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馮國璋共進午餐罷了,吳紹霆反倒沒怎麼吃好。
他還記得幾個月前兩江總督張人竣請自己去大飯店吃飯時,雖然點餐十分豐富,而且環境要比現在好多了,可是那次與現在一樣,同樣是吃得不怎麼舒坦。
在這些大人物面前,肯定還是要拘禮一些,這樣才能顯得上下級的差別,同時也能讓這些大人物感到“這年輕人是一個老實人”!
“老實人”對於吳紹霆只是一張面具罷了,他很需要這張面具來掩飾自己的內心,同時利用這張面具可以獲得更多的便宜。
在帳篷裡面向馮國璋告辭之後,吳紹霆退了出來,他看到師景雲還是不聲不響的站在門口,臉上只是帶着禮儀性的微笑。他只是簡單的與師景雲打了一聲招呼,然後就打算返回漁村那邊去,等待着撤離坦尾島返回西郊待命。
不過就在他沿着北軍指揮所的坑道向西邊走時,突然前面迎面來了一個眼熟的人影,竟然正是北軍副司令韋汝驄。
韋汝驄與幾個北軍參謀官剛剛從南岸觀察滘口敵陣情況回來,他們一面交頭接耳的討論着下午的行動,一邊向指揮所的木屋走去。
吳紹霆見到昔日的恩師,當然要上去打招呼,於是大步的就走了過去。
那幾個參謀官看到吳紹霆穿着南軍的軍服,唐突之間還以爲南軍突襲了,仔細一看才發現是已經陣亡的吳紹霆。
“韋大人,諸位大人!”吳紹霆客氣的向衆人行禮。
雖然現在是在演習,南北兩軍之間是敵對關係,不過這些北軍軍官還是微笑着還禮了。
“震之,你不會是要詐屍來打探我軍軍情吧。”一個曾經在小年夜將軍府晚宴上見過的參謀官笑着打趣道。
“哪裡的話,剛纔馮大人找我談話,所以纔過來了一趟。既然我已經陣亡,那肯定要安安分分遵守規定了。”吳紹霆笑着說道。
“哦?馮大人找你談話,莫不是特意讚賞你了?”那參謀官追問道。
“那倒不是,不過是一些瑣事罷了。你們忙吧,我只是打一個招呼,現在就回去了。”吳紹霆自然不方便把馮國璋挖牆角的事情說出來。
他說完,就要告辭離去。
不過韋汝驄倒是看出了吳紹霆似乎有刻意隱瞞的痕跡,於是他讓其他參謀官先回去,自己一個人追上了吳紹霆。
“震之。”韋汝驄從後面喊了一聲。
“韋大人?”吳紹霆回過頭來,疑惑的應了道,“韋大人還有什麼吩咐嗎?”
“跟你聊聊吧。”韋汝驄不動聲色的說道。
“啊?韋大人要聊什麼呢?”吳紹霆問道。他雖然對韋汝驄這位昔日恩師很有好感,可是今天還是第一次見到韋汝驄主動找自己談話,有點不詳是韋汝驄的風格呢。
“先說說今天的演習吧。”韋汝驄揹負着雙手,臉色漸漸有了幾分威嚴的神色,這正是他一貫的表情,“我聽說你接到的命令是堅守五個小時。雖然這個命令很離譜,一個小小坦尾島,哪怕再給你一個營的兵力,也絕對不可能堅守這麼久。我知道這跟你與趙聲的關係有關,他故意讓你出醜。”
“在恩師面前,學生不敢撒謊。其實學生也是這麼認爲的。不過反正是演習,又不會出什麼人命,顏面並不重要,關鍵是能讓我們南軍內部團結就好。若是一開始學生就公然與趙大人作對,只怕這次演習在裁判團眼中會大打折扣了。”吳紹霆淡然的笑道。
“呵呵,”韋汝驄點着頭笑了笑,那副威嚴的臉上露出了幾絲欣賞,他說道,“你很識大體,爲人豁達,這很好。相比之下我們北軍可就沒這麼好了。”
“哦?學生不明白了。”吳紹霆奇怪了起來。
韋汝驄於是就將郭人漳的事情簡單的說了一下。
聽完了韋汝驄的講述,吳紹霆倒真的是有些好笑了起來,這郭人漳竟這般滑稽?
韋汝驄跟吳紹霆說完了這檔子事,忽然面色一轉,再次正經了起來。他說道:“剛纔你見了馮大人?我是聽說過馮大人在找你,不過馮大人一臉和顏悅色,似乎不像會爲難你,到底是什麼事呢?”
吳紹霆想了想,韋大人好像挺關心馮國璋的事呢。他覺得還是不要欺騙韋汝驄的好,韋汝驄可不是一個簡單的人,與其說謊話還不如開誠佈公,更重要的是自己正有計劃散佈與馮國璋談話內容。
當即,他嘆了一口氣,將馮國璋讓自己去北方謀事的消息說了出來。
韋汝驄聽罷了之後,不由自主皺了皺眉頭,神色變得有些不自然起來。他沒有急着說話,先是沉吟了一陣,然後才慢條斯理的開口了道:“震之,你是怎麼打算的?”
吳紹霆故作憂慮的搖了搖頭,嘆聲說道:“學生正是躊躇不已呀。要說馮大人的那番話至真至切,而且今日並不是馮大人第一次這麼說。學生以爲像馮大人這樣德高望重的大人物,是絕對不會戲弄學生這樣的卑職,所以學生能夠感受到馮大人的心意。”
韋汝驄聽到這裡,眉宇皺的更加厲害了起來,他道:“我相信這一點,不過震之你真的願意去北邊嗎?”
吳紹霆說道:“學生還不知道。只是學生對比了一下現在的環境,總覺得這次機會難得,我應該好好珍惜纔是。”
韋汝驄疑惑的道:“哦?你對比出什麼結果了?”
吳紹霆再次嘆了一口氣,說道:“馮大人對學生青睞有加,日後必然會把學生放在最合適的位置。可是在這裡,學生卻感到很困惑,爲什麼學生再三努力、嚴以律己,非但沒能得到上面的認可,反而一再再而三的受人制衡,不能大展拳腳。”
韋汝驄道:“此話怎講?”
吳紹霆說道:“就如恩師先前所言,學生向來做事問心無愧,可是爲什麼趙聲趙大人還要處處刁難學生呢?他不單單千方百計的設難,而且不管學生在軍中任何的提案一律否決,以至於學生但凡有要事,必須直接向將軍大人申報。”
他頓了頓,又說道:“還有那次貪污軍餉的案子,難道學生做錯了嗎?難道學生不應該那麼做嗎?”
韋汝驄沉思了起來,他終於發現,原來吳紹霆心中早就憋屈了一股怨氣了。當然,他確實也爲吳紹霆感到很不公平,像吳紹霆這樣一個正直、積極向上的青年軍官,正是需要大力扶持和栽培的對象,怎麼會偏偏成了心有鬱悶的一個人呢?
他緩緩的籲出了一口氣,無奈的說道:“並非你做錯了,而是你做事的方式錯了。對於一個剛從軍校畢業不到一年的新面孔來說,要想大刀闊斧的幹出一番事業來,不單單需要正直的心和積極的作派,更重要的是動腦子。明知道有些傷口是不能硬撕開,你不應該還那麼莽撞,有些事要量力而爲纔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