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汝驄哼了一聲,說道:“難辭其咎?我看你還挺自在的嘛,致使人犯死亡,這件事不及時上報,反而私自處理屍體躲避罪過,你哪裡內疚了?”
吳紹霆低下了頭,臉上露出了爲難之色。
站在吳紹霆身後的倪端趕緊上前,說了道:“韋大人息怒,其實……這兩個疑犯就是前不久綁架張家小姐的綁匪,其中一人名叫李福林,本是廣州三縣聯名通緝的要犯,如今落網之後勢必會判處死刑。像他這樣的惡賊,死不足惜呀。”
韋汝驄斥道:“混賬,都照你這麼說,還要衙門做什麼、還要律典做什麼?我大清如今已是預備立憲,憲法一出,那就是法治時代,你們現在這麼做,豈不是讓所有高呼立憲的人自食其苦,更讓那些外國洋夷恥笑嗎?”
倪端無奈,只好退了下去。
就在這個時候,軍營方向忽然遠遠的傳來了一個吆喝聲:“王大人,快看,他們就在那裡。剛纔就是卑職第一個發現的,亂黨混入二十四鎮新軍了!”
在這一聲吆喝之後,緊接着就是一堆急促的腳步聲。
樹林這邊的人聞得情況,齊齊的都轉過身向軍營方向看了去,只見炮兵標營房後面出現了一大隊人,正快速的向這邊奔跑過來。大約幾分鐘之後,這羣人越來越近,總算看清楚了他們的裝扮,最前面的是一百多名全副武裝的消防營舊軍,後面還參雜着五十多名陸軍衙門的衛軍,兩方人都是來勢洶洶。
在這突如其來的人羣最前面,正是先前被韋汝驄訓斥過的李銘山。
原來,李銘山在灰溜溜的跑掉之後,心中越想越不是一個滋味。不管怎麼說,他是第一個發現樹林裡面的異樣,非但沒能撈到任何便宜,還被打了一巴掌。他一心認爲樹林裡面的動靜,跟先前在執法處地牢看見的三個木桶有關。於是他先回到了山字營總營,召集了總營附近兩個哨的兵力,然後又跑到陸軍衙門去通知了將軍秘書官王長齡。
當然,他在向王長齡描述情況時,故意添油加醋了一番,一口咬定肯定是革命黨在鬧事。
王長齡聽到了這個消息,當然感到了震驚,立刻就調動了陸軍衙門的警衛隊,又派人火速趕往廣州城中向將軍孚琦報信。
沒過多久,王長齡和李銘山帶着人趕到了樹林外面。
他們身後的士兵發現前面聚集的人羣都是新軍炮兵標的人,一時間詫異了起來,難道是炮兵標的士兵起義了?猶猶豫豫之間,還是有人舉起了手裡的步槍,擔心一不小心就發生了火併事件。
炮兵標的士兵們也都面面相覷,不知道舊軍和陸軍衙門的警衛隊要唱哪一齣!
這時,韋汝驄快步穿過炮兵標的衆人士兵,來到了樹林王長齡和李銘山面前。他先冷冷的看了一眼李銘山,然後略略向王長齡行了禮,問道:“王大人,你們這般全副武裝到此,所爲何事?”
王長齡在看到韋汝驄之後,原本還提緊的戒心一下子就鬆懈了下來。他身爲將軍的秘書官,對新軍二十四鎮自然是瞭解深入,如果說其他人造反他會相信,可是如果說韋汝驄要造反,那是打死也不相信。
“韋大人,我接到李銘山的通知,說這裡有革命黨作亂!難不成革命黨已經被韋大人平息了嗎?”他一邊將手裡的毛瑟手槍插回槍盒,一邊急切的問了道。
“革命黨?”韋汝驄冷冷笑了笑,他狠狠瞪了一旁的李銘山一眼,不屑的說道,“李銘山,難道你就巴不得我們新軍裡面有革命黨,惟恐天下不亂是嗎?”
李銘山愕然不已,吞了一口口水,心中暗叫不妙:難道事情已經被韋汝驄擺平?
王長齡聽了韋汝驄的話,審問的目光也落在了李銘山身上。他本以爲李銘山就是一個小地痞、小流氓之類的角色,平日就算再怎麼飛揚跋扈,也斷然不敢謊報軍情。可是現在看來,這李銘山還真是拿着雞毛當令箭,越來越自以爲是了。
“李銘山,您北的這是怎麼回事?”他冷着臉色喝問了道。
“不是,王大人,這……”李銘山頓時語塞起來,情急之下,他也不知道該再說什麼,當即快步就衝到了前面去,打算將先前那三個鬼鬼祟祟的新軍士兵揪出來。
可是當他來到樹林這邊時,赫然看到吳紹霆、倪端兩個人正等在那裡。雖然他知道剛纔的事情與吳紹霆、倪端肯定有關係,但不管怎麼說吳紹霆比自己官高兩級,在其面前必須是畏手畏腳。
“李大人,你這又是要做什麼呀?”吳紹霆冷冷的問道。
“吳大人,我不是來找你的,我是來找他們的。”李銘山伸手指了指吳紹霆身後那三個新軍士兵,沒好氣的說了道。
“他們?他們是我的手下,你有什麼事?”吳紹霆故意問道。
“剛纔你們在樹立裡面鬼鬼祟祟,到底是怎麼回事?我一刻鐘前還去了地牢,那兩個犯人已經不見了,是不是你們私下放走了他們?看來,十之八九你們就是革命黨了!”李銘山因爲內心焦急,有些話慌不擇口的就說了出來。
吳紹霆冷笑了起來,故作憤怒的說道:“李銘山,你什麼意思?你無憑無據就說我是革命黨,你知道不知道,這個罪名可是很大的。如果經過查實我不是革命黨,那我們這個樑子算是結下了!”
李銘山尷尬了起來,他先前所指的“你們”僅僅是說那三個新軍士兵,並不敢堂而皇之的就把吳紹霆就扯進去。對於他來說,只要這三個新軍士兵是革命黨,那吳紹霆也難逃牽連,犯不着還要冒險直接把吳紹霆算進去。可是現在吳紹霆故意把話拉到自己身上,李銘山反倒被動了起來。
他臉色難看至極,吞吞吐吐的說道:“吳大人別誤會,我,我不是說您,我……我說的是這三個鬼鬼祟祟的傢伙……”
吳紹霆罵道:“撲街,他們是我的手下,你說他們是革命黨,不就是在說我是革命黨嗎?好,很好,今天韋大人、王大人都在這裡,就當着兩位大人的面你把話給我說清楚了。”
李銘山感到壓力倍增,不過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他只好故作鎮定的向那三個新軍士兵喝了道:“你們,都他媽的跟我出來,把整件事情說清楚,剛纔鬼鬼祟祟的在做什麼!”
三個新軍士兵齊齊看了一眼吳紹霆。
吳紹霆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悠然道:“你們該怎麼說就怎麼說,先前我已經都向韋大人交代了!不在乎再多說一遍!”
李銘山聽到這番話,心頭一下子涼了半截,他最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看來韋汝驄果然已經擺平了這件事,更重要的是這件事根本並非自己所說的亂黨作亂。他後背心冷汗連連了,一下子得罪了吳紹霆、惹惱了韋汝驄,還謊報軍情戲弄了王長齡,真是倒了八輩子大黴。
那三個新軍士兵正要開口說話,突然站在樹林外面的王長齡大喝了一聲:“塞你老母李銘山,您北跟老子滾出來!”他的語氣十分震怒,縱然自己平日再多城府,今日也不得不爆發了出來。
李銘山嚇了一跳,只好灰溜溜的小跑了出去。
就在剛纔李銘山與吳紹霆對話的時候,韋汝驄已經把事情原原本本告訴了王長齡。
王長齡覺得自己被欺騙了還算小事,可問題是他在看到李銘山帶着全副武裝的部下跑來報信時,信以爲真是有革命黨作亂,所以趕緊派人到城裡面去通知將軍大人了。現在可好,原來整件事不過是一場誤會,大半夜的去將軍吵醒了,這個責任誰來負責?他心中怒不可遏,臉色就像是一座已經爆發的火山一樣。
李銘山來到王長齡面前,看到對方的臉色就已經被嚇了半死。
“您北,你他媽的事情都沒搞清楚就跑來瞎嚷嚷,你可知道謊報軍情其罪當誅嗎?”王長齡用閩南口音氣憤不已的吼道,說道最後終於忍不住舉起手就給了李銘山一巴掌。
李銘山先前被韋汝驄打了左臉,現在又被王長齡打了右臉,這下子算是齊全了。在這一刻,他又是羞又是怒,後面可都是自己的部下,旁邊還有新軍的士兵,自己從今以後還有什麼顏面在西郊軍營混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