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會時,暫編九團已經從駐地開拔走了一大半。其他各團代表看到這裡,知道蕭耀南這次是要動真格的,不管蕭耀南現在還是不是總司令,撤退是早晚的事,索性就在今天開始執行,省得夜長夢多。於是這些代表匆匆返回各自駐地,果斷按照既定的計劃,開始收拾東西、整頓營務,於晚上九點前陸續開始分隊上路。
五個前線團將近一萬人,雖然是分批次離開,可是這一晚行色匆匆,一下子竟然有十多支小隊在同一時間上路。這些小隊儘量嚴格遵守蕭耀南佈置的計劃,這一晚僅僅只發生了一些小規模的擁堵,但整體行程還算順利。
晚上十點鐘過後,暫編九團的作戰部隊全部離營,只有一些後勤和通訊隊還在做最後的清點。蕭耀南沒有急着讓剩下的人一股腦都撤離,北洋軍開拔向來都是要錢,這次回撤也不例外,但是不管回撤的路上用了多少天,開拔費就是按照里程覈算的定額,不會多一分一釐,所以一天的時間能送走作戰單位已經算是很難得了。
蕭耀南在暫編九團團部通訊室外面坐着,此時團部已經顯得十分空蕩,該搬的東西大部分都搬走了,地面上散落的是一片狼藉。他的神色顯得很低沉,有些心不在焉的聽着通訊處隨時彙報的撤退進展,到現在爲止還沒有出現什麼大礙。
鄧鏗和劉永浩在軍營裡吃過晚飯,四處走動了一下,看了看還留在軍營裡的後勤物資,之後他們返回團部。劉永浩看了看時間,已經快到十一點鐘了,索性找了一個乾淨的地方,準備先去休息。
不過鄧鏗還不急着睡覺,今天一天他跟劉永浩來到南征軍營壘,什麼事都還沒做。昨天的時候,吳紹霆還特意跟他吩咐了一些事情,趁着此時正好可以應付一些。他來到通訊室外面,看到心事重重的蕭耀南,上前來打一聲招呼。
蕭耀南仍舊是一副冷冰冰的態度,甚至沒有擡頭回話。
鄧鏗並不在意,蕭耀南在師部當俘虜的時候他就已經知道對方的脾氣,連吳都督都不放在眼裡,更何況自己呢?他輕鬆的笑了笑,從靠牆的地方拉了一張椅子過來,在蕭耀南對面坐了下來。
“蕭司令,你我以前是敵人,現在停戰了,何必還要擺架子呢?要知道蕭司令你越放不開,越是讓人覺得蕭司令氣量小,不划算。”
“哼,你說的輕巧。你換作是我,堂堂正正的前敵總司令,哪怕讓敵人俘虜了,也不至於落到今天的境況。我蕭耀南對北洋、對大總統忠心耿耿,就是讓吳紹霆使出公開信的卑鄙手段,害得我今天要委屈在這區區團部。”蕭耀南沒好氣的叫道。
“是,是,吳大都督的手段確實不光明磊落,可是戰場之上原本就是兵不厭詐。蕭司令是大人物,至多隻能算是失了一手,未能多加提防。”
“這叫防不勝防,龜兒子才知道你們僞造老子的筆跡發一份公開信。”蕭耀南狠狠的瞪了鄧鏗一眼。
“如今說這些多沒用,好在蕭司令可以吃一塹長一智。”鄧鏗勸說道,他心中多多少少還是有一些愧疚,畢竟僞造信函的人正是自己。但是他的愧疚僅僅是一閃而過,更多的還是對戰爭無道德發出感嘆。
蕭耀南不想跟鄧鏗在這個問題上糾纏下去,這件事自己是越想越煩。
“蕭司令是大才呀。”鄧鏗沉默了一會兒,繼而又發出了一聲讚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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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拍我馬屁沒用,我不是吳紹霆。”蕭耀南不客氣的說道。
“呵呵,蕭司令,我只是就事論事,更何況我們吳大都督可不比北洋軍中的將領,他最討厭的事反而就是阿諛奉承。今日有幸跟蕭司令站在一起,看了蕭司令整頓軍務的手腕十足,不得不感嘆蕭司令是北洋老將。比起軍中的資歷,我粵軍實在太年輕,從將領到士兵,無不是經驗膚淺。要說這一仗打成現在的局面,我粵軍不過是佔了天時地利人和之優勢罷了。”
“少來這一套,你們粵軍的素質可不比我們北洋軍差。你說這番話,莫不是暗示要拉攏我蕭某人?”蕭耀南直言道。
“呵呵,拉攏不敢言,若蕭司令真是見異思遷之人,此時此刻也不會出現在這裡。我們吳大都督最佩服的就是忠貞不二之士,吳都督知道不可能勸降蕭司令,索性也就不丟這個人,好歹與蕭司令相識一場,日後說不定還有合作的機會。”
“你想太多了。”蕭耀南決然道。
“話說回來,北洋軍中有蕭司令這樣整頓軍務水準的人,只怕也不多呀。”
“你想捧殺我嗎?哼哼,我蕭某人幾斤幾兩還是很有自知之明的。你別看今天整頓五個前線團得心應手,北洋基層的士兵最多也就只能到這個份上。如果你要他們從這裡直接退回湖南長沙,銀子不到手,沿途沒人管飯,就是曹司令出面都邁不開一步。”蕭耀南不疾不徐的說道,他故意透露了一些信息。
鄧鏗聽到這裡,心中隱隱約約得到了一種暗示,蕭耀南似乎是有對北洋軍不滿意的一面。他打算順着話題深入說下去,以證明蕭耀南到底是什麼意思。可是這個時候,蕭耀南嘆了一口氣,罷了罷手說道:“不早了,鄧副官還是早點休息,三天之內前線五團差不多就會退出韶關境內,你們也可以回去覆命了。”
鄧鏗知道蕭耀南不想多說下去,只好不再多問,起身到另外一邊收拾好的房間休息去了。
第二天一早,暫編第九團剩下的後勤和通訊隊也開始出發。
蕭耀南把早上剛剛整理出來的電報拿給鄧鏗看,表示南征軍前線的五個團差不多都在行動,不出幾日就會退出韶關境內。他不打算讓鄧鏗和劉永浩繼續跟着,看完電報之後,就發出了送客令。
鄧鏗和劉永浩見這裡並沒有需要他們的地方,也不想再在敵人的大營裡多呆下去,省的有人說閒話。當即,他們簡單的收拾了一下,通知警衛隊準備返回師部。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團部通訊處收到了一封從酉溪鎮發來的電報,電報被譯出來之後,通訊員趕緊送到了蕭耀南手裡。電報發送人正是暫編九團的團長伍衛國。昨天正午伍衛國在樂昌縣接到團裡發去的電報,得知了蕭耀南被粵軍釋放,正在韶關城內組織各團撤退的軍務。
伍衛國馬上把這個消息告訴了同在樂昌縣城內的其他團長,這些團長經過一番討論,意見越來越不一致。有不少人認爲蕭耀南寫了針對北洋政府的公開信,上面對這件事十分惱怒,十之**是不可能官復原職,現在南征軍的事輪不到蕭耀南來插手。只有昔日跟隨蕭耀南最近的第三團、第四團和第六團仍然支持蕭耀南。
這三個團是由第一鎮派下來的第一步兵協分出一部分人馬組成的部隊,算得上是南征軍中血脈最純的一支。不過曹錕砸離職的時候,把昔日第一鎮帶來的骨幹都拉跑了,這三個團當中也抽走了兩個團長一個副團長,營部以上的幹部也走了不少。剩下一個團長和兩個副團長,在聲勢上顯得十分虛弱,更別說其他湖南籍的團一致排斥蕭耀南,他們能做的也不多。
樂昌縣爭吵不休,但是伍衛國最先沉不住氣,畢竟他的團都讓人拐跑了。
南征軍十三個團之所以到現在還沒有商討出撤退的決策,幾個團長相互不服是原因之一,而根本原因則是大家都在爭樂昌縣的防區歸屬問題。
有了防區就等於佔山爲王,部隊不僅可以從所轄區域之內打撈油水,一有什麼不足同樣還能向上面索要。更重要的是佔據防區,團長的身份都會提高不少,極有可能還混上一個警備司令或者鎮守使之類的官銜,既榮光又有甜頭,真正是發家致富的捷徑。
南征軍已經在廣東戰場上作戰失利,停戰議和之後,割取的粵北五縣有四縣歸了江西軍。南征軍兵力雖然比江西軍少,但卻是最先執行中央的命令進攻廣東,好歹也是兩萬多人的編制,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對於中央政府的命令,南征軍實際上是很不服氣也極有怨氣,但一場戰爭剛剛打完,誰也不想再鬧出什麼大亂子,只好盯着樂昌縣這一處內鬥不休。
當天晚上,伍衛國和幾個前線團團長串謀,絕不能讓蕭耀南壞了他們的好事。他們的部隊從韶關撤了出來,那就是沒有威脅長沙的籌碼了。大總統和廣東簽署的停戰協議規定韶關不得駐兵,如果長沙方面不解決樂昌歸屬問題,前線團遲遲不撤退,這個責任中央肯定是要怪在省督頭上。
蕭耀南接到的電報,正是伍衛國以團長身份下的命令,暫編九團即刻停止後撤,在韶關郊區的鄉鎮就地宿營。
看完電報之後,蕭耀南直接把電報摔在了地板上,破口大罵道:“伍衛國這個鄉巴佬,他媽的是要造反嗎?哼,他竟敢不撤退,真是能耐了,今天我把話撂在這,這個責任他區區一個團長是當不起的!”
他現在還不清楚南征軍各部將領是在爭奪樂昌防區,只當是這些將領不服自己,故意從中作梗以示抗議。
此時團部的人已經不多,只剩下留守的一個警衛排和負責通訊的一些人,他們看到蕭耀南的憤怒之態,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擺在他們面前的難題是究竟該聽團長的,還是該聽前司令蕭耀南的。總之這兩頭都不好得罪,現在看來也無法兼顧。
鄧鏗和劉永浩剛好在收拾東西,聽到蕭耀南的怒吼,兩個人馬上趕出來看個究竟。
初步瞭解了情況之後,鄧鏗說道:“蕭司令,不然我們還是留下來,多多少少能幫上忙。不管怎麼說,撤出韶關是雙方的事,我們沒理由袖手旁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