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二十三日,日本橫濱郊區內田書院。孫中山一行人已經在這裡住了有一陣子了。
二次革命失敗之後,從上海轉折而來的國民黨成員人數不少,有的人去了東京,有的人去了大板,還有的人往返於香港、臺灣和日本等地。孫中山最初的計劃是前往東京,胡漢民等人也早在東京安置妥當,只等着孫中山抵達。不過火輪在途徑長崎時,日本人平山周和頭山滿另外發了一份電報,請孫中山先到橫濱見上一面。自見面之後,一行人便留在了這裡,沒有繼續前往東京與胡漢民等人碰頭。
頭山滿沒有親自來,不過平山周倒是親自前往碼頭迎接了孫中山。在內田書院舉行了一場小型的會議,除了短暫的寒暄和接塵,平山周與頭山滿派來的弟子肥元土之助主要是想從孫中山這裡獲取中國革命目前的現狀,用以蒐集有用的情報,一方面方便日本對華政策的調整,另外一方面也好策劃扶助中國革命黨的下一步計劃。
孫中山對平山周等人毫無防備,更何況此時此刻他也急需尋找另外的援助,用以挽救中國革命的大業。他將二次革命的前因後果、經過和結果做了詳細的整理,甚至還沒有保留的把自己的總結也告知了出來。
平山周和肥元二人做了詳細的記錄,不過會議結束之後他們並沒有急着向孫中山做出什麼承諾,只是好言安慰了幾句,讓孫中山暫且留在橫濱住幾日,方便日後聯絡。孫中山知道做大事不能急,但是內心還是十分渴望能夠得勢再起,索性就沒有前往東京,而是留在橫濱等候平山周等人的迴應。
隨同孫中山的陳其美和蔣志清二人也一起留在這裡,不過偶然也會乘船前往東京,與其他革命同志見面。橫濱至東京的直達火輪來回不過幾個鐘頭的時間,這點行程對他們來說根本不算什麼。
這天中午,懶懶的陽光覆蓋大地,陳其美穿着一身短袖日本衫從內田書院後門走了進來,兩隻腳上的木屐踩着石板路“啪啪”作響。剛進到後院,在長亭正好遇到了閒其無聊的蔣志清。蔣志清看到陳其美回來,連忙起身走出亭子迎接。
“大哥,你都打聽到什麼消息了嗎?”蔣志清迫不及待的問道。
“嗯,自然是有消息的,要不然這幾天算是瞎折騰了。先生他正在休息嗎?”陳其美表情很淡定,不過雙眼中閃動着奕奕神光,顯然內心中正隱藏着一股興奮。
“剛剛睡下,夏天時長,先生總有一些熬不住。要不,我去叫醒先生?”蔣志清試問道。
“嗯,你去吧,這件事我也很像儘快跟先生談一談。”陳其美點了點頭。
蔣志清轉身要沿着長亭跑進屋舍,不過就在這時,陳其美忽然又喚了一聲:
“等等,我看還是先別叫醒先生了。不管怎麼說,做大事是急不來的,就讓先生先休息着。你跟我去一趟,咱們去見一見內田先生。”
蔣志清停下腳步,臉色不禁有些疑惑,陳其美一會兒說是大事,一會兒又不打算先跟孫先生談而是找日本人談,這究竟是什麼事呢?內田先生是這間書院的主人家,但當地人都知道這個書院背後也有黑龍會暗中操控,而內田先生更是頭山滿在橫濱最重要的信徒之一。他不難猜得出來,陳其美要跟內田先生談實際上就是想跟黑龍會談,而跟黑龍會談也就預示着即將有大行動發生。
雖然他沒有出言違背陳其美的意思,可內心裡還是覺得大哥這麼做有不對之處,畢竟革命行動是大事,如果沒有孫先生指導和參議,實在是有所不妥。最終他暗暗的嘆了一口氣,從長亭走了出來,跟在陳其美身後轉而向中庭走去。
“大哥,究竟有什麼新消息了?”蔣志清試探的問道。
“國內出大事了,很大的事。”陳其美暫時還不想告訴蔣志清,不過他內心隱藏着的一股激動卻讓他不得不說些什麼。
“大事?究竟是什麼事?”蔣志清好奇的追問道。
“哼哼,你等下就會知道的。不急於這一時。”陳其美用一種教訓的口吻說道。
蔣志清只好緘默不語。
過了銜接中庭和後院的走廊,來到了內田平三的茶室門口,通常這個時候內田先生都會在茶室休息。門外的小廳有一個小姓正跟一名穿着和服的侍女調笑,見到陳其美和蔣志清來了之後,兩人匆匆忙忙的分開,侍女從另外一邊邁着碎步走了。
“內田先生在嗎?”蔣志清曾經留學日本,懂得一些日語,他主動上前問了道。
“院長好像剛剛臥下了,兩位客人有什麼吩咐嗎?”小姓客客氣氣的說道,對於上面交代過的重要客人,他自然不敢怠慢。
“我們有重要的事情希望見一見內田先生,還請你去通傳一聲。”蔣志清說道。
“可是院長已經休息了,這……”小姓顯得有些爲難。
就在這個時候,茶室裡傳出了一個略帶嘶啞的聲音:
“什麼人在外面?是蔣志清君嗎?”
“正是在下,現在叨擾內田先生休息實在是抱歉,可是我們有很重要的事希望與內田先生交流,還請內田先生不要見怪。”
“進來吧,今年的夏天來得太早,熱的我沒有睡着呢。”
小姓連忙爲蔣志清和陳其美拉開了木門,蔣志清和陳其美在門口脫掉了木屐,赤腳走進了茶室。茶室面向小院子的木門都打開了,讓空曠不見任何裝飾的房間顯得更加單調,房間裡只有三、四個坐墊和配套的茶具,甚至連擱放茶杯的茶几都沒有。內田平三原本就平躺在木塌地板上休息,不過剛剛合上眼又讓外面的聲音吵醒,出於禮貌只好藉口天氣熱。
一番寒暄之後,內田平三請蔣志清和陳其美落座,自己退到茶具附近,開始燒水配茶。他的年紀已有四十來歲,精神面貌不是很好,黑白相間的頭髮梳着日本古樸的髮髻,混搭着一身道服活像是一個落魄的武士。
“蔣君,陳君,二位是有什麼要緊事呢?不妨說來聽聽吧。”內田平三不疾不徐的問道,一點都沒有顯出熱情來。他並不是不給蔣志清和陳其美面子,而是越是要緊的事,越要保持穩重的態度,這樣才能在談話中佔得上風。
陳其美不懂的日語,只好通過蔣志清來翻譯,不過他們心中其實都知道,內田平三的漢語還是不錯的,但對方竟然一直沒有說漢語,自己這邊也只好先擱下來。
“內田先生最近不知道有沒有關注過中國國內的消息,如今我中國發生了一些大事,這對孫先生東山再起是一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
“哦?願聞其詳。”
“北京總統府發生了一件十分嚴重的刺殺案,廣東都督吳紹霆前往北京出訪袁世凱時遭到了不明身份的刺客嚴重襲擊,而且事發地點就在新華門附近的街道。浙江方面已經傳來消息,我國輿論聲勢對袁世凱政府十分不利,與去年宋教仁先生遇刺案頗有爲妙的關係,這或許可以成爲我們利用的優勢!”
蔣志清幫陳其美翻譯了這番話之後,心頭忽然一跳,立刻在腦海裡聯想到一些事情。他忍不住把目光挪向了陳其美,臉上是一種詢問和質疑的表情。陳其美只是瞥了蔣志清一眼,什麼都沒有說,等待着內田平三的回話。
“是嗎?這是什麼時候的事?”內田平三稍微提起了幾分精神,連忙問了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