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熊希齡轉向第三個人,對方挺拔的身材,梳着民國流行的三七分頭型,一身裁剪得體的西裝十分帥氣。不過沒等熊希齡開口,此人卻先一步向岑春渲行了一禮,恭敬的說道:“後學見過岑先生,不知岑先生可還記得在下?”
岑春渲定睛一看,立刻笑道:“大名鼎鼎的樑卓如,老頭子就算記憶再差,也不至於忘了你這位故交呢。”
此人正是梁啓超,昔日百日維新運動時,與岑春渲在京城結識。不過那時梁啓超只是做爲康有爲的學生,因此並沒有太多活躍的機會。
梁啓超,字卓如,號任公,又號飲冰室主人、飲冰子、哀時客、中國之新民、自由齋主人,清光緒舉人等。漢族,廣東新會人,中國近代維新派代表人物,近代中國的思想啓蒙者,深度參與了中國從舊社會向現代社會變革的偉大社會活動家,民初清華大學國學院四大教授之一、著名新聞報刊活動家。
梁啓超自幼在家中接受傳統教育,1889年中舉。1890年赴京會試,未中。回粵路經上海,看到介紹世界地理的《瀛環志略》和上海機器局所譯西書,眼界大開。同年結識康有爲,投其門下,後來,與康有爲一起領導了著名的“戊戌變法”。其著作編爲《飲冰室合集》,包括影響後世深遠的《中國近三百年學術史》、《中國歷史研究法》。
岑春渲與梁啓超認識的時候,對方還只是毛頭小子,名氣並不大。可是晚清末年保皇派和革命黨之間的爭執,反倒讓梁啓超一躍成爲戊戌六君子之後的保皇領導人,不知不覺之間竟成了一顆新起的政治之星。尤其在民國成立之初,梁啓超一手撮合統一黨、民主黨和共和黨的合作,一舉成爲進步黨九大理事之一,並且即將出任熊希齡新組內閣的部長。
就算岑春渲以前沒有記住梁啓超的名字,最近幾年市井傳聞和報刊報道頻頻出現“梁啓超”的名字,也足以喚起他的回憶了。
梁啓超比岑春渲小十二歲,因此客氣的以“後學”自稱。這一點讓岑春渲在面子上感到很滿意,當然也應證了當年自己全力維新運動留下的人情。
“岑先生很是別來無恙,後學自維新失敗出走日本國之後,甚少與岑先生聯絡,實在是有愧岑先生昔日的教導之恩。在下在此向先生賠個不是了。”梁啓超誠懇的說道。
“卓如此言,讓老頭子我何以自處啊?”岑春渲感嘆的道。
“哈哈,既然都是熟人,確實不用如此客氣呀。來來,雲公,我再介紹其他人給你認識。”這時,熊希齡笑着說道。
接着熊希齡又把剩下的兩位客人介紹了一下,這些人都是進步黨的中堅分子。
大家在客廳坐了片刻,閒聊了一些南北軼聞,並沒有提及到正經事上來。前後半盞茶還未用完,晚宴即準備就緒。
熊希齡、梁啓超兩位帶頭,迎請岑春渲入席,其他客人也跟在其後,由主人家分配座次。
岑春渲是在場衆人中年齡最長者,由是今日相約而來的重要客人,熊希齡豪不吝嗇的請其上座。岑春渲不是一個喜歡客套的人,簡單應付了兩句之後,隨了熊希齡的殷情便坐下。熊希齡陪同坐在一旁,梁啓超在另外一邊。
菜餚酒水很快上齊,衆人在酒桌上暢快一番。
岑春渲原本以爲熊希齡會選在酒桌上與自己詳談有關停戰的事宜,沒料到從始至終進步黨人都未曾開口,一味只在酒桌上談笑風生,使得這場家宴尋常至極,絲毫看不出政治場上的波詭雲譎。
大家喝了少許的酒,直到酒足飯飽罷了,熊希齡才又請衆人移步到客廳飲茶。
岑春渲路過走廊時看了一眼大廳裡的座鐘,此時已經是八點過了。這個鐘點在北方不算早,尤其還是這初春寒冷時節,通常晚上沒什麼事在九點左右都上牀睡覺去了。
衆人落座之後,熊希齡吩咐下人上茶。
這時,梁啓超總算先一步把話題帶入正題上,他先試探的說道:“岑先生如今是在廣州謀事,說來這讓在下十分不解。廣東的局勢明眼人都看得出來不甚明朗,岑先生何必如此屈尊呢?依在下拙見,哪怕先生回到故里廣西也比廣東要更實在。”
岑春渲知道梁啓超的意思,因爲廣西都督陸榮廷也是進步黨成員之一,讓自己回廣西謀事無非是希望自己站在進步黨的立場上。他心中好笑,雖然現在進步黨掌握了衆議院大部分席位,並且也出了一個國務總理,但在他眼裡進步黨的希望甚至還不如國民黨。國民黨雖然屢次遭受打擊,但好在在南中國還是有不小的人氣,進步黨完全是生存在袁世凱籬下,並且內部複雜不一,那些進步黨的地方都督無一不是各懷鬼胎,看不出有做大事的潛力。
“老頭子一把年紀了,也不計較什麼名譽和利益,只希望能在自己有生之年繼續發揮餘熱,多多少少爲咱們國家做點貢獻。廣東吳都督雖然勢力不大,可縱觀整個南方,有吳都督這樣魄力的人實在不多,就算說句不好聽的話,廣西陸都督都未必能出其右。”他微笑着道。
“原來如此………”梁啓超緩緩的點了點頭,同時與坐在對面的熊希齡交換了一下眼神,大家都明白了岑春渲的原則立場。
“最近京城的很多報紙都在報道雲公北上的原因,事實上我們進步黨對南北達成和平同樣十分看重。可問題的關鍵還是在廣東方面是否能做出誠心的讓步。”蒲殿俊插嘴說道。
“前些日子我與熊總理已經有初步討論了,既然大家大體上的意見一致,何不直接拋開客套話,詳細的談論貴黨所希望的條件呢?”岑春渲鎮定自若的說道。
熊希齡早先與梁啓超等人已經有過討論,他知道岑春渲習慣直來直去,把所有政治場上的僞裝都拋開,就事論事的談判。此時岑春渲既然這麼說,他當然不會不願意,畢竟旁敲側擊的官腔官調大家都累。他與梁啓超再次交換了一下眼神,並且微微頷首表示同意。
梁啓超在得到熊希齡首肯之後,馬上說道:“岑先生昔日的剛直品性如今依然不變,讓在下佩服不已。既然如此,在下就直面與岑先生談談關於廣東停戰的建議。大總統如今對用兵廣東決心已久,輕易的是不會答應停戰,要想說服大總統就必須以同等的利益來做交換。”
岑春渲點頭說道:“這個道理老頭子明白。”
梁啓超又說道:“前不久您與熊總理所談時,曾說過廣東吳都督會取消獨立,歸附中央政府領導,並且承認大總統的法統地位。這自然是誠意的一部分,只是還不足以說服大總統做到停戰的地步呀。”
岑春渲嘆道:“談判自然是要討價還價,不知卓如你的建議究竟是什麼?”
梁啓超不是一個婆媽的人,他直接說道:“我們黨內昨天剛剛就此事進行了討論,大總統要拿廣東無非是要震懾南方其他軍閥,而最終目的還是希望能讓民國真正意義上的統一。雖然這一仗打下來,所謂的震懾作用未必能如人心願,可是最起碼也能收復廣東,在南方打下一份基礎。岑先生要想說服大總統,那就必須要讓吳都督真心實意歸附中央,成爲中央的一份子,這要才能消除大總統的疑心,並且也完成了大總統在南方奠定勢力的心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