙放出話,說我們第一標是廣州最強陸軍呢!”趙聲冷冷的說道,他的臉色如同夜色一樣,陰沉而冰冷。
“大人,您讓我們怎麼做?”陳昇正色的問道。
“不管你們怎麼做,我只要看到這次搜山的時候,咱們第一標被山匪打得落花流水就好。死多少個士兵都沒關係,一定要慘!哼哼,第一標最強陸軍的風頭是吳紹霆吹出來,第一標也是吳紹霆訓練的,只要這次被山匪打得一敗塗地,全廣州的人都會知道吳紹霆是一個虛有其表的騙子!”趙聲陰森的笑了起來。
“那……只要槍一響,我就讓士兵們趕緊逃命?”陳昇試探的問道。
趙聲點了點頭,說道:“沒錯!第一營是主力營,你們一潰逃,後面的兩個營也會跟着逃。不過你要給我記住,逃得時候一定要製造聲勢,慘烈的聲勢,懂嗎?到時候安排幾個人,給我扯着嗓子喊。”
陳昇應道:“明白了,這事包在卑職身上!”
趙聲滿意的說道:“很好。”
陳昇頓了頓,忽然又壓低聲音問道:“大人,難道只給一個下馬威嗎?”
“嗯?你是什麼意思?”趙聲微微怔了怔,疑惑的看着陳昇問道。
“嘿嘿,我們這次是上山剿匪,匪在暗,我在明,一旦槍聲一響,誰能知道這子彈是從哪支槍裡打出來的呢?到時候卑職可以安排一個槍手,遇到山匪混戰時,槍手可以衝着吳紹霆的背後來一下子……大人,您看怎麼樣!”陳昇充滿深意的一笑,臉上閃過一絲殺氣。
不單單趙聲,就連趙前勳和另外一個衛兵都有些驚訝了起來。
趙聲再怎麼狠毒,也只是覺得排擠走吳紹霆就可以了,沒想到自己這個心腹親信更狠,直接就要痛下下手!他暗暗吸了一口冷氣,剛準備開口責怪陳昇,可是回頭又想,即便吳紹霆身敗名裂了,可是照樣可以跟同盟會來往。
同盟會這層關係是有價值的,雖然短期之內不知道革命大業能否成功,可以目前大清的頹勢來看,只怕這也是早晚的事。
原本吳紹霆在同盟會的位置,那是應該屬於他的,可是卻讓吳紹霆給佔有了。
他很清楚,只有徹底除掉吳紹霆,那才重新拾起同盟會這根聯絡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