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我還是覺得有些奇怪,這次良葵做的這麼過分,惹得第一標營級以下軍官羣起憤怒,爲什麼陳芳他們不肯告訴我呢?不管怎麼說,我好歹是身兼總稽查官一職,軍中法務的職責我也是有份的。”吳紹霆疑惑的說道。
倪端臉色難看了起來,沉默了片刻之後,他再次開口說道:“吳大人,我這次來找你,就是因爲我有一種不好的猜想。”
吳紹霆怔了怔,問道:“什麼猜想,說。”
倪端表情嚴肅的說道:“雖然我不太確定,可是我覺得陳芳、林廣利,還有第二營代理營長徐少文他們是把矛頭指向司令處的所有人。他們應該查過,整個第一標軍餉被私吞了那麼多,但是唯獨司令處的大人們的俸祿都是照舊派發,而且從年初開始,每個月剋扣餉銀的數目逐漸增大,要不是司令處這邊合夥而爲,絕不可能有這麼大的能耐。”
吳紹霆恍然大悟,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氣,嘆道:“你說的有道理。難怪陳芳他們不肯跟我說這件事,原來他們也懷疑我參與私吞軍餉了。真是荒唐呀。”
倪端苦笑道:“吳大人,我跟你是最熟的了,你的爲人難道我還不清楚嗎?我當然相信吳大人是不會參與這種勾當的。可是現在軍心已變,你我都是無能爲力的呀。”
吳紹霆深深的點了點頭,在這一刻他腦海中立刻閃過了一絲靈光。
他原本就在爲自己該如何深入軍心感到困惑,如今又莫名其妙被人冠上了貪污腐敗的帽子,這豈不是雪上加霜嗎?雖然如此,可是這次事件只要自己操作得當,一定能夠獲得相反的效果。非但不會聲望大損,相反還能在第一標之中更加穩固權威信。
“我有一個想法,還希望倪兄你能配合我一下。”他沉聲說了道。
“吳大人請說!”倪端認真的看着吳紹霆問道。
“我現在身上還兼着總稽查官的職銜,爲了安撫軍心,爲了重振軍紀,更爲了表明我自己的立場,我決定嚴肅懲處良葵的剋扣軍餉、貪污腐敗之罪。”吳紹霆言辭振振的說道,臉上呈現出一種大無畏的正義之色。
“什麼?吳大人,你要揭發良葵?這可使不得,良葵是滿族人,身上還有世襲的爵位,在廣州就算是兩廣總督都不敢輕易動他。吳大人你要是這麼做的話,很有可能引火上身的呀!雖然孚琦將軍很器重你,但畢竟孚琦將軍與良葵是同族同宗,胳膊肘不會向外拐的!”倪端着急的說道,情緒一下子就激動了起來。
在倪端看來,同盟會正在籌劃的廣州新軍起義之事,吳紹霆肯定是會起到舉足輕重的作用。要是在這個節骨眼上吳紹霆出了什麼閃失,那是會影響到整個起義計劃的呢!
雖然他很清楚,如果吳紹霆揭發良葵、得罪良葵,再嚴重也不至於送命,可降級懲處的可能還是不小的。如今同盟會在二十四鎮新軍當中最高官職的會員就是吳紹霆了,豈能就這麼讓吳紹霆被打壓下去?
“倪兄,你放心,我做事不會沒分寸的。這次實在是良葵太過分了,如果我不站出來,一則會讓下面的人誤會,二則我寄予厚望的第一標會越來越腐敗。所以,我不得不爲。”吳紹霆嚴肅的說道。
“吳大人,如果能搬動良葵的話,陳芳、徐少文他們也不至於辭職了。他們照樣知道良葵私吞軍餉最厲害,可是他們也很明白不能正面來解決這件事。更何況,第一標腐敗未嘗不是一件好事,士兵們心中積怨已久,一旦我們開始行動,必定會羣起響應。”倪端言辭懇切的說道,嚴肅的神情不比吳紹霆差。
“你單靠這種想法只能取得一時的效果。只有一支大公無私、乾淨的軍隊,才能徹底的完成革命大業。倪兄,我現在不是在徵求你的意見,而是請你幫我的忙。要麼你不拒絕,我也不怪你,最多我去找別人。要麼你就答應,我們一同拿這件事做文章,給我們第一標廣大官兵一個交代。”吳紹霆毅然的說道。
倪端怔了怔,這一刻他發現自己有些看不懂吳紹霆了。
這人到底是一位革命同志,還是一位有崇高職業理想的中國軍人呢?
他在內心深處有些佩服吳紹霆了,當然他佩服的不是吳紹霆做事的方法,而是這個青年的人格!從剛纔那番話裡,他已經可以看出來,吳紹霆思考問題的方式與一般人是完全不一樣的。吳紹霆總是將道德規範和個人理想做爲思考問題的基準!
這並非是一件壞事,雖然看上去有些太過迂腐。
可是放眼全世界,又有多少人能像吳紹霆這樣心懷崇高志向並且堅定不移的去做呢?
他暗暗的嘆了一口氣,不管吳紹霆是革命同志,還是一職業理想的軍人,總的一句話,吳紹霆是一個正直的人。
更何況,他不能完全否認吳紹霆的想法,單靠腐敗來刺激第一標的全體官兵,確實只是獲得一時的效果。這種效果完成一次戰鬥是沒問題的。可是革命大業不單單是一場戰鬥,而是一場劃時代的大戰役。
只有掌握一支具備真正革命情懷、並且軍紀嚴明上下清廉的軍隊,才能衝破艱難險阻,義無反顧的將革命進行到底。
“我明白了,吳大人您吩咐吧,我一定竭盡所能、在所不辭。”倪端最終決定了下來。
“很好。”吳紹霆欣慰的點了點頭。
第二天一大早,吳紹霆讓倪端集合了第三營營務處的衛兵隊,他讓所有衛兵全副武裝,跟着自己直接向第一標司令處去了。來到司令處的院子,門口的守衛看到吳紹霆這副樣子,頓時就傻了眼,也不知道該不該阻攔,眼巴巴的就看着這位吳大人帶着士兵闖進了院門。
吳紹霆來到了參謀部,可是發現這裡除了幾個文政軍官和侍從官之外,一個參謀都沒有到場。他知道良葵平日就吊兒郎當,要麼經常遲到、不到,要麼到了也是無所事事、遊手好閒,像現在這麼早的時辰,良葵肯定不會來。他不過只走走過場,故意讓司令處這邊知道自己的動靜罷了。
“總參謀官大人呢?”吳紹霆站在參謀部門口,語氣十分不好的問道。
“良葵大人……還沒到呢。”一個文政官員看到吳紹霆氣勢洶洶的樣子,身後還跟着一大批荷槍實彈的士兵,不禁有些畏畏縮縮了起來。
吳紹霆沒有說話了,轉身帶着人又從司令處走了出來,打算向陸軍衙門那邊的軍官宿舍去找良葵。不過就在他剛剛從司令處大院門出來時,迎面正好的遇到了二等參謀官何福光和許海英兩人。
何福光和許海英見到吳紹霆,又看到其身後的一隊士兵,頓時雙雙詫異了起來。
“吳大人,這是怎麼了?出什麼事了嗎?”許海英忙問道。
“哦,何大人,許大人,這件事與二位無關,無須多慮了。”吳紹霆簡單的迴應了一句,沒打算停留,繼續帶着人向前走去。
不過何福光和許海英沒有輕易讓吳紹霆過去,兩個人還是擋在了前面。
“吳大人,到底怎麼回事,你先說說。你帶着一幫士兵就這樣進進出出,弄不好會讓人有所誤會的。”何福光嚴肅的說道。
吳紹霆沉了沉氣,臉色漸漸難看了起來,說道:“我正要去逮捕良葵。”
一言既出,何福光和許海英立刻驚訝了起來。兩個人面面相覷,吳紹霆身爲二等參謀官,竟然要逮捕頂頭上司?難道吳紹霆很喜歡跟上司作對嗎?不過他們兩個人都不是庸碌之輩,知道吳紹霆絕對不會沒有理由胡亂行動,於是沒有急着發作。
“總參謀大人犯什麼事了?我們怎麼沒有收到任何消息?”何福光冷靜的問道。
“良葵剋扣軍餉,貪污公款,還欺上瞞下,實乃罪大惡極。我這次並非以參謀官身份逮捕良葵,恰恰是以第一標總稽查官之名義,一定要嚴懲這種惡劣行爲。”吳紹霆振振有詞的說道。其實他之所以還敢自稱自己是第一標總稽查官,那是因爲上次李福林事件之後,標統趙聲並沒有收回總稽查官的印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