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場三人都是武將出身,當然看得懂現在局勢的微妙。
北洋軍若不支援福建,那這場戰爭僅僅是南方兩省之間的衝突。一旦北洋軍正式介入作戰,那這場戰爭立刻就會升級爲南北對決的國戰,就像去年的廣東戰爭那樣。勝者爲王敗者爲寇,這一戰足以決定兩股勢力之間的主導地位。
表面上來看,區區廣東一個省怎麼可能與坐擁大半個中國的北洋政權較量?
可是去年廣東一戰已經嚴重挫傷北洋軍的銳氣,更重要的是誰都看得出來,那些名義上歸屬北洋集團的地方督軍們,每個人都有割據一方的野心。真正的北洋團體早已經開始從內部鬆散,即便要破釜沉舟的殊死一搏,也必須有充足的準備和底氣。
廣東實力有多雄厚,不是但從軍備來看,還要考慮政治聲望。
進步黨選擇南下廣東與國民共進會合作,這已經可以看得出廣東在國內的影響力。
地盤可以不多,軍隊可以不多,可一旦有了聲勢和影響力,前兩者遲早會多起來。
三位將軍在上海協商了兩日,到了九月二十六日下午總算開始陸續發兵。
援閩滬軍先發了一個團大約一千三百人,新八師跟着發了一個團和一個炮兵隊。先頭部隊預計五天之後抵達溫州,與吳佩孚的觀察團會合,再等候下一步的指示。在部隊出發的同時,曹錕、楊善德和鄭汝成三人一起聯名電告福建護軍府,表示援軍不日即到,讓李厚基務必堅持下去。
任宗然敲了敲督軍辦公室敞開着的房門,略有緊張的等着裡面的迴應。
“進來。”辦公室裡傳來了吳紹霆的聲音。
任宗然整理了一下衣服下襬,推開房門步履缺乏信心的走了進去。
吳紹霆正在處理一些福建送來的軍務,在見到任宗然進來孩子後,他收拾了一下桌面的文件,帶着熱情的笑容站起身來說道:“新田先生來了,來來,快請坐。既然您是四先生的親戚,你我就是自家人,用不着客氣。”
任宗然心裡微微鬆了一口氣,他這才記得眼前這位年輕的督軍大人是張直的女婿,當真可以算得上是自家人。他微笑着謝過,然後在吳紹霆辦公桌對面坐了下來。調整了一下坐姿,他儘量用輕鬆的語氣問道:“將軍大人特意請在下前來,不知所爲何事?”
吳紹霆也坐了下來,他好整以暇的笑道:“既然是一家人就不說兩家話。近日得聞新田先生和巍然先生積極與江浙聯絡,精心打理五省革命援助籌備會,已經爲我廣東軍政府捐贈了超過五十萬的經費物資,實在是感激不盡。我還聽說新田先生在上海打理過一些交通行業的公司,最近手裡恰好有一個發展計劃,正愁無人策應,思前顧後才覺得新田先生是自家人,又是爲我廣東出過力的,因此倒是希望能與新田先生合作這件事。”
任宗然瞪大了眼睛,臉上滿是好奇,他雖然很少見過大場面,但是仍然知道發現機會,吳紹霆特意請自己來商議一個與交通有關的發展計劃,十之八九是有大利可圖的。他連忙問道:“吳將軍,這.........不是在下不願意,只是在下昔日出入的是一些小門小戶,大部分時候還得仰仗四先生的名望和關照。若吳將軍的計劃是大事業,在下生怕擔當不起,反而會誤了吳將軍的大事。“
吳紹霆看得出來任宗然果然沒有做大事的氣魄,不過這並不重要,他需要的不是這個人的能力,而單單就是這個人。他輕鬆的笑了笑,說道:“新田先生你太謙虛了。不管怎麼說,這次既然請來新田先生商議此事,自然是因爲能擔此大任的人只有新田先生你了。不妨先聽我說完,相信一定是新田先生在行的事。”
任宗然想了想,沒辦法拒絕,只好連連點了點頭說道:“吳將軍請明示。”
吳紹霆說道:“前不久我與德意志帝國簽署了一項飛艇合作計劃,我們廣東軍政府即將引進德意志帝國原廠製作設備和技術專利,在廣東自行生產飛艇。這種飛艇將會成爲我中華民國交通事業劃時代的工具。”
任宗然立刻有些泄氣,無奈的嘆了一口氣說道:“吳將軍,雖然之前我在上海見過洋人飛機表演,可是.........可是這飛艇倒真的是一竅不通。在下不懂的工科,什麼製造飛艇、什麼機械設備,當真是無能爲力啊。”
吳紹霆罷了罷手,哈哈笑道:“新田先生你誤會了,這引進設備、製造飛艇我會交給專門的人來負責,不會有勞新田先生大駕操心。我找新田先生是另有原因。我計劃在五年之內開闢整個南方的民用航空路線,東起上海,西至昆明,甚至還預想開設到越南、暹羅等地。隨着這些航空線的開通,緊隨其後會有一系列參與運營航空線的公司成立,就如同海上航線一樣,從廣州到上海這一條線上會有包括火輪、碼頭、貨運等等在內的衆多公司各司其職。這樣才能把航線辦好,也能最大化的產生利潤。”
任宗然恍然的點了點頭,要是拿海上航線來對比他就明白過來了,當即亢奮的說道:“原來如此,吳將軍真是太有目光、太有能力,竟然能從歐洲引進這麼先進的運輸技術。相信一旦發展起來,一定會成爲中國最便捷、最熱門的交通工具了。”
吳紹霆欣然說道:“沒錯,所以我剛纔纔會說這會是具有劃時代意義的發展計劃。航線上有許多需要經營的地方,哪怕是最簡單的票務工作也需要人來負責。新田先生既然有這方面的經驗,不管能承擔多少環節的運營,對我來說都是極大的幫助。”
就算任宗然再沒有能力,承擔票務、倉儲或者空港管理之類的子業務還是不在話下,這些業務只需要派人固定時間固定地點固定方式來打理,真正是簡單的到極點,甚至自己都不需要親力親爲。他可以想象的出來,在廣東軍政府的下,空中交通線必然會蒸蒸日上,做爲新興又快捷的運輸,很快會成爲最流行的載具,換言之這可是大賺特賺的好機會。
“多謝吳將軍關照,這可是便宜在下的大好事呀。在下一定竭盡所能,盡出綿薄之力,爲吳將軍把這件事辦好。”任宗然迫不及待的許下承諾,就好像擔心倒手的鴨子飛走了似的。
“那這件事就這麼說定了,我會盡快安排新田先生接手這次商務合作,也會派專員協助新田先生,到時候新田先生可以與專員一起協商細節問題。一旦前期工作準備就緒,用不了多久就能開展計劃執行。”吳紹霆故作高興的說道。
他當然不會傻乎乎的找一個外人來發展空艇計劃,並非是因爲不信任,最重要的原因是空艇計劃絕不會一開始就投入民用。如果他要發展民用航空飛艇,根本不需要五年時間這麼久,之所以提出五年時間就是爲了拖住任宗然。
儘管在歐洲空艇已經進入民用航空,可是中國不是歐洲,不僅老百姓普遍的文化程度不高,對飛在天空的交通工具會有恐慌心理,再者中國人均收入也沒有歐洲那麼高,坐輪船有便宜三等艙和下等艙、坐火車還有站票甚至逃票擠一擠,哪裡會有多餘的閒錢去乘坐費用昂貴的空艇呢?
他之所以這麼做,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自己僅僅是想借助拉攏任宗然來引導張謇的判斷力。他可以預料南北雙方對峙的局面短期之內不會了解,因此進步黨人還會留在廣東一段時間,諸如張謇這樣的實力人物,與其讓他整日無所事事,還不如儘量吸納到團體內部來發揮更多的價值。
之前他確實考慮過讓張謇自己決定去留,可是隨着南北局勢日益趨惡,他需要找到一股真正的底氣來繼續走下去。或許張謇不是唯一的選擇,但最起碼是一個擺在眼前選擇。他不會威逼利誘張謇,但旁敲側擊給與暗示還是有必要的。
任宗然只是第一步,之後他還會想辦法把顧長衛拉到身邊來。
一旦這兩個張謇身邊的人開始爲廣東軍政府效力,多多少少會站在廣東軍政府的立場上來考慮問題,到時候自然而然會影響到張謇。
就在這時,辦公室的門再次響起,鄧鏗大步流星的走了進來。
“士元,什麼事?”吳紹霆知道鄧鏗最近在負責與德國人交涉,所以打算當着任宗然的面透露一些能增加可信力的消息。
“霆帥,安德烈爵士那邊都已經辦妥了,他答應與德國國內協商,盡一切可能更換飛艇製造商。他還承諾這件事問題不大,十之八九能談妥。”鄧鏗看了任宗然一眼,接着有條不紊的說了道。
上次安德烈爵士前來與吳紹霆會談技術交換的合作,對吳紹霆而言這次是一筆大賺的交換,唯一有些遺憾的地方就是他不想跟舒特朗茨飛艇製造公司合作。雖然舒特朗茨公司是德國老牌的軍工業供應商,不僅生產空艇,還代工生產飛機。之前廣東軍政府從德國訂購的飛機,其中有八架就是出自舒特朗茨公司。
不過最關鍵的是舒特朗茨公司現在還沒有生產硬式飛艇,並且在吳紹霆心裡早有更想合作的對象,那就是大名鼎鼎的齊柏林飛艇創始人斐迪南·馮·齊柏林。
正好三年前斐迪南·齊柏林正式離開德意志飛艇製造公司,選擇自主創業建立齊柏林飛艇公司。這家公司生產著名的齊柏林硬式飛艇,一度引起德國軍方的關注,可惜後來發生了幾次意外,整個公司都陷入了低迷狀態。
在這個時候與齊柏林公司合作,不僅能以最小的代價獲得最高的回報,更能滿足廣東軍方對硬式飛艇的需求,不可不謂是一舉兩得。
“好的很。士元,新田先生已經答應參與民航計劃的發展,過幾天你安排商務部和交通部的專員跟新田先生詳細溝通。”吳紹霆滿意的點了點頭說道。
“明白了。”鄧鏗說道。
任宗然知道鄧鏗還有其他事情要向吳紹霆彙報,自己自然不敢多加叨擾,於是很識趣的說了一些信誓旦旦的話,然後告辭離去。
等任宗然離去之後,鄧鏗立刻又說道:“霆帥,剛剛又去見過奧匈國的艾斯曼貝格爾先生,細節上差不多都談妥了,價格也定下來,是按照與德國方面的同等優惠來算單價。唯一剩下的就是時限和分期付款的階段。”
前天下午安德烈爵士再次找上門來,把上次答應答應引見的一個“朋友”也帶了過來,這人原來是同盟國之一奧匈帝國的軍火中介商,經過德國介紹特意來廣州採購一批新式軍火。有生意做自然是好事,吳紹霆沒有理由不答應,爲此他還特意好好感謝了安德烈爵士一番,當天晚上就派人到安德烈爵士的官邸,送上了一尊價值上萬元的精品玉雕。
吳紹霆慢慢的點了點頭,問道:“志誠式輕機槍確定是八千挺?”
鄧鏗打開了手裡的文件夾仔細看了一看,隨後回答道:“是的,八千挺志誠式輕機槍,五百架一三式迫擊炮和兩百架一一式迫擊炮,除此之外還有紹霆式自動步槍的代理生產權和戰術背心的專利。”
吳紹霆思索了一會兒,嘆了一口氣說道:“說到輕機槍咱們自己部隊還沒裝配齊全,之前還又德國人一萬挺輕機槍的訂單沒有交全,現在又來了八千挺的訂單。錢是能賺到手,可是還是有諸多不便的地方。”
之前參謀總部規劃的輕機槍裝備計劃,一個步兵連是六挺以上,可是時至今日除了一團、二團裝配齊全之外,其他部隊每個連最多隻有三挺,有的還只有一挺。換做任何國家都不會在本國軍隊制式武器裝備齊全之前,把制式裝備當作商品來販售。
吳紹霆也迫於無奈,與德國人的訂單簽署時是和平發展時期,並沒有料到北洋政府會這麼快動手,歸根結底還是賺了一筆不小的收入。至於這次與奧匈帝國的人交易,一方面是看在德國人的介紹,另外一方面反而因爲戰爭爆發,他更需要經費來維持軍隊。
綜合來看,在中國戰場上重機槍加大炮,再配合迫擊炮、自動步槍已經足以應付。輕機槍少了一點也無所謂,趁着新武器熱門之際還能賣一個好價格。
此外,吳紹霆心裡還有一個隱藏的打算,因爲他知道奧匈帝國在第一次世界大戰結束後會瓦解,之前對外所有合同都會作廢。所以這次利用與奧匈帝國的合作,只要儘量拖延一下時間,說不定拖延到一戰結束,到那時錢在手裡、貨卻不用交付,算是白白賺了一筆。
鄧鏗等了一會兒,見吳紹霆沒有下文,這纔開口說道:“霆帥,不管怎麼說,您之前既然已經答應了艾斯曼貝格爾先生,現在反悔的話實在於情於理不符。再者,安德烈爵士一直都在叮囑,他是在照顧我們廣東軍政府的軍火生意。要是咱們得罪了艾斯曼貝格爾先生,只怕同時還會得罪安德烈爵士。”
吳紹霆聳了聳肩膀,一臉無謂的說道:“我當然知道這個道理,之前只不過是隨便說說罷了。剛纔你說時限和分期階段還沒有談定,這樣吧,回頭你仔細跟艾斯曼貝格爾說,我們廣東軍政府與德國的訂單還沒有交清,新訂單恐怕要延長一些。儘量談到五年,分十八次交貨,最起碼不能低於四年。”
鄧鏗點了點頭,之前與德國人的一萬挺機槍的訂單是分兩年時限,如今一年還不到交了三批貨。儘管新訂單數量要比德國人的訂單略少一些,可新帳舊帳疊加在一起,再加上廣東軍政府現在處於戰爭時期,分五年期限算得上合情合理。
他答道:“好,我會盡量談下來。”
吳紹霆深吸了一口氣,說道:“既然有錢賺,那就讓所有廠子的工人們都加緊趕工,年底每個人都有分紅,明年再看情況提高工資來鼓勵工人們的積極性。”
鄧鏗沒有異議,他知道吳紹霆對錢財看得很淡然,再者如今生產壓力確實很大,有必要施行一些鼓勵來刺激工人們的工作效率。
【萬分感謝總管兄指出的錯誤,真是汗顏,我會多加註意的。同時也感謝今日打賞的讀者大大,你們的是我的動力】